139、
自从那次一别,耿童就联系不上邢辰了——其实他没什么要紧事,最近一直忙着调查钱茂,李鸢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到底讲了什么,为什么接完这通电话后她会选择跳楼自尽,整个案件依旧疑点重重。
只是邢辰原先说好会把张东伟的制|毒窝点摸清楚,现在耿童却已经整整一周多没收到他的消息,难免叫人有些担心。
毕竟上次也是这样,耿童没联系上邢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宕山过了几回鬼门关了。
可有的时候越是着急就越不能太过纠结,手里捏着一把沙子,抓得越紧,流出来的沙就越多。
“李鸢没有别的亲人,”耿童去了一趟江驰的住所,“李芳已经进去了,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江驰腿上趴坐着一条小白狗,此时他正一边顺着狗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呢,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主意了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耿童道,“我想回一趟夏邦,去见见李芳。”
“你打算把她女儿跳楼的事情告诉她?”
耿童:“她早晚会知道的。”
江驰沉思一会儿:“你就不怕她出来之后报|复社会?”
“我倒是觉得,比起报复,她更乐意配合我们,”耿童说,“之前她来自首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去查马来侵|犯她女儿的事吗,但当时马来已经死了,按理来说大仇得报,她完全可以藏在背后,我们也不一定会那么快就查到她头上。可她偏偏在案子的线索都断掉的时候出现了,说明她想查的不止是马来一个人——现在李鸢因为钱茂的一通电话跳楼,我更倾向于她要报复的那个人是钱茂,只是......当初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而李芳自己也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有关于钱茂的事情,她只是举报了马来。
说明她有顾虑。
这个所谓的顾虑,就是她女儿。
她在害怕,怕她只要说出口,李鸢就会受到威胁甚至是伤害。
“她没有说,可李鸢还是免不了一死,”江驰抱着狗,把狗从腿上放了下来,“你觉得她会恨钱茂。”
“不管她说还是不说,她的女儿始终都在外面,看守所里有警察,但外面的世界可没那么有秩序,”耿童认真地说,“李芳自首相当于给钱茂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她光明正大地自首寻求警方保护,能换来的只有钱茂的恼羞成怒,但钱茂的手没办法伸到看守所里,能动的只有她的女儿李鸢,这个道理李芳不会不明白,她知道自己该恨谁,而且现在唯一能帮她的只有警方,我想她应该不至于蠢到分不清黑白。”
江驰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李芳敢来自首,说明她是信任警方的。”
“所以我想去见见她,既然现在的线索不足以让我们查清楚李鸢跳楼的真正原因,那就只能去问问其他知情人了,”耿童道,“她自首是为了让我们查清楚钱茂,说明她肯定知道什么别的事情,但碍于当时她女儿还在外面,所以她才不敢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江驰问。
“越快越好,”耿童说,“原本我想等判决下来之后再把李鸢的事告诉她,但我改变主意了。”
“哦?”
耿童:“李芳的案子快要开庭了,如果她愿意站出来揭发钱茂,笔录上就会多添一笔,这一笔,很有可能会成为她戴罪立功的筹码,判刑结果说不定会受到影响,而钱茂背后做的那些事一旦曝光,那么未来等我们抓到钱茂,李鸢的举报就是呈堂证供,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事关量刑结果和法律公平,这一趟耿童非去不可。
江驰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却还是故意多问了一句:“我不是不支持你去,但张东伟那边呢?不查了?”
“要查,”耿童笃定地说,“不过不是现在。”
“嗯,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江驰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张东伟既然要和郭彪碰头,他肯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导致他主动取消这场数额高达五百斤的毒|品交易,你现在放过他反倒是好事,等他松懈下来再说也不迟。”
更何况线人还没传消息回来,制|毒地点具体在哪儿,交易地点又在哪儿,这些还都没个准数。
顺着张东伟背后的那个人给的线索去查才是最优解,不论那个人是黑是白,至少现在此人或此团伙与警方有着相对一致的目标——那就是钱茂。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不会把耿童晾在危险的地方,又不会打草惊蛇。
等啃动了钱茂这个大骨头,下一步就是“过河拆桥”,向张东伟发出雷霆一击。
耿童得到江驰的背书,心里轻松了许多。
江驰道:“我回去给你盖章,你今晚就动身,到夏邦最迟不过几小时,不过......你这一去,恐怕检察院那边要有意见了。”
这话说的有些笼统,耿童尴尬地笑笑:“我这是捍卫法律尊严,维护法律权威。”
140、
当天夜里他就便装开车回了夏邦。
再次踏上这片故土的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夏邦和滇城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高楼林立,也没有喧闹的市中心,这里的一切仿佛都被时间定格在了过去,水泥路、夜市摊,穿着越南或缅甸民族服饰的、在这里做生意外国人,共同构成了一幅风格鲜明却透着诡异光彩的水粉画。
他短暂休整了两天,回到禁毒大队的时候同事们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他笑说,“孙局最近在局里吗?”
“在啊,楼上呢,”杨国富好奇道,“小楼哥没和你一起吗?”
提及解重楼,耿童微微顿了顿。
解重楼出事的消息看来是封锁了,除了专案组和局里领导,没多少人知道。
耿童心里在暗暗庆幸这件事没在夏邦传开。
“他有别的任务。”耿童说着往楼上走去。
141、
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耿童抬手轻轻叩了叩。
“进。”
门被他推开,进去的时候孙曜正站在窗台旁的一盆君子兰面前给花施肥,背对着。
耿童不卑不亢地开口:“孙局。”
闻言,孙曜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专案组特批的,”耿童说,“我回来查一查李鸢跳楼的案子。”
“查到哪儿了?”
耿童:“线索断了,所以我才回来的。”
孙曜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眉头紧锁起来:“连你们专案组的精英都被这案子难住了,这里头的东西估计悬呐。”
“我想申请见李芳,”耿童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唯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只有她了。”
说完,他把之前跟江驰说过的那些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带着几分希冀看向孙曜:“孙局,这关系到后续的量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对李芳和李鸢都不公平,对钱茂来说,又少一项罪名。”
有的时候警察调查并不只是为了有理由抓人。
比如现在,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用张青青的案子来作为抓捕钱茂的筹码,但耿童不愿意这么快就把钱茂送进看守所——钱茂身上背着的案子不止这一个,如果就这么利落结案了,对专案组来说确实省了不少事,但对于被钱茂迫害过的其他人来说却是一点都不公平。
比如被拖行致死的女辅警崔雁,比如被一个电话逼到跳楼的白血病患者李鸢,又比如被钱茂手下的人强行注射海洛|因的缉毒警察解重楼,又比如被枪杀的年大勇。
数罪并罚,钱茂跑不掉的。
可若只以张青青案作为钱茂案的最终章,那么量刑说不定就轻了。
不公平。
孙曜沉吟一会儿,拍拍他的肩:“有觉悟是好事。”
耿童抬眸对上孙曜视线。
孙曜又道:“不过,还是得再收收锐气,你还年轻,别事事都钻牛角尖,到头来把自己栽里头了。”
“谢谢孙局,”耿童说,“我有分寸。”
“见李芳的事我同意了,”孙曜说,“你准备准备,到时候从队里挑个人和你一起去。”
耿童道了声好,刚要走,忽而又在门边停下。
孙曜:“还有事?”
“孙局,”耿童想了想还是把那件事说了出来,“我的线人最近带来一个线索,是关于张东伟的。”
孙曜立马严肃起来:“张东伟?”
耿童:“您年前就让我尽早把张东伟和张光明两兄弟抓捕归案,但他们太能跑,就算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了他们贩|毒的证据也没办法连根拔起,不过现在他们逃到了滇城,我们有更多机会针对他们的案子往下深挖——线人说最近张东伟联系上了一个叫郭彪的买家,他们很有可能会在近期进行毒|品交易,数额大概在五百斤左右。”
“五百斤?”孙曜嘶一声,“你确定你那个线人没弄错?”
“应该不会,”耿童说,“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张东伟自己有一个专门制|毒的工厂,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在工厂附近完成这笔交易,但......具体的地点还不明确。”
孙曜了然:“行,我知道了。”
耿童汇报完后便掩上门离开,孙曜一人在办公室里考量刚才耿童说的那些话,最后他面色凝重地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了下来,开始思考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