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春意染绿了警校的训练场,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并未随之缓和。基础的体能和技能训练步入正轨后,更具挑战性的课程接踵而至。其中,“警务心理与犯罪心理学”以及随之而来的心理行为训练,成为了许多学员新的“噩梦”。
授课的是一位名叫秦月的女教授,气质温婉,眼神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她讲话不急不缓,却总能将最复杂的犯罪心理动机剖析得淋漓尽致。
“缉毒工作,不仅是与毒贩斗勇,更是斗智,斗心。”秦教授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专注的脸,“你们未来面对的,可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也可能是伪装成普通人的高智商罪犯,甚至是试图用金钱、美色、或者情感来腐蚀你的内部蛀虫。了解犯罪心理,首先是了解人性;而抵御诱惑和压力,前提是认清你自己内心的弱点。”
江游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但在秦教授的课上,他偶尔会微微前倾身体,听得格外专注。洛雨注意到,当秦教授讲到某些特定类型的罪犯心理画像时,江游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简短的、难以辨识的线条。
理论课程之后,是更为直接的心理行为训练。训练在一个特殊的模拟审讯室进行,单面镜、录音录像设备一应俱全,环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一项训练是“抗压审讯”。学员轮流扮演被审讯者,面对由教官和心理助教扮演的“审讯者”轮番施压,问题尖锐刻薄,不断质疑其动机、能力,甚至进行人身攻击和疲劳轰炸。
一个平时体能出色的男学员,在连续一个小时的语言施压和暗示其家人可能受到牵连后,情绪崩溃,红着眼眶几乎要砸桌子。
轮到洛雨。她努力保持着镇定,逻辑清晰地反驳无端指责,但当“审讯者”冷笑着暗示她选择缉毒专业不过是为了满足个人英雄主义的虚荣,并精准地提及她某个不为人知的、幼时因疏忽导致的小意外时,她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呼吸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她意识到,教官们事先对他们每个人都做了足够的“功课”。
“你的冷静是伪装的,洛雨。”“审讯者”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你内心深处渴望被认可,这种渴望会让你在关键时刻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你根本不适合一线!”
洛雨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我的动机和能力,不需要向你证明。我的选择,源于我的信念。”
虽然最终坚持了下来,但走出模拟审讯室时,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那种被全方位剖析、弱点被精准打击的感觉,比体能极限更让人疲惫。
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平复呼吸,看见江游从隔壁观察室走出来,他的训练在她之前就结束了。
“怎么样?”洛雨忍不住问,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说了句:“还好。”
洛雨有些气结,这人永远是这样,深不见底。但她很快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江游在面对审讯时,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无论对方如何挑衅、恐吓甚至试图用虚构的“证据”诱导他,他都像一块浸不透水的石头,回答简洁、逻辑严密,甚至偶尔会反过来抓住“审讯者”话语里的逻辑漏洞,让对方一时语塞。
第二项训练是“角色扮演与情境抉择”。场景设定更加复杂,模拟卧底接头的忐忑,面对毒贩试探的危机,甚至是被自己人误解时的委屈与愤怒。
在一个模拟“卧底交易失败,被双方追杀”的情境中,学员需要在一分钟内做出抉择并陈述理由。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寻求上级支援或试图解释。
轮到江游时,场景是:他扮演的卧底身份暴露,毒贩头目用枪指着他的头,而同时,不明真相的队友正从远处赶来,很可能落入圈套。
江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着模拟毒贩头目的教官冷静开口:“你可以开枪。但你的交易记录和藏货地点,我已经通过预设程序发送了出去。我死了,你损失更大。不如谈谈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外面来的,未必是警察,也可能是想黑吃黑的另一伙人。”
他没有选择硬拼,也没有盲目求救,而是瞬间捏造了一个对“毒贩”更具威胁性的信息,并试图制造混乱,为可能到来的队友创造转机,也为自己争取生机。
观察室里一片寂静。连秦教授都微微颔首。
洛雨扮演的则是一个被毒贩用其亲人安全威胁,要求她透露一次无关紧要的行动信息的年轻警员。内心的挣扎无比真实,一边是铁的纪律,一边是至亲的安危。她在规定时间内未能做出“完美”抉择,痛苦地僵在原地。
训练结束后,秦教授进行了点评。
“江游,你的冷静和急智超出预期。你善于利用信息,甚至制造信息来扭转劣势。但是,”秦教授话锋一转,“你过于依赖逻辑和计算,忽略了情感因素在特定情境下的作用,也缺乏对‘同伴’的信任和依赖感,这在某些需要团队高度协作的时刻,可能会成为隐患。”
“洛雨,”秦教授看向她,“你的共情能力和正义感是你的优点,但过于重情,也可能成为你的软肋,被敌人利用。你需要学会在情感与职责之间,筑起一道更加坚固的防火墙。今天的僵局,恰恰暴露了你需要加强的地方。”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江游微微蹙眉,似乎在消化“缺乏信任”这个评价。洛雨则握了握拳,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还不够强大。
最后的团体心理辅导课上,秦教授让所有人匿名写下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或担忧,投入纸箱。
纸条被随机抽取朗读。
“我怕死,更怕死得毫无价值。”
“我怕辜负身上的警服。”
“我怕面对毒害得家破人亡的场景时,会控制不住怒火。”
“我怕……有一天,我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这张纸条被读出来时,教室里格外安静。
当抽到一张写着“我怕失去观察力,那就像失去了眼睛”的纸条时,洛雨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游。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而洛雨写的是:“我怕我的坚持,在绝对的恶面前,不堪一击。”
分享和讨论的过程,像一次无声的心灵洗礼。大家发现,看似坚不可摧的同伴,内心都有着各自的脆弱和迷茫。这种共鸣,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课程结束时,秦教授说:“心理训练没有满分。今天的暴露和挣扎,是为了明天在真实战场上少流血。认清你的恐惧,然后,学会与它共存,甚至利用它。记住,一个真正强大的警察,不是没有软肋,而是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并把它淬炼成最坚硬的盾。”
傍晚,洛雨独自一人在训练场边散步,消化着这几天心理训练带来的冲击。她看到江游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那个小本子摊在膝上,但他没有画,只是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出神。
洛雨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在他旁边隔着一个台阶坐下。
“秦教授说,过于重情是软肋。”洛雨轻声开口,像是对他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可如果完全没有了那些情感,我们和那些冰冷的犯罪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江游沉默了片刻,晚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情感不是弱点,失控才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观察力也不只是寻找破绽,也包括……理解动机。”
他合上本子,转头看向洛雨,霞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你今天的僵局,不是因为情感受控,是因为你把‘保护’和‘违背纪律’放在了绝对对立的位置。也许存在第三条路,只是你当时没想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与她探讨训练中的核心问题。
洛雨怔住了,细细品味着他的话。
“那你呢?”她反问,“秦教授说你缺乏信任。”
江游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夜色渐渐弥漫开来。
“信任……”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短暂的沉默里,洛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极其细微的波澜。
心理训练的硝烟散去,留下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需要终生面对的课题。但在这个春日的傍晚,坐在逐渐亮起的星光下,洛雨觉得,她和江游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们开始尝试着,不只是作为对手和同伴,更是作为两个同样在迷茫中摸索前路的灵魂,进行一场关于内心深处的、笨拙而真诚的交流。
夜色渐深,训练场边的路灯逐一亮起,在渐浓的春夜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洛雨和江游之间那短暂的、关于内心软肋与信任的对话,似乎并未立刻改变什么,却又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细微而持续的涟漪。
接下来的团体战术课上,教官布置了一项需要高度协同的“室内近距离战斗”(CQB)模拟任务。小队需要突入一个模拟复杂结构的“匪巢”,在限定时间内解救人质并清除威胁。江游因其出色的观察和判断力被推选为突击手,而洛雨则负责殿后警戒和策应。
行动开始,江游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清除前进路径上的障碍,他的每一个手势都精准传达意图,对潜在威胁点的判断几乎无可挑剔。队伍顺利推进到核心区域。
就在江游即将突入最后一个房间时,异变陡生。扮演“人质”的助教按照预设剧本,突然情绪“失控”,挣脱了原本束缚他的“匪徒”,尖叫着冲向门口,正好挡住了江游的射界,而那名“匪徒”则趁机举枪瞄准了混乱中暴露身形的江游!
电光火石之间,位于侧后方的洛雨,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一个箭步上前,不是去拉那个“人质”,而是猛地将江游向侧后方一撞,同时自己侧身抬臂格挡,用训练匕首(模拟武器)精准地架开了“匪徒”模拟枪支的枪口,另一只手迅速将其手腕锁住,低喝道:“控制!”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秒之内。江游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时,战斗已经在洛雨迅捷的反应下结束。他看着洛雨利落地将“匪徒”制服,又冷静地安抚受惊的“人质”,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深沉的思索。
演练结束复盘,教官重点表扬了洛雨的临场应变和果断处置。“在突发情况下,洛雨没有拘泥于既定角色,而是根据瞬息万变的现场,做出了最有利于团队和任务的选择!这种主动补位和承担风险的精神,值得肯定!”
解散后,江游走到正在整理装备的洛雨身边。
“刚才,谢谢。”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目光却比平时专注。
洛雨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笑了笑:“总不能看着‘最佳突击手’出局吧。而且,秦教授不是说了吗,信任和依赖同伴。”
她的话带着点轻松的调侃,眼神却清澈而坦诚。
江游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你的判断很准确。”他顿了顿,补充道,“反应也很快。”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程度的认可了。洛雨心里微微一动,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春意渐浓,警校迎来了春季运动会。这不仅是体能和技能的比拼,更是意志与团队精神的较量。洛雨报名了女子组障碍越野和格斗项目,而江游,则出人意料地参加了被认为最考验耐心和专注力的“精度射击”以及“战场救护”(包含复杂地形下的伤员搬运)。
精度射击场上,江游端枪的姿态稳定如山,呼吸调整到几乎微不可闻。每一次击发,子弹都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命中靶心,甚至在移动靶环节,他也能在高速运动中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时机。成绩毫无悬念地遥遥领先。
而在战场救护的赛场上,情况则复杂得多。这项比赛模拟战场环境,参赛者需要背负沉重的模拟伤员(重达几十公斤的假人),在泥泞、障碍、甚至模拟的烟雾和声响干扰下,以最快速度到达安全点。
江游的体能和技巧依旧出色,但在背负“伤员”通过一段低洼泥泞地带时,他过于追求速度和路径的绝对精准,忽略了“伤员”在剧烈颠簸下的“舒适度”和“安全”,导致一次险些失去平衡,虽然最终稳住,却浪费了宝贵时间,还被裁判扣了分。
最终,他在这个项目上只拿到了中游的成绩。当他在终点线放下“伤员”,看着泥浆沾染了他干净的作训服,额发也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或者说,是对某种“不完美”结果的不适应。
洛雨刚结束了自己项目的比拼,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精度射击很厉害。”她由衷地说。
江游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目光还停留在刚才那片泥泞的赛道上。
“救护……没那么简单。”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洛雨说,“要考虑的变量太多。”
“尤其是当你背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洛雨轻声接话,“不仅仅是到达目的地,还要尽量保证‘他’的安全和状态。这大概就是秦教授说的,不能只依赖逻辑和计算。”
江游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沾了泥点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运动会结束后,紧锣密鼓展开的是更为专业的毒品识别与检验课程。实验室里,各种形态、包装的模拟毒品样本琳琅满目。需要记住的不仅仅是外观,还有特性、常见的掺杂物质、以及使用不同试剂的快速检验方法。
洛雨对气味格外敏感,一些微小的差异她都能敏锐捕捉到,但在记忆繁杂的化学分子式和检验流程时,却感到有些吃力。她看到江游在实验室里,几乎是过目不忘,对各种检验方法的原理和局限性如数家珍。但他似乎对某些特定类型毒品的包装方式、以及在某些特定环境(如潮湿、高温)下的性状变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甚至会拿出那个小本子,快速记录下一些细节。
“你对这些……很了解?”一次实验间隙,洛雨忍不住问道。
江游合上本子,语气平淡:“信息越详细,误判的概率越低。”
他的回答依旧简洁,但洛雨隐约觉得,这背后似乎有更深的原因。她想起报名日那天,宣传栏上关于他获得某个竞赛特等奖的模糊介绍,似乎与化学有关?
这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宿舍楼因为线路老旧,部分区域出现了跳闸,洛雨她们宿舍恰好在一片黑暗之中。几个女生有些慌乱地找出手电筒。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浑身湿透的江游,他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和几个独立包装的荧光棒。
“楼下备用物资领的。”他言简意赅,将东西递给开门的洛雨,目光快速扫过黑暗的室内,“电路维修需要时间,先用这个。”
说完,不等洛雨道谢,他便转身又冲进了雨幕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洛雨握着手电筒,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些许湿意和温度。她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又看了看手里照明设备,心里某个角落,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的关怀,微微照亮了。
她想起他说的“缺乏信任”,想起他在泥泞赛道上困惑的表情,想起他此刻冒雨送来的光亮。这个看似冷漠疏离的江游,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笨拙、甚至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方式,尝试着打破那层坚冰,尝试着去……依赖,或者说,回应周围的世界。
第二天,电路修复,阳光重新普照。仿佛昨夜的风雨和那短暂的交集只是一场幻梦。训练照常,课程继续。
在又一次的毒品识别实操考核中,洛雨面对一份伪装成普通糖果的模拟毒品,凭借对包装纸细微折痕和气味的一丝异样感觉,提出了质疑,并坚持进行了更复杂的检验,最终证实了她的判断。而江游,则在分析一批“查获”的混合样本时,不仅准确指出了主要成分,还根据微量掺杂物的种类和比例,推断出了其可能的产地和流通路径,让负责考核的专业课□□都为之侧目。
考核结束,两人在实验室门口相遇。
“恭喜。”江游看着洛雨,忽然开口。
洛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坚持找出伪装毒品的事。“你也是,”她笑了笑,“你的推断很厉害。”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短暂地交汇在一起。
他们依旧是对手,在训练场上毫不留情;依旧是同伴,在任务中默契配合。但有些东西,确实在悄然改变。像春泥下的种子,汲取着水分和养料,静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青春的画卷上,色彩的层次愈发丰富。不仅有橄榄绿的坚毅,汗水与泪水的咸涩,硝烟与尘土的气息,还添了更多内心的挣扎、无声的试探、笨拙的靠近,以及那在共同理想照耀下,悄然萌发的、名为理解与信任的嫩芽。
因为作者对警校的训练不太了解,所以有AI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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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理训练和模拟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