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便要弄清楚了才能走。”出门瞬间,陈今耳边再次响起这句恼人的话,只不过这次却是吴增的声音。
出了门外,二人竟然来到了围山上,再往前走几步便是那个小水库了。漫过林梢的碎光忽地模糊了眼前景象——昏黄闷窒的浴室隔间尚在眼前未散,腥湿山风已卷着针叶冷意扑面而来。
陈今踉跄半步,腥酸的水汽和山风裹挟到一起,由心底泛起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哟,传送门啊。”吴增打趣着。
“你刚才说什么?”陈今警惕的看向吴增。
“多啦A梦没看过吗?”吴增哼起了仙女棒之歌,唇角依然噙着那抹惯常的散漫笑纹,“我小时候可喜欢看了。”
陈今问得显然是不是这句。
“别那么紧张嘛......”鼻腔哼出的气音让尾字乘着上升气流完成变调。吴增向前了两步靠近陈今,他刻意放慢了咬字的速度,用只够两人听闻的音量继续说着,喉音低得仿佛呢喃情语,“自打来了这里,脑海里总有人在跟我念叨着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呢?”
阳光透过林间的间隙,像一把利刃插入吴增的脸庞,一边沐浴在阳光下宛若吸满灵气的千年雪髓,另一边则深埋在光刃割伤溅出的阴影中,讳莫如深。他插着兜立在眼前,陈今仔细打量着,企图从他的眼底探出些什么来,但却无果。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陈今闪电般的后退两步,没接他的话,也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越过他径直上了山。
不管吴增说的是真是假,陈今都不愿过早透出底牌,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目前陈今唯一的线索只有这句话,查什么不知道,但如若不按设局之人所想的去探查一番也于事无补,既然如此,那便该从这最诡异的脓尸身上入手。
吴增望向陈今远去的背影,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随即便跟了上去。
皓阳当空却穿不透山林深处的阴霾,小水库边依旧清凉。
岸上的几个小孩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傀儡,静悄悄的注视着水中两人的动作。水里的两人本来还窸窸窣窣的有些说话的声音,眼见两人靠近,倏的全都没声了。
“这水多深啊,大人能放心你们自己在这里玩?”吴增蹲到小水库边上,离几个小孩还有几米的距离,他往水里抛了个小石块,黝黑如铁水面应是没能溅起半点涟漪。
岸上的几个小孩略显警惕的往前了两步,看这架势是想要阻止眼前的两个大人靠近,像些带刀的小侍卫一般的谨慎。在水里泡着的那两个稍大点的孩子慢慢把身体下潜,只留一个脑袋浮在外面,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从水底爆冲出来,可以看出他们的水性很好。
“噗”的一声,一个水泡从俩孩子身后冒出,于水面破裂,破裂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林子里还是显得很突兀,在平静的水面上更是显眼。
岸上小脸最黑的那个孩子倏地转头,双眼盯着漆黑的水面滴溜溜的打转。
“你们悄咪咪的藏着什么?”吴增笑眯眯的看向水里的孩子,朝他扬了扬下巴,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陈今依稀记得昨天在杀猪客上见到过这群孩子,当时旅游团的小孙子还一直追着他们打闹玩耍,但眼前的这幕却并不似昨日的天真烂漫,怎么眼下却好像被抽干了孩童稚气一般死气沉沉。
“拿出来!”吴增猛的起身厉声喝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把岸上的几个孩子给镇住了。几乎是瞬间,岸上的小孩吓得四散而逃,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吴增沉着脸大步向前,左右开弓直接把水里的两个孩子给提了上来,囫囵置在了一旁的草地上。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水淅淅沥沥的从身上落下,浸润在勐勒村这个略带凉意的日子里,两个孩子冻得唇色发紫,面色阴沉着,不知是冻懵了还是别有居心。
下一秒,一个小胖子竟从水里缓缓浮起,脸部朝下的,脖颈处缠绕的尼龙绳,整个人泡的发白,在林间的碎光下泛着绿蓝。
陈今走进给吴增搭了把手,帮着他一起把小胖子拖回岸边,翻身一看——是昨天旅游团中的小孙子,只是眼下已经没了呼吸,鼻孔缓缓淌出些不知名的黏液。
陈今拿出手机,仍旧没有信号,“草!”
不能多停歇,陈今果断抬起小孙子的下巴,毫不嫌弃的伸手除掉了他在水里吸进口鼻的杂草和黏液,随后便开始在他的胸口进行规律的按压。心肺复苏很是费劲,不肖一会儿,陈今便按得满头大汗。
努力了许久仍旧无果,吴增蹲下示意他来接手。全程两人一言不发,配合倒是意外的默契。
小胖子还没能救回来,另外两个小孩开始犯浑了。他们对视一眼,突然超吴增和陈今暴起冲来,企图把他们撞进水库里。半大小子很有力气,陈今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随后他紧皱着眉头,猛的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按倒在地上,紧紧的压住他以防再次偷袭。
小孩怎么能坏成这样?这两小子是下了死手的。
吴增就势逮住另一个孩子的肩膀,反手控住人压在树干上。“草尼玛!”小孩吃痛发出大叫。吴增皱着眉踢了他一脚,小孩倏地没声了。
吴增并未继续为难他,只手把他往下山的路一推,“滚下去找人帮忙!”陈今那边也松了手,两小孩龇牙咧嘴,拔腿立马就跑远了。
虽然知道放了他们完全不可能会找人来帮忙,但强留在这更是于事无补,甚至可能徒留后患。
“我去找人帮忙。”陈今打算下山找救援。
“来不及了。”吴增制止了陈今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走吧。”
陈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上了山,眼下找到那具尸体或许才是破局的关键。
陈今表面很冷静,所有紧张恐惧的情绪都被藏得很好,但实际心理已经乱得不行了,就一天时间,两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死在了面前,他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陈今只能不断的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搞清楚这破事就能恢复正常了,这些个人就像老奶奶一样,都是虚的,全都是虚的。
一路向上,陈今在一棵大树旁停下,在四周仔细探查了一番,但却未看见刚才的尸体,甚至连地上都没有任何痕迹。
陈今记性很好,认路更是一绝,他很确定,刚才尸体的位置就是此处,但现下却不见了踪影。
吴增打开手机,想就着视频再定定位置,却意外发现相册里的视频也不见了踪影,“这时间,好像有些不对劲?”
陈今不明所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12点,“慢了,我们刚才下山时都12点出头了,如果不是两部手机都坏了,就只能说明刚才的爆炸把我们带回了过去。”
要是平日里,陈今可没法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荒诞的话来,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个**子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现在找不到尸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搬走了,二是路走错了。”
绝对不可能!
“我认的路,从来没错过!”陈今撂下一句话,便往一旁走去,这条路之前从未涉足。
陈今十多岁时候父母意外双亡,亲戚们怕遭人口舌,商量着轮流着照顾他到成年,刚开始天真的陈今还以为叔叔婶婶们会和以前一般和蔼关照,住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的和气不过都是表面假象,没了父母大家谁都不想多管他这个拖油瓶,当众奚落、克扣吃穿是常有的事。
渐渐的,陈今不愿意再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愿意多麻烦别人,他看透了虚假的熟络,不想做多余的社交,只愿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平稳度日。
也就是在那时,为了能按时放学回到不同的亲戚家里,陈今记路的本事便成了,毕竟要是晚了没人会给你留门。
“哎哎哎,是我不记路!”吴增连忙追上去,“我刚才不是撞了你一下嘛,怪我,都怪我啊。”
这边的草木明显茂密许多,看来就连当地人也不常过来,前方不远处立了一块木牌。
走进一看,上面写了“土质松软,禁止放羊”。
放羊不行,人可以进去吧,二人径直略过了木牌。
“陈今同学,我们早餐和午饭都没吃,你咋还能走这么久呢?”吴增跟在陈今身后磨磨叽叽。
“不然呢,等着下面的小鬼找人来反杀......”陈今话还没说完,吴增就往他嘴里塞了个小面包。
“吃口垫垫吧,别先把自己饿晕了。”吴增又拆了个包装,也给自己喂了一口。
这小面包平日里吃只会觉得干巴,但饿了一早上,淀粉泌出的甜味着实让陈今大脑发颤。
不知走了多久,几乎已经到了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山崖了,山崖下面传了些窸窸窣窣的人声过来,看来是个向阳坡。
“蹲下!”陈今把吴增按了下来,示意他闭嘴悄摸往前。
有时候长太高了确实不好。
两人半蹲着往前挪动,藏在山崖边的一棵大树干后往下打探。
这个山崖还是挺高的,陈今只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半山腰处有片开阔的土地,里面零星有些人在移动,看上去很像昨天的杀猪客场子。
“原来那几个小孩跑这去了。”吴增小声说了一句。
陈今回头,只见吴增抬着手机在录视频。
手机像素真高!
吴增把手机放下,关了声音给陈今看山下的场景。
确实是昨天杀猪客的场子,只是杀猪客两天一次,今日是关场的,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干活的师傅在,大家都穿着绿油油的衣服,脸上带着口罩,这模样像是把大的芭蕉叶套身上一般,就连刚跑进去的几个小孩也不例外。
烧猪的土窖开着火,应该是在烘烤香肠,炊烟袅袅,不过山足够高,这气味没能够传上来。
大人们把几个小孩推搡到场外几米处才停下,小孩们开始疯狂的比划,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告状了。
“撞破了他们的好事,现在我们要被找茬了喽。”吴增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那还不快走!”陈今心里琢磨着山里的路线,定是要选另一个方向才能避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