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静悄悄的很是压抑,不知过了多久,咔嚓——枯枝落叶在鞋底碎裂发出动响,倒是打破了这万籁俱静。陈今的呼吸滞了滞,来回的奔波让前额渗出薄汗,被山风这么一裹挟,寒意顺着头皮往下延伸了去。
在一棵大树后,二人终于发现了那躺倒在地的路人。这位置很是隐蔽,四周树高草盛,道上林影幢幢,只能隐约透过一些间隙看到他的身影,要不是两人路过,恰巧录了视频逐帧回味,可能还真没人能发现。
周遭隐约透出一股湿润黏腻的腐味。
“您没事吧?”吴增大声朝那人喊了两句,没得到回应。随后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用捡来的木棍拨开繁茂的枝叶,窸窣作响,地上的人竟也毫无反应。
“先报警。”陈今拦住跨步上前的吴增。
毕竟是深山老林,谁都不好轻举妄动。结果掏出手机,方才在水库边还满格的信号全然消失不见,即便按了紧急电话也只是听到一阵盲音。
“我去看看,你帮我录着,出什么意外了也有个说法。”吴增把手机递给了陈今,随即抬脚向前踏去,啪唧——这一脚下去不知踩爆了个什么软体动物,声音听上去直叫人倍感不适。
“密码0617。”
手机解锁后,桌面上梵高的《向日葵》便跳了出来。
陈今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呈什么英雄。这么放心怎么不说支付密码......”
“支付密码也是一样的。”
装逼货。
吴增没走几步,刚被压下去的草木便回弹到了原位,随着凌乱的草茎徐徐合拢,镜头被眼前的植物挡个严严实实,陈今只得步了他的后尘,伸手拨开杂草树枝,抬脚赶了上去,“哎,拍不到了。”
靠近的瞬间,腐烂的腥味和恶臭扑面而来,黏稠得几乎附着在鼻腔,灼得内壁生疼,双眼也被熏得发酸。
“等等!”吴增突然侧头厉喝,枯枝悬在半空拦住陈今的去路。
这么臭......
吴增的反应以及异样的恶臭,陈今瞬间就猜了个大概,他停了脚步。
吴增用木棍在那人的后背上怼了一下,被翻动的躯体发出气体泄漏的噗噗声,随之而来的是绿头蝇的嗡鸣。陈今终于看清那具躯壳的模样——那是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双眼睛紧闭,胸腹皆被剖开,黄色的脓水蕴积其中,黏连的筋膜上沾满干涸的脓液,血水流了一地,混得泥土发黑,肠子像是被故意拽出来一般,此刻已经被割成几段扔到一旁,余下再不见其他脏器。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周遭陷入寂静,良久,吴增猛然回头,攥住陈今的手腕向后折返:“下山!”
陈今一言不发,面上并无太多波澜,但心里却不住发怵,心跳声透过胸腔发出剧烈轰鸣。
毕竟再怎么强装镇定,他也只是个学生。
吴增似是镇定许多,他甚至抽时间朝陈今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不过大概是笑不出来的。
下山的路途似是短上了许多,只是掉落的松针让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面上般湿滑。二人双手相连走了一路,吴增冰凉的让陈今慌乱的内心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熟路效应,也或许是心不在焉,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小水库边上,那几个小孩早已不见了踪影,周遭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草木缓慢绵长的呼吸。
刚转过山坳,二人便回到了大水库边上,大水库边的祭祀人群也早已散去。水库周遭种满了针叶松树,大概是有人专门培植,郁郁葱葱的长得真帅很好。不过前方几米远处的区域内,针叶松全数蔫萎挣扎,枝干扭曲成青黑色的爪骨,树根附近的土壤像是被什么东西破坏了平衡,阳光下泛出诡异彩虹光晕。
稍一靠近,腥臭味便蒸腾而上,叫人避之不及。
陈今的喉结不自觉抽动两下,瞥眼看见旁边的泥地上有两道约一掌宽的车轮印蜿蜒而过,印记很新,像是有人推着小车货碾出的痕迹。
陈今摸出手机,信号倒是恢复了,但诡异的是满格信号却毫无作用,激不起一丝波纹,开了流量用地图甚至连警局也无法查到——这么大的一个村子,地图上查不到警局位置,招待所未和公安联网,主干道上未见警局所在,就连街道上也从不见派出所管辖的标识。
今天不是当地的赶集日,整个街道上都没几个人出现,两人一路往回走都没能找到一个能问上话的人。
这并不正常......陈今蹙起眉头。
再次路过小车站,二人不约而同的往里面望了一眼,整个车站寥无人烟,就连那是两间外墙斑驳的收票站台也是门窗紧闭,售票窗玻璃内积着经年的灰,蜘蛛网在窗角结成了网状的霉斑,丝毫不像有车票在售卖的样子。
“大爷,请问这个车站售票处什么时候开门?”吴增转头朝车站对面的汽修店大爷问了一嘴。
“我......我不有见上班过霍,这个车也不是天天发呢,哪下开我们也整不清楚。”大爷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辆拆了一半的摩托车旁,满手机油。
“请问一下,大爷您知道派出所在哪儿吗?身份证掉了。”陈今指节落在锁屏键上,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不要问我,我不清楚......“大爷在围裙上反复的擦着手,三番五次的想去摆弄地上的扳手却又没能握紧,慌乱的神情不知在紧张些什么。
吴增倚着车站大门,默不作声的盯着大爷,这老头被盯得发怵,有些恼火的摆手赶起人来,“走啰走啰,么拦着我门口!”。
“既然来了,便要弄清楚了才能走。”这句话像鬼影般缠了出来,陈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中邪了真是。
“去那边看看。”陈今指向那条进村的路——没车也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大不了走出去,勐了村到镇上也不过几十公里。
“好呀。”
两人没有再提起报警这茬,甚至也未曾向当地居民透露过一句男尸的事情,这没由来的默契让陈今对吴增凭添了几分信任。
“你说,我们不会被鬼打墙了吧?”吴增松弛的迈着步子和陈今并行,调笑的语气说出个不好的猜想。
陈今并不想开灵异玩笑,吴增的话选择性回复便罢了。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村子的尽头。往外虽然仍旧是蜿蜒的水泥路,但两侧村民的自建楼都已经到头,前方便是田坝和住房的交界了,村界石伫立眼前,原本平整的水泥路到此处出现了些斑驳的坑洼。
路旁是一户矮房人家,红砖瓦顶,有些年久失修的意味。屋子前方只有位穿了福字红袄的老人,双眼被耷拉的皮肤遮住了大半,看不出原本的大小,斑驳的面庞宛若庭院中龟裂的泥土,她佝偻着上身窝在小躺椅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两人,仿佛已经倦怠到懒的去遮掩自己打量人的目光了。
陈今只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诡异的老太,并不多做耽搁,二人很快便到了村届石边。
陈今刚抬起的右腿还没能落下,老太干瘪的躯体便弹射而起,佝偻的脊背屈成弯弓的,整个人利剑一般的从躺椅上射了出去,径直穿过了村届石。
下一秒,冲关的老太倏的爆成一团肉色烟火,轰然绽放的血雾中,骨肉化作星屑般的血雨悉数落下,血腥的画面在眼前不断拉长,陈今整个颅内都是爆裂的遗留的嗡鸣声,他发现自己不会思考了。
路旁的矮房前,一个黏腻的肉团凭空出现,几经翻滚沸腾后,一个全新的红袄老太如同泥人版重新塑形出现,神色平静温和得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只是浑浊眼珠依旧紧紧的锁定着二人。
地上人体的碎块依旧存在,刚才的场面并不是幻觉——这是一个新生的老太。
这荒诞诡异的画面已经让人已经不知道应是害怕还是震惊了。
“神经......”吴增大步往外冲去,鞋底碾过地上的血肉残肢,“直接死了算了......你在这等我!”
躺椅里的老太再次踏着开裂的布鞋袭来,不过这次吴增的速度更快,先一步跨出了交界处。下一秒,陈今只觉得一个强大的冲劲袭来,把他猛地向后推,整个人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抓不住任何东西,身上只剩一阵阵的钝痛。
澡堂隔间,浴室蒸腾的水汽在昏黄灯光下汇成白雾。
“啪”——一滴水落在陈今眉心,他猛的睁眼,发现自己蜷缩在了澡堂的角落里,身后便是一堆的垃圾。陈今的手掌紧紧按在胸口,先前爆炸时的钝痛仍像鬼魅般挟持着心脏。
“看来以后得一起洗澡才能安全些。”吴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言语间有些不知所谓的笑意。
陈今循声回头,瞳孔猛然收缩,眼前的吴增裤脚上沾满了泥灰和——血渍,那是老太的尸体。
一切都不是梦,汗毛瞬间立起来了。
“你这人倒是胆子大。”陈今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句话来。
“试试嘛,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鬼地方。”吴增话头一转,“不过如果是跟你呆一块,倒也不成问题。”
陈今没搭理他,开了喷头冲了冲鞋底,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些残留物。
老奶奶爆炸后重新出现在躺椅里,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这就是个障眼法不足为惧;要么过了边界人就有机会.....重生刷新。
就吴增的实践来说,爆体刷新的概率大一点,毕竟刚才的钝痛并不假。
“那老太都能爆体重生,我不试试怎么说得过去?”吴增一副物有所值的样子,猛的凑到陈今面前,有些兴奋道:“哎,你说为什么过去我一人,我们两个能一起刷新呢?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是切合?”
“既然往外冲会重新回到这儿,说明把我们困在村里的东西并非想要我们的性命或者至少是不能直接取我们的性命。那他在交界处多此一举的搞上这么一遭,除了想打消我们出逃的念头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陈今略有所思的说道,他后退两步,拉开了与吴增的距离。
“说不定我们想要离开,就得把自己炸了先?”吴增笑眼弯弯,脸让人赏心悦目,但他频繁说出这些地狱玩笑来,陈今却只觉得心里发毛。
看过鬼片的都知道,有时候最危险的鬼往往就藏在自己身边。
吴增这人从下车起就缠着自己,对于生猪血宴、深山脓尸、老太爆体等情形泰然自若,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总是藏头露尾的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更是随时随地的蹦出些地狱猜想来,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暗示。
“回去吧。”陈今压住心中的猜疑与不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毫无二致,从吴增脸上移开目光,他率先一步推开澡堂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