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小食肆 第6章 关扑买卖

吕荷比了一个数，“素的、五文钱一串，虾、十文钱一串。”

“不便宜呢……”

尝过还好说，没尝过的……宋娘子担心别人听到价钱就走了。

吕荷不在意，“今日先、试试看，如果卖不出去再、再想法子。”

她其实买这些菜加租赁小车等器具，也不过一百文，卖出去二三十串就算回本。

吕荷数了数签数，还有二百多串，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阿婆保佑她都能卖出去。

因她起得早，等收拾完推车赶到地方，也才天色微亮。

但即使天色还早，吴山都有不少人。吕荷心中暗喜，她千挑万选，就是看中吴山在临安府城内，贵人们图出行方便，大多会选这儿。

山路两旁有货郎小贩陆陆续续过来支摊，吕荷左转右转，找到一块颇为开阔的平地，绿草如茵，就是离大路稍多几步路，故而人还不多。

统共没多少东西，她支起桌案，将锅端上，盖子揭开，又拿个交床坐下。

周围也有卖吃食饮子的，像是青团、馓子这类可按个取出的吃食，被一把把码在竹编的扁筐里，寒食粥、清明螺这类只能用勺盛出、按碗计价的，则是装在木制的大桶里。

吕荷摸摸肚子，早上起得早，她还没吃什么东西，自家的串串闲时吃颇得趣味，作为朝食却有些不够……

要不要买点什么垫垫？

身穿短衣长裤的卖货人或推着小车，或挑着担子，有的直接走到某处就地摆摊，有的一路走一路叫卖。

吕荷看着头裹青巾的羹售人麻利地拉人吆喝算价，长了不少见识。

直接把吃食塞到游人怀里，然后要银子这种事……反正她是干不出来……

吃食什么的，还是等卖完再说罢。

也有和她一样不怎么叫卖的，寻到一地便安然驻扎下来，守着摊子，有人经过喊两嗓子，没人经过就自娱自乐，看看山水。

吕荷觉得这样挺好的，不耽误赚银子还能赏赏春光。她虽然想要赚钱，但本质上不是个喜欢勤快的，能省力就省点力。

而且这个时节踏青正合适，山上地下不是光秃秃一片，草也嫩嫩的，踩起来柔得像是踩在褥子上。树的枝叶都抽芽了，不时有野雀飞过，叽叽喳喳。风吹人面也不似冬日刀割……

怎么说，仿佛回到了老家……但这吴山比她家更好的一点是，正值寒食，游人如织，各种吃的玩的数不胜数，比老家山里热闹多了。

要是卖完得早，她也跟着逛逛。

好些物件她都叫不上来名，老家可没这么多新鲜玩意。

右手边挂着满身儿戏之物的货郎觑了半天，早就好奇了，“小娘子卖的什么？我竟从未见过。”

吕荷介绍，“钵钵鸡，五文一串素的，素的有笋、茭白、京笋、菘、生菜、山药、菠菜、豆腐、小蕈，虾十文一串，你要买点尝尝不？”

“这么贵？”货郎不太高兴，他早就馋了，本以为问出口后小娘子会送他几串尝尝鲜，没想这小娘子这么不识相。

寻常五文钱够买一整颗菜，锅里一串上只有两三片，成本这么低，送他尝尝又能花几个钱？说不定他一高兴还会帮着吆喝呢。

货郎撇撇嘴，又退回去拨弄自己的轮盘儿，一边直勾勾盯着锅，一边小声嘀咕，“油淋淋的，一看就不好吃，也不知哪个冤大头会买……”

吕荷没理他，五文十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坊间一碗汤饼也卖十文左右，她这价钱，多数人都买得起。

游人三三两两，也有过来询问的，但一听说价钱，有说不值的，有怕买来难吃平白浪费钱财的，大多摇头便走，转而买些青团、豆乳之类的吃食饮子。

两柱香功夫，吕荷才卖出去三串，还是一个女使看她孤零零站那可怜买了些。

吕荷内心天人交战，纠结是否真要降价。毕竟大家都没吃过，心有疑虑也是应当……

但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不能降价，价钱已经够低了，而且这是阿婆传的，她……不想贱卖。

正犹豫间，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呦呵，这不是丰乐楼的小厨娘嘛，终于不干啦？怎么在这摆摊？”

吕荷脸色一沉，就要起身，这人谁呀？说话好没礼貌。

哦，想起来了，那日打赏她的粉衣郎君，好像姓贾。

她又讪讪坐了回去，仰着脸笑，“嗯阿。”

贾元璋见状也不走了，把提的东西往小厮怀里一塞，在锅前挑挑拣拣。

“你这卖的什么？好生奇怪，我都不曾见过。”

“钵钵鸡，吃的。”吕荷不太想搭理这位贾郎君，懒懒回了句，没下文了。

“钵钵鸡？这名字有何缘由？里面有鸡吗？”

“没有鸡，不知道，传给我就这名。”

贾元璋不高兴了，“你这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货郎在旁边幸灾乐祸，“就是就是。”

吕荷攥了攥拳头，“一串二十文，不买、别翻，灰要掉进去了。”

贾元璋哼了一声，下巴点了点锅，“这些，我都要了。”

吕荷心里拉扯，她想试试游人口味，今早都没让宋姐姐包下。但，眼下买的人太少，不卖的话，万一之后也没人买……

而要是卖给他，赁屋的钱肯定是够了，她还能去踏踏青……

犹豫半响，她按住小厮拿锅的手，艰难道，“这串一人最多买三串。”

“什么！你刚才也没说？”贾元璋狐疑地盯着她，“你该不会是不想卖吧？”

吕荷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这物甚辣，吃多、恐不调和。”

贾元璋想了想，“好吧，那我就买三串。”

“对了，上次让你去我府上的事想好了没有？”贾元璋一边挑串一边问。

吕荷冷汗直冒，她正这几人日想着赁屋凑钱，都给忘了。

“郎君莫急，正在考虑。”

贾元璋又不满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旁人想进我贾府的门不知要烧几辈子高香，小小女郎居然还要考虑，委实不知好歹！”

别，她可没打算进贾府的门。

吕荷是真不知道，怎么他一说话，她心头火就蹭蹭往外冒！

吕荷把包好的两串虾仁一串豆腐往贾郎君手里一塞，快走吧，别挡她做生意。

贾元璋新奇的盯了会儿手中的串，像小狗一样靠近闻了闻，再往嘴里一送。

闪电一般，他瞪大了双眼！

贾元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剩余两串，嘴里迅速咀嚼，咽下后又把剩余两串迅速塞进嘴里，咽得过急还呛了下，小厮忙不迭的要水。

吕荷这没准备茶水，倒是不远处有卖茶人正在歇脚。小厮急急跑过去，一通折腾，等贾元璋喝上水时，脸都咳红了。

吕荷莫名消了点气。

“这物甚辣，怎么不摆些茶水？”

她能说她没想到吗……

贾元璋放下擦嘴帕子，轻咳了声，“我仔细想来，过了这个村还是有这个店的。”

吕荷疑惑看他，什么意思。

“我贾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贾元璋微恼，“你这串就不能再卖我些？”

吕荷摇摇头，“一人三串，这是、规矩。”

“哪门子的规矩，我伯父是丞相我都没摆这谱……”贾元璋嘀咕。

吕荷不语。

贾元璋灵光一闪，数了数身后几个小厮脚夫，朗声道，“我们还有四个人，再给我来十二串。”

吕荷：……

贾元璋心情大好，哼着歌上前挑选。

游人见这人多，也慢慢围过来。

“这物好生奇怪！”

“竟有如此开胃的吃食！”

“虽是冷食，却丝毫不见腥气！”

“茶水，我要茶水！”

间或有人哀嚎，“店家怎不多卖些？”

世间生意大抵如此，越有行情就越有行情。一时之间，吕荷车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几乎要感谢贾郎君了，无形中给她带来找托般的效果。

卖茶人耳尖，听着吕荷那边贵人频频叫茶，干脆拎着竹筐挤了过来。旁边货郎不愿意让，还出言挤兑几句。

吕荷见人多数来买，心中有底，越发开心，面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别挤、别挤，大家、都有。”

她不经意撇到贾元璋，居然还在一旁没走，就是神色转暗，正阴恻恻盯着她。

他又发什么癫？！

吕荷不管他，今日下来赚了足有两三贯钱呢！

她把最后几串递给游人，盖上锅盖，扬声高喊，“卖完啦！别挤啦！”

攒动的人头齐齐愣住，转瞬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怎么就没了呢！我还没吃够呢！”

“店家明日还来没吗？”

“店家平素在哪开店？”

“下次能不能多卖一些？”

……

好不容易人头散去，贾元璋气势汹汹闯到跟前。

吕荷眼皮一掀，“郎君何事？”

“为何你卖给他人五文十文，卖我却二十文？”他有钱是一回事，被当冤大头是另一回事！

坏了，人一多她忘了这茬……

吕荷脑袋冒汗，正想着怎么圆过去。

贾元璋却潇洒一笑，大发慈悲般，“算了。”

吕荷的心重重提起又落下，她长舒一口气，真心实意道，“谢谢，郎君真、是个好人！”

话是好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

贾元璋不欲多纠结，语气一转，“不过你要多做几串补给我。”

“应该的，应该的。”吕荷擦汗。

“之后再卖不准限制我数量。”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三日后到我府上就任。”

“当然当然——不行！”

吕荷反应过来，见贾郎君一脸遗憾望她。

吕荷想了想，这事是她理亏，她诚心实意的向贾郎君道歉自己疏忽了，愿意把银子补给他，明日再免费做一锅串串送他府上，至于就任贵府厨娘，她暂时没有打算。

贾元璋不乐意，他又不差这几两银子，好不容易逮到个小厨娘错处，不借此机会诓她进府，岂不亏了？

两人正争论间，一个头上珠翠歪斜的娘子匆匆跑来。

“小娘子——剩下的钵钵鸡我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