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9章 8.第一次降灵

看到这几个人的表现，柳易微感无奈。

他们的举动也能理解。

卡迪摩拉山带来的灾变，导致了东西两域约62％的人口死亡。

哪怕有猎人在不断猎杀和解决异类怪物与怪异事件，猎人本身就是极易成为怪物的不定时炸弹不说，怪异与异类至今还依然层出不穷。

“怪物”使得人类文明在一夜间陷入了不见尽头的黑暗。

因此，它们就是绝对的敌人。

“哒。”

似是感知到了气氛的紧张，哥哥忽而轻轻一踩地面，身影一下子消失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令几个人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精壮男子将刀尖对准了柳易，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逼问：“那个怪物哪儿去了？”

被几个人的武器对着，柳易却是有点走神的模样。他微微偏过头，神情宁静，像是在倾听什么，随即他对几人摊了摊手：“他知道你们害怕他，就先一步离开了。”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纤长的手指搭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干什么？”镇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其实柳易很敬佩这些人，他们明明知道异类怪物无比危险，却忍住恐惧、捍卫小镇，他不想与他们交恶。

“安静些，快离开这里。”他轻声道。

“为、为什么？”

“因为——”柳易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已经成了废墟的屋外，“真正危险的‘怪物’要来了。”

从半分钟前起，他就能感知到——那道在整个海牙镇极度明显的、带有强烈恶意的气息，出现了。

【怪异：食鱼者】内，会出现核心污染物，它们是怪异的本质力量的集中体现，因此只要把所有核心污染物杀死，就能清除整个异象。

这个解决方法是没错的。

但如果杀死了太多核心污染物，怪异陷入岌岌可危的状态时，会发生什么？

他很清楚，尽管生命形式与个体生物迥异，怪异实则也是一种生物。

有不少怪异能够在自己笼罩的范围内——也就是自己的“体内”——凝聚出一个类似异类怪物的单独个体，该个体同样是怪异的身体的一部分，而且，往往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该个体中往往凝聚有该怪异大量的核心力量，拥有极强的战斗力。

尽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食鱼者这一怪异并未展示出这样的个体组成部分，但一旦感知到自己即将灭亡，它很可能会遵循求生本能而做出改变。例如，集中大部分的力量，分裂出一个可以独立行动的个体。

这样的个体会拥有强于核心污染物的力量，将会被用于杀死那些正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的外来生命体。

现在，猎人肯定已经斩杀了足够多的核心污染物，多到达到了这只怪异的危险线，由它孕育而出的怪物已经诞生，而且就在这附近。

他不希望这个怪物继续接近，而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因为，他不想有人，尤其是外来的猎人，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是他做的。

“你说什么？真正危险的怪物？”镇民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语的意思，柳易已经从他的刀尖下离开，快步向屋外走去。

“喂！你——”镇民们下意识地在身后呼唤他，但他在这呼喊声中反而加快了脚步，一眨眼就从满头雾水的几人眼中消失不见了。

可惜，柳易走出去不久又撞到了别人——之前那个女孩。

“诶，柳易！”看到他单独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而高度污染者的憧憧身影就在附近晃荡，她连忙拦住他，“你怎么一个人啊，太危险了，要不我带你去教堂——”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柳易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她不由微愣。

在她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年轻男子露出这样锋利的表情，在海牙镇上，他一向是沉默内敛的，哪怕有人大声骂他是没人要的孤儿，他也从不反驳。

下一刻，她只觉一道阴影从头顶掠过，一道身影无声拦在了他们面前。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用牙缝低声挤出了一个词：“异类？！”

哪怕是从来没见过异类这一层级的怪物的人，也能在看见它们的瞬间，体会到生物本能带来的最原始的恐惧。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高大的、扭曲的怪物。

两颗海豹的头居于两侧，簇拥着中央一颗硕大的海象脑袋，头颅与身体交接之地，一张又一张痛苦的、异变的人面如同黏合剂，环绕一圈，牢牢固定了头身两部分。

它的皮肤更是呈现出一种渗人的人肤色泽，就好像是把放了血的人皮剥了下来披在身上。

“啪嗒、啪嗒。”忽而间，它像是故意般抬起前肢，用力拍了拍。

两人的目光注视着那由好几条苍白臂膀胡乱粘合起来的肢体上下拍动。

相比核心污染物，它身上明明拥有更多属于人类的特质，却无比诡谲渗人。

似人又非人，似动物又非动物，超越想象，混乱不堪——尽管这并非异类，而是由怪异凝聚出的个体，但两者拥有极为相似的可怖气质。

女孩从呆滞与恐惧中回神，伸手把柳易往自己身后拨，同时微不可查地对他道：“你先走，去找猎人。”

她的异变之所以至今还很轻微，是柳易帮忙治愈的原因，所以她要报答他——就是这么简单的思路。

但作为回应，柳易伸出手，反而把她轻轻推到了一边。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拉上了外套的兜帽，遮住了被雨浇得**的头发，在心中低语道：我准备好了。

亲爱的哥哥啊，请降临于我身。

心中话语落下的刹那，站在稍远方位的小巷口处的灰马，身影忽而似是黯淡了一下。

与此同时，柳易眼中好似看到一座大厅，大厅中位于最左侧的一扇大门无声打开，露出了一座天马雕塑，以及雕塑下的……

似是幻觉的画面的闪动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一种无形的、丰沛的力量顺着冥冥之间那无法分割的强韧的血缘联系，瞬息充盈了他的身体与精神。

血肉蠕动，身体的形态陡然开始了变化。

柳易满意地弯了弯眼角，他本以为第一次的“降灵”会因为生疏而失败了，但没想到成功了一半，他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在他的家庭中，每位家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能力——而他的能力，则以借用与汲取为主，污染镇压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借用”而诞生的辅助能力。

接引家人的力量为己用，此为【降灵】，他真正的天赋！

他还很年轻，此前还从未试过使用自己的能力。真没想到第一次降灵，就是要借用哥哥的力量，来对付一个堪比异类的怪物。

心中感叹着，他的嘴边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哥哥降灵后带来的身体变化还在继续，他主动向那怪物走去。

“你——”被推开的女孩愕然抬头，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僵住了。

一道身影从她身边路过。

这个身影……是柳易吗？可他为什么……

女孩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了一个正在变化的身影——

如蝴蝶破茧而展开翅翼，短短几步的路程里，三条瘦长苍白的额外的手臂，从柳易的肩胛骨处探了出来。

第二条右手臂形如幻影，同步垂落于原本右臂后方。

两条新生的左臂向前摊开手掌，一上一下位于原先左臂之后，两颗眼珠分别从其掌心长出，没有眼白的棕绿色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怪物。

面部的细节都隐于兜帽的阴影下，但不知是否是女孩的幻觉，她好像看到了一些突起的事物覆盖了他的面部。

危险感倏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女孩从本能层面产生了恐惧——比看到前方那个怪物时更为强烈的恐惧。

……可她又看到那道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人的高挑身影，用右肩额外长出的那条手臂，先是对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比了个大拇指。

这意思是……“一切交给我”？

女孩还在震撼当中，怪物——或者说这东西就代表着这一怪异——已经率先向柳易出手了。

柳易察觉到了这个食鱼者怪物出击的征兆，在它以不符合体型的鬼魅速度抬起前半身时，就已经一个侧步，如瞬移一般迅速来到了它的身后。

“咚！”

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怪物最中央那颗海象头从内而外翻开，一根又一根雪白锋利的长牙如花瓣绽放。随着它前半身落下，头上的诸多长牙也深深砸入地面中，泥土与砖块飞溅，十几个深达数米的坑洞出现在地！

来到它身后的柳易注视着这个肥硕的身影，在它以不符合体型的灵活转过身来之前，他先行动作，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声音落下，明明只是一个响指，怪物却在僵硬了一瞬后，痛苦地扭动了起来！

“吼——！”

两颗海豹头颅发出了哀鸣声，血液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其中还夹杂着具有腐蚀性的鱼糜。

可即便内里受到了伤害，它还是猛然甩动身体，由多条臂膀黏连而成的前肢陡然变长，末端异变成长牙形状，向身后隐于黑暗中的那个身影刺去。

“啪。”可还在半途，又是一声响指传来。

怪物庞大的身体因为内部的痛苦倏地皱缩了一下，前肢也一下子软绵绵地垂落下来。

紧接着，两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它的身上。

柳易伸出两条右臂，两只手掌缓缓地放在怪物身上，顺着它滑腻的皮肤滑动，就好似主人对宠物的温柔的抚摸。

接着他微微俯身，被兜帽遮住的脑袋，慢慢地靠近了正因为痛苦而颤动的怪物。

明明他没有出声，但它好似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呢喃：

“安静……”

若把怪物体内的力量比作一座湖，此刻就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强硬地压住了湖水，令其无法掀起分毫波澜。

降灵会为柳易带来家人的能力，同时他自身的镇压能力也会与前者结合。

【哥哥】降灵后，带来的除了形象上的变化，还有怪物般的身体素质，尤其是敏捷方面被极大幅度被增强了。

此外——行走即为灾难，声音决定死亡，这一哥哥的核心能力，也得到了部分继承。

他的存在本身就将为周遭指定生命带来持续性的伤害，他的声音和触碰将极大幅度增强伤害程度，并对特定目标施加强效镇压。

随着他将所有的能力效果施加于怪物身上，怪物的能力被全面压制下去，它在相比自己而言显得相当渺小的白皙手掌抚摸下，竟显得如此安静而温顺。

可忽而间，怪物的三颗头颅眼放凶光。

当它积蓄起所有还能调动的力量，准备暴起咬下旁边那个怪东西的头颅之际——

一道布满血迹的晦暗刀刃从天而降！

刀面上隐约映出一张英俊但硬冷的面庞，一双乌沉沉的凤眸似是望向了柳易。

“刷拉——”

布满血迹的锯齿刀刃上闪烁起荧蓝色的火花，一颗颗利齿刺入了因为被镇压而失去了大部分防御力的肥胖身躯。

刀芒湛湛，一往无前！

三颗头颅上，各有一圈血痕浮现。

“啊——！”长于它身上的痛苦人面齐齐张嘴，发出了被撕裂前的最后一声尖叫。

一瞬的停滞后，三颗硕大的脑袋同时向一侧斜斜地滑落在地。

头部那由蓝火刀刃割开的硕大伤口处传出噼啪声响，像是刀刃的锋芒还残留其上，正在灼烧它残余的身体。

柳易感觉到手掌下的巨大身躯失去了生机，他直起身，兜帽下的面容与刚刚收起刀的沈平澜对视。

滂沱雨幕模糊了彼此的细节。

沈平澜的目光落在那放在怪物尸体上的，那两只苍白瘦长、明显不似人类的右手上。

他微微握紧刀柄，皱了皱眉低声道：“……异类？”

他自然也想到了会出现怪异所创造的个体怪物的情况，在感知到怪物出现时，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到达现场时，他看到的就是这个面容隐于黑暗中的诡异身影，好似在温柔地抚摸丑陋的怪物。

他察觉到了怪物的异状，自是在它有异动前出手解决了它。

这样一想……貌似是这个神秘的身影与自己配合，杀死了怪物。

他手持长刀往前一步，正欲行动，身体却陡然一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镇住了，可他立即就挣脱了镇压，手臂肌肉鼓起，向前倏地挥出长刀——

刀击中了空处，那个神秘的非人身影倏地消失在了大雨当中。

“……”

长刀垂下，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身旁那巨大的食鱼者怪物尸体，忽然一层层地崩溃，最终轰然一声化作尘埃散在了雨水当中。

凝聚了怪异大部分力量的怪物消散的瞬间，笼罩整座小镇的雨云迅速消散，曦光自云层间隙洒落，在海牙镇的屋檐上跃动。

所有镇民仰头望向天光，心头忽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之感。

原来，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