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23章 22.特产

在柳易确认快递名字、签收包裹的过程中，沈平澜一直在默默观察。

青年在签收这份快递的全程中，神色都像即将得到奖励的小孩般充满开心与期待。

他一直觉得青年那轮廓圆润的双眼就像是某种食草兽类，透露出近乎单纯的色彩，而眼下，这种既视感达到了顶峰。

他不由对快递的内容以及寄来快递的人感到好奇了。

在成为猎人之前的封闭式训练中，协会会告诉即将成为猎人的他们，不能伤害人类同胞，无任务不能接近城市中心，不能经常在普通人面前露面，不能与普通人长时间处于同个地点。

协会一般按照战斗的才能来筛选猎人的候选人，而非按照品德，因此出现品行不好的猎人不算罕见事，此外，长期处于压抑的环境中，猎人出现心理问题的比例也较高。

因此协会才会从训练初期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猎人需要遵循的守则，身处完全封闭环境下的年幼孩童们，会把这些守则潜移默化地变作人生信条的一部分。

——不过，协会从未要求过不能好奇。

正相反，适当的好奇心是必要的。很多时候，灾变的危机就潜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

沈平澜还记得自己总结出的柳易的那些疑点。

虽然华安双没有检查出柳易有问题，但他认为自己依然有必要对这个青年保持关注。

尤其是对他的家庭……

嗯，都是因为要关注柳易的疑点，而非因为纯粹的好奇。

想到这里，他神情不变，仿佛正常聊天般对柳易开口问道：“这是谁寄给你的快递？”

柳易果然没有什么防备，抱着并不大的纸箱子一脸开心地转过头来，眼睛微微弯起，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道：“这是我姐姐在旅行途中寄来的。”

柳易的姐姐……

记忆力出色的猎人立即回想起在海牙镇，青年介绍家人时说的话：

“……姐姐不爱说话，喜欢观察，到了新地方，她就会寄明信片和特产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姐姐以前也经常寄东西给你？”

“嗯，也不算经常吧？”柳易歪了歪脑袋，思索着回答道，“她只有旅行到她认为值得让家人一看的地点时，才会寄东西……”

说话间，二人走进4号楼中。

柳易左右倒腾着箱子，似乎在观察箱子上的胶带封装，突然间，一把短刀被递到了他面前。

他于是愉快地接过了未婚夫递来的武器短刀，用这把曾在海牙镇刺入污染者体内的刀，划开了箱子的包装。

箱子打开了，两双眼睛都看了过去。

柳易首先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是一张明信片。

与普通的明信片类似，一面是一张沈平澜从未见过的风景照片。

只不过那照片拍摄的内容有点古怪，不是普通的美景，而是一片起伏的山岭，灰乎乎的山岩如脊，向天空一道道地突起，偶尔能看见一些绿色覆盖。

整张照片的色彩非常黯淡——唯有那片天空，那片夜色笼罩的天空，竟是群星笼罩，看起来亮闪闪的，令沈平澜想起小时候还没进入协会的时候……在家里翻到的旧时代天文科普杂志，里面就有很多类似的星空照片。

……很漂亮。

柳易对这张照片很是喜欢，抬起明信片仔细欣赏了一下。

他注意到在群山之间，在照片很难被注意到的阴影里，正坐落着一些起伏的影子——那是一个村庄。

他翻到明信片背面，果不其然，在几行可供写字的横线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圆环——或者说，正确的解读是，一个中间是空心的圆。

“……这个圆圈，有什么寓意吗？”冷不丁地，他听到沈平澜开口问道。

他于是认真点了下头，解释道：“这个标志的意思是，姐姐一切安好。”

说罢，他郑重地把明信片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然后又把手探进箱子，拿出了另一件姐姐寄来的物品——

一个不大的圆形厚玻璃片，下方有一个可分离的小架子，可以将这个玻璃片架起来当收藏品。

而在玻璃片之内，夹着一个……大略呈椭圆形的事物，扁扁的，呈现好似被水洗了很多遍的浅红色。

在看到这个被好好收藏起来的不明红色物体时，沈平澜的眉眼间有肃色闪过，他细细看去，发现这东西表面还有些细细的、脉络般的东西。

这是……某种血肉？器官？

可即便他在协会学习了从大型野兽、畸变污染物到人类、小型动物在内的解剖学，对很多器官了解甚详，他一时也认不出这会是哪个器官。

而且它的形态、颜色与大小与寻常器官差别还是很大的。

或许只是某种艺术品……吗？

就在他内心猜测之时，他看到柳易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的情绪他无法分辨，似是没什么情感。

然后青年又低下头去，把这个放在玻璃片的东西拿出来，细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玻璃表面，然后用依然很是高兴的语气道：“这是姐姐寄来的当地特产吧！真不知道她到底旅行到哪里了，看起来是很有趣的地方呢。”

沈平澜收回视线，想了想，觉得柳易不是平常遇到的那些外人，于是附和了一声：“……嗯。”

这时，两人也来到了402室门前。

柳易用门卡刷开智能门锁，打开门后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对身后跟着的男人道：“你想要和我讨论什么啊？”

沈平澜接过他递过来的备用拖鞋，一边穿一边平静地说道：“谈一谈我们正式结婚的事。”

“咚。”柳易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响，于是抬眼看去。

身高两米多，极为健壮的男人站在厨房里，粗糙的橡胶马头套转了过来，一双凸起的假眼睛看向了刚走进屋的沈平澜。

……柳易之前就发现了，他爸好像对这桩婚约不是很满意，之前看到沈平澜握着他的手，就一副不太爽的模样。

他也可以理解，爸爸一直觉得他还是个还没长大的幼崽，还是需要照顾、需要别人天天做饭的孩子，怎么就会一下子被突然出现的配偶拐跑呢？

不过，不爽归不爽……

他和一脸平静的未婚夫坐到客厅沙发上，他仰起脸，看到父亲从厨房走了出来，因为走得急，手里还握着菜刀。

高大的阴影一路投落过来，最终将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沈平澜完全笼罩——他的父亲，正站在猎人的身后。

柳易看着父亲微微弯下了腰，马头套微微摇晃着，一点一点接近了沈平澜……不像是特别不待见，而像是某种特别的打量。

他看到沈平澜微微蹙眉，似是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现在已经清楚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这个状态下的父亲，连忙开口道：“老爸！”

马头套的晃动一顿，然后父亲直起了身，抬起了手——

包裹在厨用手套里的宽大手掌虚虚悬于沈平澜头顶，像是抚摸般动了动，然后马头套上下点了点，父亲转身走回了厨房里。

柳易在一旁一头雾水地看着爸爸的举动，没能理解。

“你的父亲……刚才在这里？”这时，沈平澜向他提出了问题。

柳易连忙又对男人点点头解释道：“嗯，刚才老爸从厨房出来了……好像在看你。”

话音落下，他瞪大了眼睛——他好像看到身旁的男人上挑嘴角，很淡地笑了下。

沈平澜竟然会笑？！

惊讶中，他又听到男人如此说道：“他是想看看我作为未婚夫合不合格么？你的父亲对我态度如何？”

柳易保持着睁大眼睛的姿态，迟滞了一瞬后有点心虚地回答道：“……他对你挺满意的。”满不满意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老爸对于沈平澜这个人本身，似乎别有一些观点。

……这位父亲能有“满意”这种情绪，或许还保留了部分人类的理智？

沈平澜心中则如此思考着，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起来，你哥哥呢？他又是怎么看我的？”

“哥哥在他的房间里看书。”柳易如实回答道，“他对你没有意见，但他叫我要那个……”

说到这里，他不由支吾了一下，才又说道：“……让我‘看好’你。”

“……放心，既然我们有约定，我就绝不会做不出对不起你的事。”如果发现你对人类有危害而把你抓起来不算——沈平澜在心中补充道。

不过几次接触下来，他认为柳易有问题的可能性应当不大，倒是那个两次出现的神秘异类……他一定会抓住它的。

“对了，你说结婚，是要定下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么？”柳易的话语把他短暂飘走的思绪拉回。

沈平澜点首道：“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近期就能结婚——你想要举办婚礼么？”

看着男人一脸“都由你”的认真，柳易微微前倾身体，将双手支在下巴上，其中右手的大拇指放在嘴边咬了咬。

他抬起眼，轮廓圆润的眼眸自下而上，向一旁高大的男人看去，眼中透露出好奇之意：“我不太想要书里写的那种很盛大的婚礼……结婚的官方步骤是什么就按着来就好——另外，我一直有个疑问：沈哥，你为什么就这么坚定地想要和此前压根不熟的我……结婚呢？”

沈平澜沉默一瞬，微垂眼眸，迎上柳易清澈如湖的双眼，缓缓地回答道：“……因为，我的父母在遗嘱里写了，如果有机会的，希望我一定要与定下的婚约对象结婚。”

“我想……好好履行他们留下的每一句嘱托。”

话音落下，他看到青年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其中流露出了歉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没事，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既然如此的话——”柳易忽然直起身，认真地说道，“那我们的确要好好履行婚约啊——人……玉壶市的婚约履行流程是什么呢？我作为助理，和你空闲忙碌的时候应当是差不多的，我们可以尽快完成！”

“这样……”

*

半个小时后，沈平澜向柳易科普完自己前几天刚刚了解的结婚流程。

约好了时间地点后，柳易遵循人类的礼节，将未婚夫——还是很快就会变成……“丈夫”的未婚夫——送到了楼下。

单独一人回到家中，他听到“咔嚓”一声，哥哥卧室的门开了。

重新回到灰马状态的哥哥站在门扉投落的阴影里，一阵阵极为悦耳轻盈的声音从麻布头套里传出后，直达心灵深处：

“我之前的感应没错，这座人类城市里，有人正在模仿我的力量。”

柳易向后仰身，重重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搭在额头上，他眯眼看向天花板，清澈的眼眸透露出森林般的棕绿，宛若正在耐心追踪猎物的野兽。

他低声说道：“放心，这件事猎人协会一定会跟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解决‘他们’。”

……尽管死亡骑士这个仿造品很是劣质，比不上最关心自己的哥哥分毫！但是在气息与形态上，确实有一分……零点五分、不对，零点零一分的相似。这就说明白鸽教会的确掌握了与【异类：泣亡天使】相关的某种事物。

涉及到家人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办法调查明白。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会让与家人有关的东西在违背意愿的情况流落在外，成为对付家人的工具。

他会与家人，一起解决这个白鸽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