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45章 35.狂化

层级崩塌逐层积累，独立生命体的怪物浪潮永无止境，还有爱德华等猎人变作的怪物在虎视眈眈，一旦情况不对，它们肯定会选择补刀或从空洞逃走。

沈平澜意识到，如果不能改变当前局面，他的同伴，他的战友，其中还有他从童年结交到如今的挚友……所有人，都有很大可能死在这里。

他们的失败还代表着爱德华它们的胜利。若是让它们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前往空洞之外肆意妄为……爱德华既然在空洞之内能辣手杀害自己的一部分队友，沈平澜几乎能确信它到了外界后，也会对人类全体不利。

届时不知有多少人类会遭遇灾难……如果猎人协会没能及时得到情报并锁定目标，最终出现琼海市覆灭那等程度的灾难也说不定。

那柳易是否也会卷入这场灾难中呢？

沈平澜至今也未能理清自己对柳易到底抱有何等情感，柳易是否又藏了秘密……但他不能忽视内心的呐喊——他在乎他，非常在乎。

他从来不是救世主的性子，相比持刀救人，其实他更想和小时候一样，仰躺在自家屋顶上，只是静静欣赏那无垠星空。可是，他可以不在意大部分人，他却不能不在意他的战友他的朋友，还有他的青年……

那些他在乎的人，他想要保护。

沈平澜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的刀。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看上去与爱德华等人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他要主动拥抱污染、拥抱内心潜藏的野兽，主动进入狂化状态！

这样一来，他将获得远超他身为人类的极限的力量。

但区别在于，他早早就为彻底狂化这个结局作好了应对准备，一旦他没能从狂化的深渊里退回来，彻底变作一只怪物，他的刀，这位陪伴他多年的伙伴，经历过针对狂化过猎人的适应性重铸的刀，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他闭上双眼，任由怪物的狂潮围绕自己掀起巨响，意识陡然向下一沉，直直坠向灵魂最深处，那深陷黑暗中的深渊——

猎人们正拼命在层级崩塌搅成的漩涡中稳定身姿，或聚成一队，或各自为战，猝然间他们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嗷呜——！”

像是某种巨狮或巨狼立于平原上，发出的咆哮吞没一切尘土与风浪，化作一声震天撼地的轰鸣！

连怪物潮都受其所慑，在巨响当中齐齐定格了一瞬。

一道幽影自某个方向以极快速度向上升起，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一袭漆黑风衣自千千万层级碎片中掠过，浮光掠影的片段在上空构筑成一道幽暗而庞大的背影。

层级崩解的碎片模糊了大部分模样，他们只能依稀看到垂落至背部的漆黑色鬃毛与衣摆一同飞扬，而在右臂的位置，一点寒芒乍现。

“队长、队长他……”戴晟愣愣地望向这一幕，喃喃道，“狂化了……”

沈平澜紧紧盯着上方不断堆积的层级碎片，迎着泼雪一般的烈光，眼瞳紧缩成针尖大小，他猛然一握右爪，锵锵数声，自血肉间延伸开去的长刀霎时分化作五根两米有余的金属利爪，每一根爪刃上锯齿起伏，像五把弧度优雅的残暴钢锯。

一点幽蓝浮光自鬃毛末端亮起，旋即全身上下有符文似的暗纹浮现出来，暗纹活物般随着一呼一吸流淌，右手的五根金属利爪上，蓝火自爪根至爪尖一扫而过，利爪上霎时上了一层镀膜。

最后一步淬火完毕，他身形一动，从原地消失。

再一次出现时，他化作烈烈白光之中的一道黑色剪影，跃入十几层层级的碎片中央。世界好似在这一时刻静止一瞬，下一刹那利爪向下重重一压，无数幽蓝烈焰霎时卷起！

第一块层级碎片在幽幽火光中砰然化作灰烬，旋即一块又一块碎片被蓝火淹没，刹那之间，火焰便清理出来了大片空白！

这还远不是结束，沈平澜俯下身来，旋即向上一跃，右手金属利爪往后一拉，重又变回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刀。

跃至最高处，随后左手同样握上刀柄，双手握刀，身体调转，目光向下——

下方，爱德华等怪物愕然仰头看去，它们显然并未料到眼下这一幕。

最高处，层级塌陷而迸发出的炽烈白光映照着那道黑色剪影，看不清剪影细节，只能看见黑影身上飞扬的鬃毛，以及一双犹如深渊的墨眸，仿佛一头狂狮正立于大日之下，手中一把长刀寒光愈盛。

爱德华似是难以忍受刀光的灼烈般后退一步，站在崩塌旋涡的边缘低嘶道：“主动狂化？！他怎么能……这个猎人疯了！”

在怪物拖长了的嘶吼声中，那悬停在高处的身影，手持利刃向下一坠。

从刀尖起始，两米余长的刀刃向崩塌所形成的力量旋涡间一寸寸插入，直至沈平澜裹挟自身动能落下，双手将刀刃的最后一寸也推入旋流之内，周遭霎时迸发出一圈幽蓝风浪！

片刻的静默之后，蓝火铸成的刀芒向四面八方爆发出去，将这个不知多少层级积压而成的力量旋涡彻底清洗一空！

飓风吹拂过每一个猎人，衣摆在风中烈烈狂舞，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一轻，那是一直悬在他们头顶的，层级崩塌所累积起来的可怖力量被沈平澜湮灭了。

所有人神情肃然，但又不免振奋。

严肃是因为沈平澜为了获得能够清除层级崩塌这一威胁的力量选择了主动狂化，没人知道还能不能把他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还是说他已经完全坠入了那道深渊？

振奋是在于，没有了头顶必死的威胁，他们也可以解放出大部分力量，去全力应对周遭的另一重威胁——

“去死吧！”爱德华嘶吼一声，幽深双目泛起猩红，带领其他怪物同伴向猎人们齐冲上来。

它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情，愤怒？惶惑？甚至于……害怕？

为什么，它原本制定好的计划，先是借用独立生命体一步步消磨这群人类的精力，再利用人类被前人记录吸引的好机会展开围攻，每一步都出了问题，每一步都不能如它所料？

乃至于它发动了最后的手段，消耗掉了自己用来控制空洞独立生命体的道具，将独立生命体引爆从而引发层级崩塌，如此不留活路的手段，竟然也能被这群人类硬生生破解了一半！

为什么？

心中种种困惑与暗藏的恐惧最终化作嘴边一声怒吼，在它手握弯刀袭向一位猎人时脱口而出：

“你们不会有机会逃离这里的！湮灭了层级碎片又如何？你们的队长已经彻底狂化，他很快会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而你们，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养料！”

咆哮之间，它手持弯刀，迎上了前方陡然出现的一柄巨剑。

诺拉持剑，立于它面前，脸上泛起她惯常的嘲讽之色，她低声道：“不管我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你们，一定会比我先死。”

说话间，重剑举重若轻地划过一个半圆，将爱德华手中两柄弯刀接连撞飞！

“吼！”

失去武器的爱德华终于抛却了最后一点人类的象征，覆盖多层角质的面部陡然从中线裂开，化作上、左、右三瓣狰狞嘴瓣，露出占据整个脑袋与喉管的巨嘴，自上而下朝诺拉一口咬去。

“啪！”一条火鞭呼啸而来，命中了爱德华的左脸，将它大张的嘴巴往旁边扇得一歪，失了准头。

爱德华痛吼一声，没等它发起反击，十几道水桶粗细的雷柱自上而下击中它的身体！

在怪物的怒吼中，露易丝自它右侧缓缓走来，手中雷电与火花仍在闪耀，她寒声道：“主动选择抛却人性的贪婪的怪物，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在堕落后，能够敌得过为了继续保卫人性而每日勤勉训练、永远与体内兽性斗争的我们吗？”

一位位猎人的身影自烟尘中显露出来，和爱德华一同围攻上来的怪物们甫一接近，就遭遇了猎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两条麻花辫飞扬起来，诺拉将手中重剑舞作了一道白练似的高墙，带领众人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虫巢的虫群一层层湮灭，虫群女王发出了无奈的嘶鸣。

游曳于暗处的巨鱼被刀芒击中，坠落进了风暴中。

一只只独立生命体从密密麻麻的层级中冲出来，又被刀锋剑芒挡在了众人之外。

爱德华咆哮着带领自己的怪物同伴上前，却一次次被击退。

诺拉等人身上水汽蒸腾，每一个人神情坚定，目光紧盯着外面密密麻麻的敌人，那视线仿若野兽，某种非人的火焰正在眼瞳深处升腾，每一个人体内的血液都在急剧沸腾，囚禁在心中的野兽释放出越发强大的力量，推动他们的身躯爆发出更剧烈的力量，去把敌人撕扯成碎片！

杰克低吼一声，上半身顿时青筋暴起，点点鳞片于皮肤上浮现，他双手握住长刀，一个旋身下劈，将一只意图偷袭的怪物劈成两半。

米兰达张开双臂，金色丝线以她为中心组成一张宏伟的蛛网，一只只独立生命体被强制接入丝线，她猛然扬起手臂，密密麻麻的怪物如牵丝木偶被带动，齐刷刷调转方向扑向作为目标的怪物。

戴晟只拔出一柄长刀，这把刀极度狭长而直，几如一抹黑光。他双手持刀，一句话也没说，身体一俯，便从原地消失，再度出现时，手中长刀蒸腾起丝缕黑气，将他的面庞也衬得宛若阴森恶鬼，他面无表情，心中死死守住理智的界限，长刀朝下方一头火车似庞大的怪物落下。

芙洛拉站在所有人身后，密密麻麻的荧蓝光点自她周围浮现，深色发丝也缓缓飘扬起来。她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展开的双手间却释放出“沟通”的力量，与所有人相连，实时传递着她所观察到的敌人的弱点。

一左一右两只巨鸟翱翔在众人上空，司家姐妹头部的封印也有松动之势，隐约透露出鸟喙尖长的轮廓。她们张开巨爪，朝爱德华抓去。

爱德华在众人的爆发下被打得连连后退，狼狈躲过司家姐妹的爪击，它后撤到远处，遥遥吼道：“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很快你们都会变成怪物！”

想要获得超越当前极限的力量，必然要付出代价，它说得没错，众人正在燃烧自己来获得力量。

但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沈平澜为了保护所有人，自愿变作怪物，他们又怎么可以不拼命呢？

爱德华感受到了对手无可动摇的决心，心中产生了莫名的畏惧与退缩，可它咬咬牙，知道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自己这一方有那么多独立生命体，就还有很大的胜机——

这个念头方才划过脑海，它背后的高空中，就陡然裂开一条闪烁星光的缝隙。

丝丝缕缕发光的黏液自缝隙边缘垂落，紧接着一道门扉——

一道被包裹在星光黏液中的门扉，缓缓从缝隙对面落下。

这道门外表表现为上好的檀木制成的、雕刻精细华美的人类大门，可门框边缘却以一只只凸起的利爪浮雕作为装饰，乍一看去，就好似怪物利爪扣住了整扇门。

空洞内的特殊门扉之一，【诞生之门】，降临！

诞生之门背后，又从缝隙中落下一个闪烁星光的身影，诞生之门的守门者丘凌星也到了。

看到这道光芒璀璨的非人身影，爱德华的神色猝然变了。

“守门者，还有诞生之门，这是，什么时候……”

丘凌星将脑袋转动九十度，面具一般僵硬的面部缓缓看向爱德华，从它五官里喷发出的白光愈发明亮，似是彰示着它的某种情绪。

就这样盯着爱德华，它抬起爪子，扣住了诞生之门的门扉，几声嘎吱嘎吱的巨响，这道沉重的门被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