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2章 11.牵手

沈平澜说罢，两个猎人立即迈步往前，柳易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回头望了一眼。

黎明之下，整座海牙镇都镀上了一层具有神圣性的金光，连那原本色泽暗淡、长满苔藓乃至螺类的房屋，都仿佛重焕了光芒。

那些镇民也是如此。

他们以一种静默的姿态站在潮湿的地面上，在飘浮的鱼腥味里，他们沉默的金色的目光向他投来。

有些人对即将成为猎人助理离开小镇的他露出了明显的阴沉目光。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部分人实则还是很嫉妒能够抱上猎人大腿去大城市生活的人的。

城市与城市间的路途如此遥远且危险，海牙镇的人没有能力获得性能足够优秀的载具，以支撑他们跨越从这里到玉壶市的遥远距离。

而玉壶市，是最先进、最庞大、最安全的城市——相对而言。

这座小镇的一部分，本就不喜欢他。那是小镇上最为固执、深沉的部分。

但也有人向他挥了挥手。

“一路顺风！”他尚不清楚全名的那位女孩匆匆从远处跑了过来，用力向他挥了挥手。

柳易露出微笑，也朝她挥挥手：“……再见了。”

再见，海牙镇。

他转过身，追上了前面两个从未回过头的猎人。

三个人走在黑色碎石遍布的滩涂地上。

沈平澜沉默不语，戴晟却抑制不住说话欲了，开始和柳易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海牙镇的上级市‘淼安市’在海岸上检测到部分动物变成了污染物，于是向协会发出了消息，我和沈队刚结束了一个大任务，想着做一个简单任务放松一下，就接下了任务。”

“一开始我们确实很轻松地解决了那些海象和海豹污染物，但没想到这么巧，那些污染物是附近出现一个怪异的征兆，这号角一来，怪异直接爆发了……”

柳易沉默地从他的话语中提取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做简单的任务叫“放松”？到底是这些猎人都是工作狂，还是整个协会都处于活超多的情况？

他突然感到一丝丝不妙。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很积极，但其实……他想当一个躺平打工人来着。

就是分内的工作该干的都好好干完，其余的都不会管。

可戴晟的一番无心之言，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自愿加班现象极为严重的协会。

怎么没人和他说过还会有这种问题啊。

……不会的，不会有加班的。

他安慰自己。

据他去县城上网时在网站上看到的数据，猎人协会内无论是猎人还是别的员工，数量都挺多的。

尤其是助理——除了像他这样专门服务于某位猎人的助理，还有许多为协会整体干活的公众助理。

有那么多人在，协会应该不需要经常加班也能好好运转的……吧？

他正努力说服自己，三人在某处停了下来。

“哒哒。”戴着麻布头套的灰马走到了柳易身边，轻轻用身体碰了一下他，似是在安慰。

一旁的戴晟被灰马的出现吓得差点拔出了腰间的刀：“哇，你哥平常存在感也太低了，我之前都没注意到，难道他的能力之一就是降低存在感？”

柳易含糊道：“可以这么说吧。”

然后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车’呢？”

沈平澜回答了一句：“马上。”然后他从风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做工粗糙的骨哨，将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柳易注意到那骨哨侧面有两个嵌套的徽记，外圈是协会的徽记，看起来像一对大手环绕保护住内部，内圈则是他没见过的徽记，看起来像是半个雄狮的头，上面叠加一个叉字，应当是沈平澜作为猎人的个人标记。

“呜——”

奇异的啸声从小小的骨哨里传出，几乎就在骨哨声响起的下一秒，三人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

震动由远及近，直至三人面前的地面如积雪般无声融化塌陷，一只古怪而硕大的生物如幻影般穿过泥土，从地下走了上来。

“这个是……”柳易的视线不禁紧紧盯住了这个生物，“……协会内部的专用‘运输车’，人造无害型污染物——【承负者】？”

看到青年脸上流露出近乎纯真的好奇，沈平澜神情微微一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口中道：“对，这是第十四代的承负者，在地下行动时几乎没有动静，速度极快，堪比灾变前的飞机。”

只见出现在三人一马面前的，是一头与中型巴士一样庞大的生物。

它长得好似一个两头尖的纺锤，身体两侧有十二对细长的肢体，这些撑地的肢体像是蛛足，但脚掌却是人手的模样。

它浑身那暗红色的、无毛的皮肤，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看起来极具韧性。身体侧面的一些圆形薄膜向上打开，露出一颗颗纯黑色的眼眸。

柳易上前一步，慢慢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掌虚虚地放在那比手掌还大一些的、圆润且湿润的眼珠上。

承负者静静地注视着他，带褶皱的身体依然在缓缓起伏。

猎人协会为了严守人类各个阵地，做到极快的支援，在十几年前通过人造污染物技术，创造出了【承负者】这种运输型生物。

在飞机、高铁这些带有精密结构且引人注目的旧时代交通工具被环境限制的情况下，这些完美融入灾变时代的神奇生灵，承担起了从人员到物资的一切跨市运输。

人造污染物的出现，也是协会对部分污染物开放了进入权的原因之一。

人们要对抗污染、对抗灾变，但同时为了对抗又不得不接纳它们。

多么矛盾，多么美妙。

柳易的手离开了承负者的眼珠，轻轻抚摸在它眼睛旁边的皮肤上。

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与手掌下这个古怪的、暗色的生物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在他的抚摸下，承负者微微眯起了所有眼睛，像是很享受一般。

“多么奇妙的造物……人类的奇迹……”他近乎出神地低声喃喃道。

戴晟有点惊奇地拍了拍承负者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看到承负者不仅不害怕，反而敢抚摸它的普通人呢！”

他转头看向沈平澜：“队长，我就说过吧，柳易同学肯定会很适合协会的工作的！”

沈平澜不作回应，而是收回骨哨，对承负者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

卡迪摩拉广播事件后，声音成为了传递污染的媒介，人类的语言系统都被迫发生改变，但同样的，一些声音也获得了超自然的能力，可以作为与污染物乃至非人物种交流的渠道。

听到他的指令后，承载者一侧的身体如舱门般向上缓缓打开，露出了它内部宽敞整洁的空间。

三人步入其中，等灰马也安安静静地走进去后，舱门落下，承载者内部成为了一个温暖而封闭的舱室。

这里的一切都蒙在一层淡黄色的皮质之下，柳易好奇地戳了戳承负者内的舱室墙壁，肉质的墙壁微微凹陷。

他感觉到承负者再度爬入了地下。

“坐稳了。”随着沈平澜说出一句提醒，刚刚在舱室内席地坐下的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推背感！

“嗡！”

柳易不知道现在承负者加速到了多快，他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耳朵像是被完全堵住了一般难受。

这感觉，就好像坐上了一颗发射的炮弹一样……

在晕晕乎乎中，他下意识地回忆起书本上关于承负者的内容：其实承负者内部的舱室已经抵挡了高速带来的大部分影响，不然普通人坐在其中，可能会活生生坐死……

他努力睁大眼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猎人看去，这两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就这么在耳鸣和推背感中不止过去了多久，那股庞大的冲击力又几乎在瞬间停下了。

承负者从地下冲出，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地上。

舱门打开，先是沈平澜和戴晟走了出来，然后是恍恍惚惚的柳易。

“哗啦啦。”灰马头上的麻布袋晃动着，哥哥用脑袋顶了一下他，把差点一脚踩空的他扶住。

柳易将手撑上马背，捂着额头道：“我们到玉壶市了？”

“不，我们在玉壶市的外围检查区。”沈平澜转头看向还没从乘坐承负者的难受体验中缓过来的青年，“我们全体都要在被确认污染度与心理健康度在可控范围内后，才被允许进入市内。”

“你哥哥也要接受检查，以及——你的父亲呢？”

柳易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站直身体道：“……你懂的，我爸也是污染物，他……你们可以认为，他会随着我的精神而转移，他现在‘不存在’，但过会儿他会‘存在’的。”

“到底是精神类型的污染物还是幻觉……”戴晟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走吧。”沈平澜没有发表评价，而是率先大步往前走去。玉壶市的检查会给出答案。

柳易发现这人是不会等别人的那种类型，耸耸肩，也带着灰马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承负者又安静地钻入了地底。

他们当前的所在地是一座片草不生的岩石荒野，起伏的嶙峋灰岩间，坐落着大片如同不同制式的教堂、寺庙等宗教性质建筑糅合而成的灰白色建筑群。

来到作为检查与缓冲区的建筑近前，接连五道高达十多米的巨大石门逐次打开，使得三人一层层步入建筑之内。

柳易最后一个迈过最后一扇石门，紧接着只觉眼前一黑，自己的所有感官倏地像是被无数漆黑的、干瘦的手臂捂住了。

他仿佛落入了某种生物的体内，进入了一个纯然黑暗、没有任何事物的空间里。

他忍住了降灵借用哥哥的力量或者用自己的污染镇压，去打破这层感官屏蔽的念头，耐心等待着。

不知在这可以让普通人发疯的黑暗中待了多久，他眼前骤然一亮，视觉、听觉、嗅觉等感官尽数恢复，无数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入知觉中。

他听到有一个爽朗的女声在某个地方说话：“检查全部结束了，这位先生以及他的两位‘家人’都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你们没有带一个大麻烦回来哦。”

他微微眯起因为骤亮而不适应的双眼，侧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模糊的视线只捕捉到了一个迅速收回到上空不见的黑影，以及单独站在那里的沈平澜。

看到柳易茫然地向自己看来，沈平澜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其实已经做好自己的未婚夫有问题的打算了，但没想到由某位专业人士确认，柳易以及他的家人都拥有进入玉壶的安全水平。

虽然这让他松了口气，但这隐隐的遗憾是怎么回事……他本来都计划好了一份在荒野上结婚的方案了，他认为那个方案还挺不错的。

总之，既然柳易的检测结果确定了，他们也到玉壶了，“婚约履行计划”也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吧。

他收敛了心绪，对安静站在原地的青年伸出手：“检查结束了，戴晟有点事已经先离开了，我先带你去协会总部报道。”

柳易看着他的手，迟疑地走近了几步，结果这个高大男人竟然真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去。

他有点懵——等等，这人怎么突然与自己进行了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

虽然是未婚夫……但是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过于暧昧了？

而且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啊？

在疑问当中，他甚至没有仔细打量检查区的环境，就被沈平澜拉着走了一段不知多长的路，直到走出了建筑。

“呼——”狂风立即在啸声中迎面扑来。

柳易在风中也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这座无比宏伟的城市。

——人类联邦在灾变时代的中央枢纽，东域·玉壶市。

恭喜两位男嘉宾牵手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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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1.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