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1章 10.鞭子与婚约

翌日，柳易在五点时就来到了海牙镇的入口处。

他坐在一个空木箱上，颇有点无所事事地看向镇内。

刚刚遭遇了灾变，尽管人死了不少，尽管连镇长都没了……但是，海牙镇居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今天的街道上依然充斥着鱼获的腥味，镇民们整理着在食鱼者事件中变得一团糟的鱼获，彼此偶尔交谈一句，抱怨着最近的天气或者鱼获的消耗。

唯一与以往不同的一点是，在镇子的主干道上整齐排列着二十六口棺材，受怪异侵袭而去世的镇民被勉强削成人形后，正沉眠于其中，还有十几口棺材里因为找不到遗体，存放的仅有衣物。

以海岩与泥沙浇筑而成的棺材带着近乎实质化的灰暗的冰冷，静静躺在缺少生机的灰蓝色天穹之下，与它们相伴的只有海牙镇永不散开的海腥味，与人们偶尔投来的阴郁视线。

今天傍晚，去世者的亲人会用担子架起这些材质独特的棺材，将它们投入海浪，让沉重的海岩带着其中的死者重归大海。

卡迪摩拉广播事件之后，灾变的无差别降临致使人类社会受了重大打击，但这没有影响到人类在两域内的大体分布。

自然环境天然地将两域内的疆土分割为一块一块，每块地区以“市”为最大单位，周遭依附着不少中小型城镇。

在各个角落，像海牙镇这样的村镇依然存在，甚至保持着相当旺盛的活力。

当然，也有不少偏僻的村镇看似还完好正常，实则早已全体沦陷，成为了一种诡异的现象，作为怪物继续维持着原本的生活。

——以上这些，都是柳易在书中读到的理论与案例。

从琼海市离开来到海牙镇时他年纪还很小，到了海牙镇后他又没有经历过什么，他对灾变相关知识的了解，基本都来自书本。

谁知道，他第一次碰见灾变相关的东西，就碰到了一个大的——天空号角所唤醒的怪异。

所幸最后事件顺利解决了，他也如愿成为了猎人助理，可以搬去大城市。

此外，还有一件只有他自己知道完成了的“事情”。

见两位猎人的身影没有出现，他施施然地顶着部分镇民飘来的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短棍状物体。

细细看去，这物体由一片又一片锋利雪白的尖牙状事物组成，这些尖牙如齿轮般相互嵌合。

他轻轻一抖手腕。

“噔锵——”空气中响起极为独特的，像是牙齿互相敲击、又似是金属锁打开的奇特声音，一连串细微的声响连成了极为锋利而轻盈的脆响。

——原本的短棍状物体上，那一节节的牙齿解除了部分咬合，向外延展成了一条由雪白利齿组成的短鞭！

这条鞭子的每一节都由一长两短三块利齿状事物组成，一节节组成了螺旋延伸的造型。

鞭子末端触碰到地面，锋利的齿片轻易地在砖块上戳出了小坑。

这还不是这条【齿鞭】的最终形态，只要柳易想，这条鞭子最长可以达到两米长。

这其实才是他在食鱼者事件中的最大收获。

他的天赋【降灵】可以打开接引通道，将家人的能力与他自身融合，但它也有一种与名称不符的暴力使用方式，那就是强行吸收、获取目标的能力——前提是目标十分虚弱或刚死不久。

他的污染镇压天赋作为辅助能力，一方面可以更好地掌控接引来的家人的力量，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一吸收能力准备的。

在食鱼者怪异被杀死的刹那，他吸收走了这个怪异所携带的大部分力量——人类称这种力量为【污染】——从而从食鱼者身上获得了新能力。

他得到的是食鱼者在“长牙”这一元素上的天赋，通过付出自己的一部分骨质，他就可以制造出这样一条齿鞭。

也就是说，他可以自己手搓武器了耶！

像这样的武器，协会称其为【污染武器】，与工匠打造的【猎人武器】属于两种极端，前者主污染、混乱，后者主净化、毁灭——净化与毁灭污染。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武器好坏还是要看材料品质与工艺。

柳易相信用自己的骨头作为材料，以一整个怪异的能力作为工艺，制造出的齿鞭肯定不会比沈平澜的那把刀差——

正嘀咕某个人呢，他就看到两道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海牙镇的主干路上。

幸好他已经及时把齿鞭吸收回了体内。

沈平澜一眼就看到了他发誓要好好看管、确定其危险与否的青年正坐在镇入口。

青年双手撑在木箱子上，黎明的太阳正从他背后那嶙峋的滩涂中升起，他的目光很随意地与日光一同投落在镇子里。

无论是他散漫的坐姿，还是他清瘦的身形，看起来都毫无威胁力。

戴晟在他身旁唉声叹气：“哎，我也想招个助理啊，可惜我的权限积分不够。”

沈平澜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你能减少每月花费在购买新的武器上的积分，你的权限早已足够申请助理来辅助你的工作。”

戴晟伸了个懒腰，“没办法，每个月协会铁匠铺出的长刀都太美丽了，总是会有吸引我的，那是命中注定要与我相遇的宝贝，我不买不行啊。”

柳易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好奇地看了戴晟一眼。在他心中，有关这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青年的关键词，继“话痨”后又加上了一个“长刀控”。

在前天的食鱼者事件中，戴晟一直与沈平澜分头行动，他收拢起了最多的镇民，集中安排在教堂里，并设置了仅有猎人可以使用的隔绝污染道具【禁忌教条】，使得镇上大量的妇孺老弱免于异变的命运。

然后他与沈平澜一样，也在镇中控制着高度污染者的行为，寻找、击杀核心污染物。

尽管没有看到他的行动，但他在此次事件中做出的贡献也是极大的。

柳易有点遗憾没有看到这位年轻猎人的作战场面。

作为队长的沈平澜善用极沉的锯齿长刀，以堂堂之势击破对手，他的战斗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令观看者感到极为爽快。

戴晟作为队员，应当与队长有一定互补性。

两人走近后，柳易发现他们手中竟然还拿着馒头与鱼肉饼，在吃他们的早饭。

这两样东西在海牙镇都算得上少见的奢侈品了，尤其是馒头——这破地方可种不了农作物，馒头全靠从行商手里或者去县城里买。

看来，海牙镇的镇民也很感激他们。

他也发现了，路上正在忙活的勤劳镇民们看向两个猎人的目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充满警惕乃至畏惧，这两种情绪依然在，但感激更多。

大家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都知道是谁救了他们。

——当然，这个“谁”之中，可没有他。柳易略有些惆怅地想道。

斩杀怪异一战，他也参与了，更何况没有他吸收污染，镇民们的污染异变可没法痊愈。

然而这也不怪镇民，是他自己的潜意识向母亲【许愿】，扭曲了这些镇民的记忆的。

他的【降灵】，以及哥哥的异类身份，可不能让普通人知晓。这一方面是隐瞒自己身份，另一方面对镇民也有好处，普通人的记忆里如果长期保存着他们一家的印象，他也不确定最终会发生什么事。

两位猎人快速吃着早饭，他则安静地坐着，决心从此刻起当好“懂事、乖巧”的小助理。

他用余光关注沈平澜的神态。很好，这人应该没发现自己的另一重怪物身份。

【降灵】带来的变身不止是本身形态上的变化，他所穿着的衣物乃至饰品，都会在接引来的力量作用下发生改变，因此看上去和“普通人柳易”状态下不是一身衣服。

简单来说，就是自带变装效果，非常实用。

再加上气息完全不同，就算沈平澜有点怀疑，也不可能找出神秘怪物与普通人助理间的关系。

等正式成为猎人助理后，他就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新的怪异与异类，届时再切换成怪物形态，悄摸吸收这些生命的污染，增强自身——完美的计划。

他正在心中美滋滋地想着，冷不丁听到沈平澜开口道：“关于你我间的婚约——”

他闻言立即抬头看去。身材高大的黑风衣男人就站在他身边。

沈平澜的面部轮廓相当深邃，这就导致他的一双眼眸仿佛沉沉地淹没在了阴影中，当他垂眸看过来时，柳易产生了少许的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般的感受。

但当然，没人可以把柳易当做猎物，他轻轻驱散了这种压迫感，做出了“你说，我在听”的认真表情。

沈平澜于是继续说道：“我之前说过，我和持有木牌的人将结为夫妻，这是上一辈定下的婚约，所以，现在我们是彼此的未婚夫，然后——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噗！咳咳咳！”

在一旁啃馒头的戴晟立即被呛到，他难以置信地喊道：“你、咳咳，不是，队长，咳，你们真的有咳咳咳婚约？结、结婚？”

柳易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个……木牌与婚约有关的事，我以前的确是听我妈说过啦，但是，呃，我们现在，嗯……”

哪怕是他也不由一下子卡壳了。

他该不该告诉沈平澜，虽然他俩之间有上一辈定下的婚约，但实质上他们只是认识了没几天的熟人，感情方面还没走到结婚的那一步？

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和这位猎人产生到达那一步的感情。

说不定还没到那一步，沈平澜就一个不小心彻底狂化变成好吃的、咳咳，不是，是新的异类同伴了。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最终，他说出了一句较为委婉的话语。

但沈平澜竟然比他想象得要坚定得多：“我知道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但是婚姻与感情是两件事，没有感情也可以结婚。”

这话倒是没错。

他的语气稍稍低沉下来——这点少许的情感变化令柳易很是惊奇——他接着道：“与定下的婚约者成婚是我……要尽可能履行的‘约定’。但是如果你的确为难的话那也可——”

“也没有那么为难。”柳易打断了他，在一旁戴晟越瞪越大的双眼中，无奈地偏了偏头道，“哎，我妈以前是说过，最好完成这件事啦，如果它对你真的很重要，那结婚也可以吧。”

母亲以前确实交代过他婚约的事，但也没有细说，他没想到这个约定真的顽强地延续到了现在，还被他碰到了。

说是巧合……但肯定不是巧合，想想他现在在哪里，就知道一定是母亲在背后推动。

沈平澜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态，确认他没有分毫不情愿后点了点头：“那么回到玉壶后，我会着手安排这件事。”

既然你同意了，就算你无法进入玉壶，我也会想办法达成这个“约定”的。他在心中又补充道。

柳易也是神情自然地点了点头。

“不是……”

戴晟转头，看了看两方，然后突然抓了抓头发道：

“不是，你们俩怎么对人生大事的处理这么随便啊？！还有，队长，你怎么突然就跳出了单身狗的行列，而且还跳过了谈恋爱直接要步入婚姻殿堂了啊！”

沈平澜没有在意抓狂的单身青年戴晟，忽然望向海牙镇外的滩涂地，沉声道：“接我们的‘车’到了，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