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连轴工作76个小时后不幸猝死,再一睁眼,穿成了一个古代同名婴儿。
好消息是捡回一条命,又能活着了。坏消息是……他穿过来的这一家也太贫穷了吧!
小婴儿姜宁躺在只铺了一张薄薄席子的土炕上,盯着漏雨的屋顶发愣。稻草的房,泥胚的墙,饿得面黄肌瘦、豆芽菜一样的兄姐,身旁躺着只会哇哇大哭的双胞胎哥哥……
还有破碎的他。
爹娘虽然是善良的好人,但也太过老实了……姜宁穿过来短短一月,就见爹娘被明里暗里欺负了五六次。
说是天崩开局也不为过了。
靠着喝米汤再长大了一些,姜宁发现不仅他家这么穷,整个村子都差不多这般模样……并且他们秀河村,竟然还算得上条件可以的村子呢,只能说古代农村的生活条件实在超出了他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这是一个类似于唐末或北宋时期的时代,但又不是真正的唐代或宋代,因为这个世界竟然不仅有男人和女人,还有第三种性别,小哥儿!
小哥儿外表和男子相似,却和女子一般要嫁人,能够生儿育女。只眉心长有红色的孕痣做区分,孕痣越红的,便代表着越好生养。
姜宁摸了摸自己眉心红彤彤的孕痣,简直两眼一黑。
不过他自穿过来,两眼一黑的次数也太多,黑着黑着也就习惯了。包括现在,他就饿得眼前发黑。比起十几二十年后要操心的嫁人问题,目前的生存危机才更为紧迫。天天连饭都吃不饱,当年姜宁在福利院时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啊。
姜宁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好在他从小就很勤快,从初中起又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大师傅们并不防备他这个小孩子,瞧着他可怜有时候还指点一二,因此姜宁小小年纪便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穿到这里,他稍长大了一些,便撺掇着姜家夫妻去县城摆了个吃食摊子——也亏得姜水生和冯桂枝自己脑补了他是什么福星转世,愿意听他的话,也待他好,姐弟感情也和睦。姜宁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早已把他们当做了真正的亲人。
这摆摊卖吃食可太挣钱了,只要手艺不差,又豁得出面子,从古至今都是闷声发大财的行当。姜宁大学时就常趁假期去摆摊,早上在补习班、课外班附近卖杂粮煎饼、肉夹馍,捎带着卖批发的杯装、袋装豆浆。中午去工地附近卖盒饭果啤,晚上在居民区地铁口继续卖肉夹馍、炒饭炒面炒粉炒年糕……累是累点,可比去一些厂子里打工挣得要多多了。
符水县是汴州下头一个县,晟朝汴州虽不是京城,但离国都洛京距离近,又是漕运要地,因此也十分繁华。符水县因有符水河接壤着运河,也建了几个码头。不需别的花样,只在码头附近摆摊卖水饭、肉馒头和馅饼,便是分有赚头。
不辞辛劳干了六七年,姜家便挣出了一份家业来,在县城买了几间铺子,又在乡间置办了许多田产。
没有了生存压力,姜水生和冯桂枝二人还是有些适应不了县城的生活,便退回秀河村守着田产度日。他们还是爱在地里刨食,看着那庄稼一日日的长,心里头踏实!县城的铺子租出去一些,留了两间做着自家买卖,雇了人打理,姜宁姐弟四个也抽空管着。
现如今姜宁的大姐姜苹嫁给了县城一家豆腐坊老板的独子,二哥姜安手巧,跟着码头附近一个老木匠学手艺,早已出师接活了。姜宁自己则偶尔在县城接宴席,做厨哥儿——此时商业繁荣、餐饮业发达,出现了为富贵人家提供高端餐饮服务的职业厨娘、厨哥儿。
这些厨娘、厨哥儿往往是小户人家的姑娘小哥儿经过专业训练,培养出技艺精湛的高级技术人员,掌握“烹、炙、脍、煎”等多种复杂技艺,又因性别身份更显特殊化,比汉子厨师要受富贵人家欢迎、非但方便出入内宅,也更符合士大夫对”雅致”的追求——虽然姜宁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换了个性别的人做饭而已,能吃出什么雅致来。
但是世情便是如此,在洛京、汴州、临安这样的大城市,最高级的厨娘、厨哥儿一次宴席的酬劳可高达数十贯钱呢。
不过外面的酒楼、食肆招聘厨师,还是只汉子,并不会招聘厨娘、厨哥儿。而富贵人家办私宴,在厨子的选择上却又重女、重哥儿轻汉子。有些割裂奇怪,但如今就是这般的情况。
姜宁本就有一手顶好厨艺,穿越之后又在码头混迹,积极学习本朝的知识弥补不足。再加上他穿越前好歹是大学毕业,不会作诗也能背上几首,在主人家看来便更为“风雅”,如今也是符水县颇有名气的厨哥儿了。甚至有不少牙人上门,想挖他去汴州乃至洛京做厨哥儿。
比起厨娘,厨哥儿的数量更为稀少,稀缺性更强,身价自然也更高些。那些牙人都很看好姜宁,认为他去了洛京、汴州,定能成为最顶尖的厨哥儿。
只不过因家人都不大愿意离开秀河村,姜宁便也婉拒了。他自己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上辈子过劳死,多少让他长了些教训,这辈子不宜太卷,还是需要劳逸结合。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已经很卷了……
如今姜宁便偶尔接一些宴席,和县城几家四司六局也有合作,给他们的蜜煎局提供自家腌制的蜜饯和制作的糕点,偶尔也互相推荐、介绍活计——四司六局和厨娘、厨哥儿同为富贵人家办宴席的外包工作人员,常常需要通力合作。
后日便是知县的母亲要过六十大寿。今日知县府上请了姜宁过去试菜,食盒底层的四贯钱便是定金,办完宴席之后还有两贯钱的尾款——这还是姜宁为了结交知县一家,一直给了很大的折扣。
冯桂枝将食盒里的几道菜热了,又拿了胡饼一起端出来,这才想起来:“三郎呢?”
三郎是姜宁的双胞胎哥哥姜定,一胎出生,姜宁是个哥儿,姜定是个小子,比姜宁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
姜家几个孩子都很出息,除了姜宁以外,家中兄姐亦各有手艺归宿,只有姜定还在街面上瞎混,没个定性。最近借着姜宁的关系,在一家四司六局做排办,统筹调节各个环节进度。偶尔姜宁有宴席,也跟着去帮忙。
出门时还是兄弟二人一起,此时却只有姜宁一个人回来。
“这次知县大人聘的四司六局就是三哥在的那家,他们香药局的人叫了三哥去帮忙。”姜宁道。这香药局是为宴会提供熏香、醒酒汤药及各色香料的部门。他们姜家姐弟几个自小混迹码头,有些子门路,姜定领着能拿到优惠的价格,也能从中得几个钱润润手。
“那他可没口福了。”姜水生笑道,美滋滋看着桌上的菜。一道干烧鲤鱼,一道紫苏焖鸭,一碗清炖滋补羊排。
干烧鲤鱼是用五花肉、香菇丁、冬笋丁一起烧制而成。汴州近黄河,黄河鲤鱼在这时是十分有名的。
取黄河鲤鱼去鳞取出腥线,将鱼身两面背部切花刀,以盐、胡椒粉、料酒淹入味。五花肉、香菇、冬笋俱切丁,香葱、蒜切末,姜切片。
将几枚铜钱大小的香菇和姜片塞入鱼腹,将鱼煎得两面金黄。另起锅放油将葱、姜、蒜、五花肉和香菇丁、冬笋丁煸炒出香味,加入一大勺酱、少许糖、盐、白醋、胡椒粉调味,少许清水,最后将鱼放入锅中,不住舀起下面汤汁浇淋在鱼上,全程鱼不翻面,大火干烧到几乎没有汤汁,将鱼盛出,其他配菜也浇在鱼身上。
最后炸一点葱油,将热油淋在鱼上,一下便将香气全部炸了出来。这道菜以刚出锅时最为美味,此时热了热也依然酱香鲜咸,十分下饭。
另有紫苏焖鸭和清炖羊排汤,亦是佳肴。羊汤汤鲜肉烂,撕了胡饼泡进去,再洒上一点胡椒,喝一口从胃里暖到全身。这些菜色姜家如今倒不至于吃不起,只是做法复杂又很是费油,平日不常做。
因此姜家夫妻吃得十分满足,唯有姜宁看着冯桂枝小心翼翼往碗里撒了一点点胡椒,微微叹了口气。
他初初穿过来时,也以为自己能依靠穿越的便利,做出种种此时没有的美食,一举称霸符水县餐饮界。但越了解这个时代,姜宁的雄心壮志便越熄灭——古人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要聪明,许多美食古代人做不出,并不是他们想象不到,而是缺少材料。
例如穿越者必做的卤肉卤下水:谁能想到,穿越至今姜宁还没有见过一粒八角,还让他怎么做卤肉?胡椒、丁香等香辛料虽然已经传入中原,却一直没有引种成功。至今仍是舶来之物,价格非常昂贵,甚至有一两胡椒一两金的说法——这当然是有些夸张了,但也可见胡椒的身价不凡。
在现代的豫地,早餐喝一碗胡辣汤只需两三块钱,但在此时却是非常奢侈的。姜家买得起胡椒但不多,冯桂枝不舍的多放。
因此,且不说如今中原地区如今根本不见八角的身影,便是有,以如今种种香料的价格,做卤下水也是一件非常划不来、难以回本的事情。更别提糖、植物油、乃至铁锅在此时都是十分稀缺的,今日姜宁去知县府上,可是自己带了两口铁锅一罐子油过去呢!
姜宁没怎么将王员外提亲的事情放在心上,第二天下午便收拾了小包袱,住到了知县家里去——次日是知县母亲的六十大寿,姜宁要提前一天过去安排次日的事项。
他接知县家的宴席也断断续续有两年了,在府上颇有几个熟人,甚至和知县家的小姐乃至知县夫人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姜宁人长得好看,做的菜好吃,嘴甜又说话有分寸,府中上下从主子到仆人都很喜欢他。
这次知县府上聘请的四司六局和姜宁合作过多次,都是老熟人。但姜宁也没有掉以轻心,依然仔仔细细将备下的食材一一验看。见都是新鲜的好食材,心下有些满意,又吩咐帮厨的将一些需要提前处理的食材收拾好。
前日他给知县府上试了好些菜,已将明日的菜单定了下来。他带回去的那道干烧鲤鱼便是落选的,不是干烧鲤鱼不好吃,而是知县夫人看中了另一道鲤鱼菜:糖醋鲤鱼。
这糖醋鲤鱼味道还是其次,鱼身经过油炸却可站立起来,造型如同鲤鱼要跃龙门一般。知县家的大郎明年也要下场科举,便是冲着这个造型的彩头,县令夫人也更中意这糖醋鲤鱼。
加上糖醋鲤鱼的味道并不输给:鱼炸好后浇上镇江香醋、山楂酱、糖熬制出来的糖醋汁,再挤上一点橙汁——这个时代的橙子和现代的橙子完全不一样,现代常吃的脐橙是和欧美的品种杂交过的,而这时候的本土橙子味道更加像柠檬和柚子的结合体,作为水果远不如现代脐橙,做菜却别有一番风味。
浇汁之后整条鱼红彤彤的,真如同锦鲤一般,咬一口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另外还有宝塔肉、文思豆腐等功夫菜,姜宁正在厨房忙着,忽然听到窗外有女孩子细声细气唤道:“宁宁,宁宁!”
姜宁将窗子打开,递出去一包他从家带来的绿豆板栗酥,应道:“杏杏,杏杏!”
窗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生得娇俏可爱,正是姜宁在这府里结交的好朋友,知县小姐身边的丫鬟春杏。春杏接过绿豆板栗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急着往嘴里塞,而是面上带了两分焦急,压低了声音道:“昨日是不是有媒婆上你家去提亲了?”
姜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王土根那个老登,让扶风县来的那个朱媒婆上我家提亲来着,说要娶我做续弦——我呸!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拒绝了,我还能不知道那王土根是什么样的人?”
王员外要娶姜宁,乍一听可能以为是王员外臭不要脸,想要老牛吃嫩草,贪图年轻俊俏小哥儿的美貌。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厚嫁之风盛行,女子、小哥儿的嫁妆往往高于聘金数倍甚至数十倍,许多贫寒人家为了置办嫁妆,甚至不得不借贷。更有因家贫置办不起嫁妆,而终生不嫁的女子、小哥儿。也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子小哥儿,小小年纪便去大户人家做奴仆打工,或者在城里做工,做上几年便能攒下一份嫁妆嫁人,也有人做久了宁愿终生做工不嫁。
总之这个时代因各种原因晚婚或是不婚,倒是一件挺常见的事情。姜宁的大姐姜苹,便是二十五岁才出嫁。
姜家如今富裕,姜苹出嫁时,嫁妆便十分丰厚,由此也可见姜宁出嫁时嫁妆的样子了。那王员外除了未发迹时的原配妻子之外,其余的妻妾要么有丰厚的嫁妆,要么有一门出众的手艺,总归是能够被他盘剥的。
而姜宁两者皆有,可不就被盯上了?
春杏恨声道:“你以为你拒绝了,就平安无事了?”
她四下看了看,拉着姜宁的袖子躲到僻静之处:“我三姨妈的妯娌的表妹的女儿,如今便是在这老登府上做妾!”春杏提起来便咬牙切齿的模样:“论起来也算是我九拐十八弯的表姐了,小时候真真一起玩儿过。我那表姐也是小小年纪便来县城做活,她手灵巧,是一位十分出挑的绣娘呢,每年卖绣品就能赚得百十贯钱,日子也过得十分富足了。她早立誓不愿嫁人,要和绣坊的姐妹们一同搭伙过日子,家中父母也愿意。偏那姓王的非要强娶我表姐为妾,我那表姐不愿意,姓王的便、便使了下作手段!”
姜宁愣了一愣,这一出他倒是没听说过,还纳闷过怎么王土根家死了那么多妻妾,就算他人不知内情,便看在他如此克妻的份上也不该再有人嫁过去啊,原来竟是这样吗?
或许是从前和他分享八卦的人见他是个未出阁的小哥儿,一些话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王土根竟把注意打到了姜宁身上。
“那王土根趁我表姐单个儿出去买绣线,竟将我表姐掳了去,污了她的清白又把人扣在了府里!她爹娘上门去要人,反被吓唬羞辱了一番,非说我表姐是与他私奔,自愿为妾……当时的知县还不是我们家大人,那姓王的捐了个六品的员外同正员,在节度使面前很有些脸面,我表姐和另外几个妻妾家里都是求告无门!如今表姐在他府上也并没有什么小娘的待遇,而是被他关在府里日夜做绣活,眼睛都要熬瞎了,多休息会了还要挨打……她爹娘想要见她一次,还要使好些银子,美其名曰补齐当年没给的嫁妆……”
这强纳他人为妾,贪图妻妾本人美色反而是最轻的了。有一起子有权有势的,专门凭这手段吞并一些无权势的中产富户。不止贪图丰厚的嫁妆,更有可恶的,将妻妾关在屋子里不给吃喝,一碗水一口饭都要拿钱来买。嫁妆“花”完了,便要妻妾写下欠条来,拿着欠条上她们娘家逼债。
这王土根原本也只是个乡下地主,却在近年飞速发达了,如今家里竟有六七门生意。那手艺、铺子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直到我们家大人上任,他才收敛了一些。”如今的知县江大人还算是个好官——对比这个时代的其他官员来说。江大人虽不愿开罪节度使,却也看不上王员外的行径,暗里敲打过两回,至少在他任期别闹出过分的事来。
“谁知他安生了一年多,竟将主意打到了你头上!我昨日一听说,便急得不得了,托了府里好些哥哥姐姐帮忙打听消息,那朱媒婆上王家回了话,王员外便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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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秀河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