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第23章 不甘

第二十三章 不甘

危地马拉的生活，在大多数国人的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几乎能和“乱世”划上等号。但有时也因为这样的“乱”，能在特殊的时期，做到一些特殊的事情。

就比如在国内，手握百亿的集团老板，在这些行政官员面前，身价就是苍白的、软弱的，轻如一张宣纸，风一吹就能散。在这个节点，金钱当真就是粪土。

可在危地马拉不一样，这里是金钱和武力至上的地方，甚至说，金钱更为重要。只要有钱，无论是雇佣兵，还是官员都会对你客客气气。

尤瑞斯作为中间人，带着Conor开出的优渥条件敲开了一个个官员的门。他是Conor项目在危地马拉展开作业的靠山，同样，贝塔集团也是尤瑞斯能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的底牌。

“尤瑞斯，你不用绕圈子，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至少得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条件。”官员抱着一杯咖啡，说得漫不经心。

“弗兰克，你应该知道，只靠你在政府的关系是成不了大事的。那些集团的人能纵横海外，还能进入危地马拉接下这个项目，就是因为他们的人比政府更聪明。”尤瑞斯说。

“你想说什么？”

“危地马拉的警察还不如小帮派的混混有用，你以为在执行的上级命令，不过都是几个财团的斗争罢了。”尤瑞斯惋惜地笑笑，“你太年轻了，总是那么容易被煽动。”

弗兰克沉下脸来：“那你呢，尤瑞斯？你是代表Conor来的吗？”

尤瑞斯摊手：“我从未掩饰我的立场，Conor和阿班利斯的项目是我一手促成的，这个项目如果成功，对在任的官员都有好处。弗兰克，想想我们的同胞，还有很多人住在限水限电的地方。”

弗兰有有些犹豫。

尤瑞斯乘胜追击：“你只需要尽快释放Conor的员工，并且阻止官方武装干预就可以了。Conor胜诉后，会继续建设电厂。可如果是美国佬赢了，这个工程大概率是要烂尾的。论基建，没人比得上中国。”

“他们真的会继续建设？”

“当然，毕竟这座电厂几乎是抵押给Conor了，如果不投入使用，Conor完全无法把损失弥补回来。”

弗兰克开始动摇：“可就算军方不动他们，阿班利斯也可以收买雇佣兵为他卖命。”

“Conor也可以收买雇佣兵来保护他们，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争斗了，你跟我不必搅入其中。”尤瑞斯笑道，“说白了，谁给的钱多，我们就帮谁办事，不是吗？”

“Conor给的更多？”

“当然。阿班利斯那边给我们的可没这么多，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公平竞价了。”

弗兰克放下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咖啡杯，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笑了起来，说：“那好吧，我相信你老朋友。不如来看看，你能给我个人……带来些什么？”

尤瑞斯嘴角一弯：“我很乐意。”

连着三天，时序的病情一直在反复，抗生素一片一片咽下去，却似乎没有作用。

陈衍灵把他们的遭遇报告给了江商总部，商行长吓了一跳，立刻向相关部门求助，并答复陈衍灵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其他事都可以推后。

时序眼睁睁看着覃宇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细致入微到连菲佣都惭愧不已，心里却只感觉凉凉的。

覃宇肯屈尊做这些，都是为了荣帆。

时序看得烦躁，睨着递来水杯的覃宇，冷冷地说：“怎么没见荣帆？”

覃宇诧异了一下，说：“他在隔壁，我不让他来。”

“怕我为难他？”

覃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他帮你取子弹的时候太过于紧张，一结束就坐在地上，连起身都无法做到。这两天都在休息。”

时序顿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覃宇，花了好几秒才能让自己冷静地说：“你知道我这枪是怎么挨的吗？”

“我知道。”覃宇低声说。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报警了？”

“他最后还是救了你，如果他没有绑架你，你现在就落在军方的手里了。”

时序被气笑了，这得是多深厚的情意，才能让覃宇说出这么没有逻辑的话。

时序觉得自己的心脏又碎了一次。

原来心碎这种事情也可以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碎了之后还能再碎一次，犹如地狱。

这是嫉妒。

时序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情感。可这个确定过程太令人痛苦，结局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原来荣帆没有骗他，覃宇在疗养院那里开始就把过往埋入了黑暗，所有的爱意和勇气都在泥土里腐烂、消失殆尽。

只可怜自己在搬回去的时候，还以为会是新篇章的开始。

在飞云破产以前，他的前半段人生风生水起、安常处顺；自那以后的路，似乎是压抑苦闷、颠沛流离。

什么商场失意情场得意？对他而言，这两者似乎是完全绑定的，要么福喜双至，要么祸不单行。

就像他现在，受了重伤，还要经受情感和心灵的双重摧残。

“你生气了？”覃宇问。

好动听，说得像真有人关心我生气与否一样。时序想着，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覃宇拿着杯子，默默站在旁边，等着时序的下文，却一直没见他有任何动静。

直到他都以为时序睡着时，才听到时序轻轻的一句警告：“荣帆冲动，你带在身边迟到出事。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相当不客气，时序鲜少用这样刻薄的话形容一个人。覃宇愣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带着水杯离开。

没有辩驳，没有解释，极端伤人。

心脏隐隐跳得生疼，时序缓缓抬手，隔着薄薄睡衣，按在心窝上。

林宪没有骗人，第五天的时候问题得到了解决，Conor的员工被释放。覃宇当场定了最近的航班，把一众相关人员送上飞机，运往新加坡待命。

危地马拉这个不讲道理的地方，真的是一刻也不能多留。

他们本以为能做证人的核心成员已经离开，覃宇等人不会是阿班利斯袭击的目标，可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

在他们从公寓去往首都机场的路上，又一次遭到了伏击。多亏了覃宇的财大气粗，五辆车的雇佣兵护送，没让对方尝到分毫甜头。

在飞机上，时序终于看到了几日未见的荣帆，微微扬起眉毛。正要坐下的覃宇见状，扯了一下荣帆的胳膊，让他靠窗坐在另一头的最里面，然后自己坐在了时序的旁边。

时序无声地勾了一下嘴唇，偏头看着手里的杂志，上面正以一种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手法来叙述一个故事。

时序不喜欢这种。

很多著名的开场白都写的气势恢宏，或是高屋建瓴，这些措辞总是显示出作者的极度自信（1）。

时序以前也喜欢，但经历了这许多以后，他突然感悟到，那种平淡而稳定的东西，远比这些更让人倾倒。当你不是故事的主角时，越是自信高调，越是收获嘲讽，甚至到最后尊严扫地。

“你想高谈阔论，谁也管不了，可是记住你不是托尔斯泰或狄更斯，朴实的开头也能引起共鸣。低调，总归是谨慎之举。”这句话讲的文学，却也能影射人生。（2）

时序关上书，取出眼罩戴上，决心做一个低调到透明的人。他需要一段时间来舔舐伤口。

回去后还是住在叶钦家里吧。他想着。

一只手伸过来，摁住了他的眼罩。时序愣了一下，抬眼看着覃宇：“怎么了？”

覃宇摁住不动，他知道时序在生气，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嘴唇紧紧抿着，就这样看着时序一言不发。

时序动了一下胳膊，冷声说：“我胳膊上还有伤，你这样我很不方便。”

覃宇倏然收回手，定定地看着他：“我不能……荣帆都是为了我。”

“嗯，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所以我没办法看着你报警抓他，我跟他谈过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

“我的手机呢？”

覃宇说：“已经销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就像在说一件午饭吃什么一样。

他完全不在意就这样处理了时序的手机，这个手机还是覃宇赔给他的。他突然想起来刚破产的时候，明明气得想要砸掉手机，却因为可怜的余额放弃。现如今，财大气粗的覃总就这样处置了他人的财产。

时序苦笑，那个手机里，有唯一的、有希望作为指认荣帆绑架他的证据。尽管这个证据并不足，但体贴周到的覃宇，连这一丝威胁都要清除。

何其温柔，又何其残忍。

商务舱的两个英俊男人动了手。

覃宇和时序闹出的动静不小，这个航班几乎算是被Conor包机，后面舱位的员工并不认识他们，但也知道都是公司的高层。

林宪看得眼皮直跳，拉着荣帆、陈衍灵和张唯义换到经济舱找个位子坐下，又给空姐解释是朋友间有点小争执，请不要打扰。

胳膊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时序怕疼，当即收了手，安稳地坐回去。覃宇也念着他的伤，几乎只能狼狈躲闪，不敢还手。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觉得一阵恶心，不是对覃宇或者荣帆，而是对自己，对自己竟然还存着问覃宇一句“我跟荣帆谁更重要”的心思。

时序冷笑着唾弃自己，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宣布了关系的结束，保证自己除了工作不会对覃宇有任何想法的？结果真出了事情的时候，他仍旧希望旧情人能站在自己这边，卑微地期待他能给自己主持正义。

他甚至能想到，受到惊吓的荣帆带着委屈，泪眼婆娑地告诉覃宇，自己只是想给他出气，只是为他曾经的遭遇不平。

这么诚恳、坦荡地替他主持正义，覃宇当然不能怪他，甚至会为他心疼，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荣帆可是把覃宇从抑郁症的地狱拉出来的人，你时序，拿什么跟他比？你嫉妒你不甘心，可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时序一遍遍鞭笞着自己的心脏，一次次警告自己摆正心态，直到一把玻璃渣铺满整个胸腔，连呼吸都带着痛。

【注释】

（1）&（2）from《非虚构艺术》特雷西·基德尔、理查德·托德。

下一章回家，Conor的官司按照逻辑要打一年，就不作为主线了哈(/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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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