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尖叫声、嘶吼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共同谱成一曲叙写“恐惧”的乐章。
江予玦手握武器——一本封面沾了血和口水的《马原》课本,边跑边琢磨怎么摆脱困境。
楼梯口处学生众多,直接跑过去当然可以让别人帮他分担火力,但情况真的乐观吗?
这么多人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一点骚动就有可能引发踩踏事件,届时他不仅下不去楼,前、后路还会都被堵死。
江予玦大脑飞速运转,他距离楼梯口已经很近了,台阶上有人注意到他身后追来的“同学”,奋力往前面挤,推搡间有几个瘦弱的学生险些摔倒,又被人群裹挟着向下移动,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众人脚下。
葛砾好不容易逆流挤出来,着急加上愤怒蒸得他面色发红:“我操,拼了,一人一个!”
说完,葛砾冲向江予玦,陈间临也停下脚步,骤然转身。
同寝室住了三个多学期的三人默契十足,只一个眼神便分配好各自要对付的对象。
江予玦自觉选了追自己追得最紧的那位血人,他放缓速度,等血人距他仅两步之遥,张开嘴朝他扑来时猛地回头,将卷成圆筒状的书捅进血人的嘴巴。
坚硬的书角在血人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柔软的嘴唇在江予玦手上印下一份爱意。
靠靠靠,捅歪了!
江予玦心头大震,差点魂归故里。
在即将和血人亲密接触的瞬间,江予玦条件反射往旁边闪躲,幸亏楼道比教室走廊宽敞,血人擦过他的衣角,惯性使然直直扑向地面。
那边,葛砾选了紧随血人后的“同学”,他举起保温杯,朝着对方的脑袋用力挥去,保温杯堪堪擦过“同学”的脑门,对方突然向后方飞走了。
“哎哟我操?”葛砾一个打空,差点闪着自己的胳膊。
陈间临躲开朝自己脸飞来的保温杯,汗颜道:“你不应该是后面那个更壮的吗?”
“他跑得最慢,明显战斗力更弱,我特意留给你的。”葛砾道。
陈间临跺了跺因踹人震得发麻的右腿,一时无言。
同寝室住了一年多,默契好像也没有很十足。
“你前我后。”葛砾一锤定音。
“行。”陈间临道。
话音落,二人同时行动,然后……同时攻向又壮又慢的“同学”。
葛砾这次倒没有打空,但他不解:“不是说好了这个归我吗?”
陈间临也无语:“他在前面。”
葛砾:“……”
陈间临刚才那一脚踹完,壮慢“同学”反超了另一位。
怎么说呢,他俩其实挺有默契的。
“我说,你俩要不晚点再聊?”
江予玦单脚踩在血人的头上,43码的鞋覆盖血人的后脑勺,将其钉在地面,但从血人扭曲挣扎的幅度看,他迟早会被掀翻,而且……
“他们好像爱上我了。”江予玦看向左边说。
视线里,被陈间临踹飞的“同学”以胳膊肘向内拐、膝盖向外翻的姿势爬起来,他没记陈间临的仇,一往情深地朝江予玦追逐而来。
葛砾和陈间临抽不开身,江予玦为了躲避“新同学”的扑咬,不得不松开踩着血人的脚。
江予玦至今还没搞懂眼前这一切是什么情况,但在吴思远那里吸取了一个教训——这些东西似乎没有痛觉,寻常殴打纯属浪费力气,除非一击毙命,比如像陈间临刚才那样把钢笔捅进他们的脑袋,这仅凭他手上的一本书难以做到。
即便能做到,江予玦一时之间也下不去手,在他看来这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他只不过是因为头疼在课上睡了一觉,谁承想醒来会变成这副样子,他暂时还接受不了。
另外,从有限的经验来看,这些东西热衷于咬人,一旦被咬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完全是一项不对等的搏斗,“同学”毫无顾忌,而江予玦全是顾忌,他不好正面应敌,只能尽量躲闪。
刚躲开“新同学”的生扑,地上的血人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停顿,咆哮一声加入捉江予玦的行列。
江予玦咬紧牙关,眼看四路耳听八方,这个给一书,那个给一脚。
打斗间挣扎到了楼梯口,江予玦被一连串尖叫声吵得脑袋嗡嗡的疼。他的体力一点一点下降,而对方扑向他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你们还没好吗?”江予玦在喘息的间隙大喊。
“好不了了!”葛砾大声回复道,“我操,又来了。”
江予玦抽空看了眼他们那边,葛砾和陈间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人单独对付一个感染者,不远处又叽哩哇啦跑来几个奇怪的同学。
一时分心,江予玦踹向血人的腿没能及时收回,被血人抓住了脚踝!
脚下失去平衡,江予玦险些被掀倒在地,他连忙伸手撑住墙面,稳住身形,同时不断扭动小腿,希冀从血人手中抽回脚。
可血人被他戏弄半天,早已没了耐心,二话不说低头便咬。
江予玦心凉了半截,他刚才就该用力踩碎血人的脑袋!
还管什么接不接受得了,他把人家当同学,人家只想吃了他。
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江予玦心一狠决定就算自己死也要拉血人垫背时,突然有一把伞横插进来,伞柄拉长,折叠的伞面散开,正好挡住血人的嘴巴。
江予玦面上一喜,趁血人懵逼的瞬间脚掌一蹬,成功收回腿。
“滚!!!”长发女生双眼发红,目光坚毅。
自动伞“嘭”地弹开,愤怒的女孩爆发出一股力量,双手紧握伞柄推着血人向后退,直至退到墙角,光滑而厚实的伞面和墙壁将血人挤成夹心饼干,四肢分开使不上力。
江予玦不敢松懈,另一位“同学”再一次朝他扑来,好在有长发女生的帮助,他可以专心对付一个,比刚才轻松许多。
弯腰躲过攻击,从“同学”臂弯下逃出绕至身后,再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同学”转眼间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扑倒。
江予玦紧跟上去,单腿屈膝跪在“同学”后腰处,圆筒状的书卡住对方的后脖颈,“同学”被牢牢压制再无法动弹,“嗬嗬”声从歪斜的嘴里发出。
“对不起,我不想死。”江予玦轻声喃喃。手伸到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支水性笔——先前从教室里跑出来时顺手拿的。
用嘴咬掉笔帽,江予玦闭了下眼睛,笔尖对着“同学”的后脑勺扎了下去!
“啊——”
凄厉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江予玦倏然转头,自动伞缓缓飘落,在地上滚了半圈,伞的主人摔倒在地,身上压着一个短发女生。
“不要……”长发女生的泪水夺眶而出,“小媛,不要……”
唤作小媛的女生面色青白,细薄的皮肤下血管异常清晰。她身上没有多少血,但显然已经变成了那些恶魔的同类,对好朋友的哭喊无动于衷。
“是我,小媛……你看看我……”
小媛嘶吼一声,张开嘴巴低头靠近长发女生的脖子。
长发女生松开手,认命般哽咽着闭上了眼睛。
江予玦正要赶过去,却被失去控制的血人拦住。他也是有脾气的,红着眼一书打歪血人的脑袋,而后将其狠狠压在墙上,如愿把书塞进了血人的嘴里。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小媛的身体轻飘飘飞出两三米远。
从另一条垂直楼道跑来几个同学,踢飞小媛的是其中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生。
男生低头瞥了眼长发女生的脖子,干干净净,没有被咬到的痕迹。
他收回视线,冷静的眼神扫过江予玦,微微一顿。
江予玦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仅短暂一瞬,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打断。
江予玦在书露出来的那头拍了一掌,血人“呕”一声,没剩多少的眼白全部翻了出来。
他没看见,几步之外的风衣男生唇角轻动,挑了挑眉。
两条楼道都跑来了更多的人,葛砾和陈间临也赶了过来。
“不行了,那些东西越来越多。”葛砾语气急促,“咱还是快跑吧。”
陈间临顺手在血人的脑袋上扎了一笔。
江予玦丢开软下去的尸体,回头一看,果然,更多奇怪的“同学”从各个教室冲了出来。追得紧的就近扑倒了几个学生撕咬,很快又会多一批被感染的人。
“好。”江予玦望向过度拥挤的楼梯口,无不担忧道,“我们尽量不要跑散。”
几人随着人流往下跑,准确地说,是你推着我我挤着你向下移动。起初葛砾还在江予玦左边,刚过半层楼就被挤开了。
混乱中江予玦被推得一个趔趄,下意识伸手抓住旁边人的胳膊,对方还挺热心,反手扶住了他。
江予玦略一转眸,这才发现身旁的人是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风衣男生。
“谢谢。”他道谢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拉住我。”
“江予玦!!!”被挤扒在墙上看不见人的葛砾大声呼唤同伴。
后者声音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江予玦没听清前面的话,站稳后便放开了手。
“干嘛?”他同样扯开嗓子回应。
“我要去3号楼!”葛砾道。
“哦。”3号楼是经管学院,江予玦一听就明白,葛砾是要去找他女朋友。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会同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嗯!”好哥们,够意思!
他们在五楼进入楼梯,从四楼到二楼半,江予玦和风衣男生一直没有分开,就在马上到二楼时却发生了变故。
人群中,一个被感染的同学突然变异,猛地扑到前面人的背上,刹那间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拥挤的楼梯间,血糊拉哧飙了周围同学满身满脸,不仅如此,变异同学还砸倒了前排的几个学生,随后人群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叠叠一片接一片倒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将江予玦和风衣男生分隔开,他死命抓着扶手才没被冲倒。
人群尖叫四散,不少人为了逃命,不惜踩着摔倒同学的身体往楼下跑。
江予玦眼睁睁看着几个同学本可以爬起来,却被接二连三的踩踏鲜血迸裂。
“啊——救命……”
“滚开!别挡路!”
肩膀被撞了好几下,江予玦忍着作呕的冲动绕开地上的人走到二楼,二楼到一楼的楼梯间全被堵死,实在无从下脚。
片刻后,葛砾和陈间临找到江予玦汇合,三人对这一场景都不忍直视。
“去其他楼梯口。”江予玦当机立断。
更多的人选择和他们一样,此时左右两条楼道都充斥着脚步声。
江予玦抬眼张望,没看到风衣男生的身影。
手指动了动,江予玦忽地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一条黑色的腰带缠在自己的手上,刚才情况紧急,思绪翻涌,他竟没发现是什么时候从那人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予玦?”陈间临叫了一声,“走了。”
江予玦回过神,捏紧腰带,抬脚跟上葛砾,跑向右边的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