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苏府。听闻了街上传言,整座府邸炸开了锅。府中家仆议论纷纷。
“什么?诚国公府的二公子对小姐有意?不会是真的吧。”
“最好别是真的,蓝家的公子品性不好,要是缠上小姐就糟了。”
“这不已经缠上了,都闹的满城皆知了。这下可怎么好,小姐的名声都要被带累了。”
“……”
府中厅堂,苏婉禾坐在椅上,眼睑微垂,对外界议论充耳不闻。
苏母林清愁容满面:“诚国公府的人,未免太荒唐!”
苏如训无可奈何,他既不能将已发生的事抹去,又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看向苏婉禾:“婉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如何认识蓝公子的?”
苏婉禾答道:“端午那日,在街上遇到了蓝公子,他……他说对我一见钟情……我那时并不知他是谁。”
苏如训感到难以置信:“就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他是这么说的?”
苏婉禾点点头。
苏如训问道:“他如何知道你是谁的?”
苏婉禾摇摇头。
苏母一向端庄,此时也动了气:“怕是街上有人认出了婉儿吧。这蓝昭明,他在街上如此说,以后叫婉儿还如何许亲?”她突然顿住,向苏如训道,“老爷,那蓝家的公子该不会真看上了婉儿,想用这法子逼的别人不敢上门提亲?”
苏如训不敢答话。若换了别人,他自是不相信他会用这种下作手段。但若是诚国公府的二公子,他就不确定了。
锦安府谁不知道,蓝家有这么个行事乖僻的二世祖,若说他能做出这种事,苏如训一点也不惊讶。
苏如训的沉默,基本肯定了这种可能。
这事实在难解。若是蓝家公子人品贵重也就罢了,苏婉禾许了他,日后也可过的安稳。偏偏蓝昭明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纨绔,若他日苏婉禾真的被逼无奈,嫁与这等人为妻,日子必定艰难。
想到这里,苏母愈发难安。
愁云惨雾,厅堂中寂静无声。
苏婉禾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呆呆坐着,既不难过,也不怨愤。
然而旁人都清楚,此刻就算她想置身事外,也是不能了。
苏如训只恨没能护好女儿,让她一个人出门。
“婉儿,此事……”
“老爷,老爷!”兴伯气喘吁吁的跑进厅内。
“何事?”苏如训问道。
兴伯慌的话都说不利落:“老爷,那个蓝公子,啊不,诚国公……门口……”
苏如训听的云里雾里,但“诚国公”三个字,他听得真切。
“诚国公怎么了?”
兴伯喘出一口气,指着门外:“诚国公带着蓝公子在门外,说要向二小姐提亲!”
向来媒人上门,都是喜事。
以往,无论来的是为苏婉禾说媒的,还是为苏瑜说媒的,苏府上下都是笑脸相迎。苏大人和苏夫人定然奉上最好的香茗,极尽礼数。谈笑间,总是一派祥和景象。即便最后没有成事,也会客套一番,赠礼答谢,总归,人情是要做的。
从没有哪次像是眼前这次一样,从媒人进了门,全府上下如临大敌。
这是苏婉禾第二次与蓝昭明见面,但是她始终低着头,连对面人的脸都没看清。
苏如训憋着一肚子的气。让蓝家父子进门也便罢了,蓝宗平非要见一见苏婉禾。若不是他对诚国公府这块牌匾还有些敬畏,此刻必定要将这对父子哄出门去,哪还能让他们好好坐在厅中。如今碍于彼此颜面,只能答应下来。但心里气闷,不愿说话。
苏母亦是如此。自己的女儿受了如此委屈,还不得不面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是万万没心情招待这样的客人的。
再看一眼对面蓝家父子,倒是脸皮厚得很,稳稳坐在厅中,一点也没看出心怀歉意的样子。
厅堂之中一片沉默。两家人坐在一起,好不尴尬。
见此情景,蓝宗平轻咳一声,瞥了眼蓝昭明,想示意他先开个口。结果发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双眼睛只盯在苏婉禾身上,他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他原本是不相信蓝昭明口中的一见钟情的,但是见到了苏婉禾,他反而有几分理解了。样貌自不必说,性子看着温婉娴静、恭敬自持,面见外人丝毫不见慌乱,礼数周全。如此佳人,是蓝昭明高攀了。
他来苏府,本有些顾虑,如今见了苏婉禾,顾虑便都消了。只是,要说成这门亲,还要先过苏家夫妇这一关。
也罢。自打踏进苏家的门,他这张脸皮便不要了,事到如今,还得他先摆个姿态。
“咳,苏大人。”蓝宗平道,“我今日带犬子来,是想向苏大人及令嫒赔个罪。”他踢了蓝昭明一脚。
蓝昭明立刻起身,朝对面行了个礼:“苏大人,苏夫人,我口出无状,冒犯了令千金,小侄赔礼了。”言罢,他顷身,深深一躬。
若不是听过蓝昭明的名声,看他谦恭的样子,苏如训几乎以为自己眼前的青年是个知节明理的可造之材。想到他做出的那些事,苏如训只觉得碍眼,轻飘飘一句道歉,如何能挽回自家女儿名声?
蓝宗平见苏如训不说话,知道他怒气未消,也站起身:“苏大人,犬子一向不成材,是我疏于管教了,不敢求苏大人及夫人谅解。只是,犬子对苏小姐是一片真心,还望两位成全。”
对方是诚国公,礼数还是要尽的。
苏家三口一起站起身。
“不敢。”苏如训言道,“小女中人之资,也无才名,实在高攀不上。”
蓝宗平道:“苏大人此言差矣。侄女五岁过目成诵,如今更是书画俱佳。我看令嫒品貌超群,是我不成器的儿子高攀了才是。”
“国公爷言重了,苏府小门小户,小女登不得大雅之堂,怎么配的上令公子。”
“苏大人这就谦虚了,以侄女的人品,是屈就了。”
“……”
“……”
两位父亲你一言我一语的毫不相让,看着是客套,实则是唇枪舌战,谁也不肯松口。
苏婉禾心中甚至无奈。抬头,便见蓝昭明的目光投来。她赶忙避开。
有些奇怪。蓝昭明眼神犀利,不似在看人,仿佛在看猎物的猎鹰一般。
她愣了一愣,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却只见到一双笑眼,朝她礼貌的点点头,好似她第一次在街上见到他时一样。
那厢两位父亲争执不下,这厢一对儿女倒成了局外人。
苏婉禾思量着如何终止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却听对面的人言道:“苏大人,苏夫人,小侄对令嫒一见倾心,希望能娶她为妻。”
厅中重归宁静。
苏母言道:“蓝公子,你若真的有心,为何当街轻薄婉儿?”
蓝昭明欲解释:“苏夫人,小侄一时心急……”
苏母打断他:“我知道蓝公子行事从不拘于常理。但我苏家只是普通人家,凡事都依理法。你所言所行伤及婉儿名声,若是依我和我家老爷的意思,必不会同意将婉儿嫁你。况且,婉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若是她不点头,我们绝不强迫。哪怕你诚国公府三世公卿,以权势压人,我们也不会妥协。”
一席话掷地有声,听得蓝宗平惭愧不已。
蓝昭明拱手一拜:“苏夫人,之前在街上,是我莽撞了,但、但我所言都是真的。”
苏母摆摆手:“就算你是真心道歉,我说了,婉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婉禾身上。
蓝宗平觉得这事没指望了。苏家夫妇说的很明白,他们是不同意这婚事的,而苏婉禾被蓝昭明这么一折腾,不厌恶蓝昭明就算好了,怎么会对他动心?他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但苏婉禾的意见,他还是要问一问的,也好让蓝昭明死心。
“侄女,你看……”
苏婉禾今日头一次正视蓝昭明,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织金蓝袍,头束金带,华贵非常。他嘴角带着笑,并不轻佻,只客气地看着她,腰间悬着的,是那把铁鹰卫才能配的旗刀。
她不由得握紧了双手:“我愿与蓝公子成婚,请父亲母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