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夜雾比往日更浓,像化不开的墨,将演武场的青石台、廊下的宫灯都晕成模糊的影。言子宁踏着雾色走在回房的路上,藏红色弟子服的衣摆扫过沾露的草叶,没发出半点声响——他的脚步轻得像只蓄势的猫,眼底那层温和的雾早已散尽,只剩淬了冰的冷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刚推开门,他便反手扣上了门闩,动作利落得不带半分犹豫。房内没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细碎的银纹,刚好照亮桌案上那只半开的木盒。他缓步走过去,指尖抚过盒内那枚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纹路,摸上去糙得硌手,是他闭关时从后山一处废弃石洞里找到的旧物,据说曾是百年前叛门弟子的信物。
“沈耀……”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阴鸷。
“不过是个心思过重的蠢货,也敢盯着我看?”
指尖猛地收紧,令牌的棱角硌进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麻,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论剑大会上故意伤沈耀,本是想试探这两人的底——江倾性子跳脱,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护短得很,伤了沈耀,不愁他不上钩;沐端虽冷,却是青云门明面上的第一人,只要能挑唆得江倾与沐端反目,或是借江倾的手折损沐端的锐气,他的路就能宽上几分。可沈耀那番话,却像针一样扎在了他心上——“招招往要害去,却又留着三分力,不是切磋,是折磨”,这蠢货竟真的看穿了他的伪装。
“既然看出来了,便留不得你。”
言子宁将令牌丢回木盒,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内格外刺耳。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卷着松针的凉意涌进来,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额角下那道极淡的疤痕——那是他七岁刚入青云门时,被几个师兄欺负,撞在石台上留下的。那时他跪在地上,看着那几个师兄拿着他的剑肆意摆弄,看着张修然从旁走过却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从那时起,他就懂了。青云门里,温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实力,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不被人欺辱,才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闭关的一年里,他没日没夜地练剑,甚至偷偷钻研了禁术——那本藏在藏经阁角落的《幽影剑谱》,书页都被他翻得发毛。剑谱里的招式阴狠诡谲,需以自身灵力催动怨气,虽能大幅提升剑速,却会反噬经脉。可他不在乎,为了掌门之位,这点代价算什么?他早已算过,沐端虽强,却太过守规矩,剑招里处处留着余地;江倾天赋高,却心性不定,容易冲动;沈耀心思细,却武力平平,不足为惧。只要能逐个击破,再除掉张修然,这青云门的掌门之位,便只能是他的。
“第一步,先除沈耀。”
言子宁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沈耀心思重,最容易被流言困扰,只要散播些“沈耀勾结外门,意图对青云门不利”的谣言,再伪造些证据——比如模仿他的笔迹写几封通外门的书信,偷偷放在他的包袱里,不愁张修然不起疑。到时候,不用他动手,执法堂自会处置沈耀。
而江倾,只需稍作挑唆便好。他记得江倾最在意沈耀,若是沈耀被诬陷,江倾定会跳出来争辩,甚至可能冲动之下做出违反门规的事。到时候,他再“好心”出面阻拦,故意激怒江倾,让江倾对他动手——只要江倾先动了手,即便他还手伤了江倾,也能说成是“自保”,张修然最多轻罚他几句,反而会越发觉得江倾心性不稳,难堪大用。
至于沐端……言子宁的指尖划过窗沿,眼神沉了沉。这个大师兄,是他最大的阻碍。沐端不仅剑法高,更得张修然的信任,想要扳倒他,需得费些心思。或许,可以借禁术之事做文章。他闭关时曾发现,后山的禁术石室里少了一本《噬灵诀》,而那本诀术的残页,恰好被他藏在了自己房里——只要将残页偷偷塞到沐端的书案下,再在张修然面前“无意”提及禁术失窃之事,以张修然对禁术的忌惮,定会彻查沐端。即便最后查不出实据,也能让张修然对沐端心生芥蒂,动摇他大师兄的地位。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转得极快,像一盘精心布局的棋,每一步都算得死死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只是铺垫,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张修然。
他缓步走到床榻边,从床板下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瓶身是暗黑色的,上面刻着细密的毒纹。这是他用闭关时在后山的一个山洞偶然发现采集的“腐心草”炼制的毒药,无色无味,溶于水中后,初时只会让人觉得灵力滞涩,三日后便会经脉寸断,死状与修炼走火入魔一般无二,任谁也查不出破绽。
“师父……”
他对着瓷瓶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扭曲的恭敬。
“不是弟子不孝,是您太碍事了。”
张修然的修为深不可测,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他。可他早已摸清了张修然的习惯——每日寅时,张修然都会去后山的望月台打坐,届时会泡一杯碧螺春,那茶叶是他亲手从后山茶园采摘的,旁人碰不得。只要能在他的茶壶里下一点点腐心草毒,三日后,张修然便会“走火入魔”而亡。到时候,青云门群龙无首,他再以二师兄的身份,借着“平定内乱”“查出真凶”的由头,踩着沐端、江倾他们的尸体,顺理成章地坐上掌门之位。
想到这里,言子宁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掌心沁出了薄汗——不是紧张,是兴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着掌门道袍,站在青云门的最高处,接受所有弟子跪拜的场景;看到了沐端被废去修为,狼狈地跪在他面前;看到了江倾被关在思过崖,永世不得出来;看到了沈耀……或许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挡我路的人,都得死。”
他将瓷瓶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这些年在青云门忍下的委屈、受到的冷遇,都将在他坐上掌门之位的那一刻,彻底宣泄出来。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言子宁不是什么温和的二师兄,他是踩着尸骸爬上来的胜者,是青云门未来唯一的主人。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廊下走过。言子宁猛地收敛了气息,将瓷瓶迅速塞回床板下,转身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只见一道灰衣身影从廊下走过,是巡夜的弟子,正提着灯笼,慢悠悠地往远处去。
他松了口气,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差点暴露了自己。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暗忖:看来还得更谨慎些,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次日天刚蒙蒙亮,言子宁便起身了。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藏红色弟子服,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衣襟,又刻意将嘴角的弧度调整到最温和的模样——镜中的少年眉眼弯弯,看着人畜无害,谁也不会想到,这副温和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比蛇蝎更毒的心。
他提着食盒往膳房去,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练剑的弟子,便笑着颔首打招呼,语气亲和:
“早啊,今日的晨光正好,适合练剑。”
弟子们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二师兄早!”
看着他们恭敬的模样,言子宁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笑,缓步走向膳房。他记得江倾和沈耀每日都会在辰时来膳房用早膳,今日正好“偶遇”他们。
刚走进膳房,便看见江倾正端着一碗粥,大口大口地喝着,沈耀坐在他对面,正低头剥着鸡蛋,胳膊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动作有些迟缓。言子宁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提着食盒走过去,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怀风,景瑜,这么早?”
江倾抬头看见他,脸立刻沉了下来,放下粥碗,冷哼一声:
“你来干什么?”
沈耀也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警惕,没说话。
言子宁却像没看见他们的敌意似的,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是两碟精致的点心,一碟桂花糕,一碟杏仁酥,都是沈耀往日爱吃的。
“昨日之事,是我太过冲动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特意去膳房给你们做了点点心,赔个不是。”
他说着,将一碟桂花糕推到沈耀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景瑜,你的伤还没好,多吃点清淡的,补补身子。”
沈耀看着那碟桂花糕,眉头皱得更紧了,没伸手去拿。江倾更是直接将糕点推了回去,语气不善:
“谁要吃你的东西?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们可受不起!”
“怀风,你别这样。”
言子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昨日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并非故意要威胁景瑜。同门一场,何必闹得这么僵?”
他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诚恳”:
“其实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青云门最近不太平,我听说后山常有异响,怕是有什么邪祟作祟,你们日后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别单独行动。”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散播恐慌——他知道江倾胆子大,最不信邪,若是听说后山有异响,定会偷偷跑去查看。而沈耀心思细,定会跟着江倾一起去,到时候,他只需提前在后背山布置好陷阱,再伪造些“邪祟作祟”的假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两人,这样一来也就不用如之前所想的一般大费周章的了。
江倾果然上钩了,眼睛一瞪,拍着桌子站起来:
“什么邪祟?在哪儿?我倒要去会会它!”
“怀风,别冲动!”
沈耀连忙拉住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二师兄只是听说,未必是真的。”
言子宁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装作无奈的样子:
“我也是听巡夜的弟子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还是别去了,免得遇到危险。”
“怕什么?有我在,什么邪祟都不怕!”
江倾一把甩开沈耀的手,语气嚣张。
“景瑜,你要是怕,就留在房里,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
沈耀立刻道,眼神坚定。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言子宁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
“你们若是真要去,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危险,立刻回来报信,我会带人去接应你们。”
“不用你假好心!”
江倾冷哼一声,拉着沈耀就往外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膳房门口,言子宁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他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让他觉得一阵恶心,随手便将糕点扔回了碟子里。
“愚蠢的东西,正好省了我不少事。”
他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接下来,只需等他们去了后山,他再借着“接应”的名义,带着几个信任的弟子跟上去,届时将他们引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那处陷阱是他昨日特意去后山挖的,下面铺满了尖锐的石子,上面盖着茅草和落叶,只要有人踩上去,定会掉下去摔个半死。到时候,他再假意“救人”,趁乱给他们补上一剑,伪装成被邪祟所害的模样,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而沐端那边,他也已经安排好了。昨日他故意在沐端的书案上放了一根后山特有的毒草——那毒草名叫“醉魂草”,接触久了会让人灵力紊乱,精神恍惚。只要沐端沾染了这草,今日练剑时定会出现失误,到时候,他再在张修然面前“无意”提及沐端近日状态不对,怕是修炼出了岔子,就能让张修然对沐端产生疑心。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言子宁整理了一下衣襟,提着食盒走出膳房,朝着张修然的住处走去。他要去“请安”,顺便看看张修然的状态,确认一下下毒的时机。路上遇到沐端,他便笑着打招呼:
“大师兄,早啊,今日气色不错。”
沐端抬眼看向他,眼神冷得像冰,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走了过去。
看着沐端的背影,言子宁的嘴角又扯出一抹阴笑。再过段时日,这青云门的大师兄,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他,将会踩着这具尸体,踏上权力的顶峰。
走到张修然的住处门口,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一副恭敬的模样,轻轻叩了叩门:
“师父,弟子言子宁,来给您请安。”
门内传来张修然沉稳的声音:
“进来吧。”
言子宁推门进去,只见张修然正坐在桌前喝茶,手里转着那串木质念珠,神色平静。他连忙躬身行礼:
“师父,您今日气色真好。”
“嗯。”
张修然淡淡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
“近日修炼可有进展?”
“托师父的福,弟子略有精进。”
言子宁恭敬地回道,眼神却偷偷打量着桌上的茶壶——那茶壶里泡着碧螺春,热气袅袅,正是张修然每日必喝的。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今日寅时,一定要想办法溜到望月台,将腐心草毒下进去。只要张修然一死,他的大计就成功了一半。
“那就好。”
张修然点了点头,放下茶杯。
“青云门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弟子。你性子温和,平日里要多照拂着点怀风和景瑜,他们年纪小,心性还不够沉稳。”
“弟子明白。”
言子宁躬身应道,心里却在冷笑。照拂?他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些。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言子宁便起身告退。走出房门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眼角的余光瞥见张修然又端起了茶杯,心里一阵窃喜。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青云门的山门上,金光闪闪,看似一派祥和。可谁也不知道,在这祥和的表象之下,一场针对掌门、踩着同门尸骸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言子宁踏着阳光走在回房的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奔向权力顶峰的狂热——他早已赌上了一切,要么站在最高处,要么摔得粉身碎骨。而他,绝不会输。
回到房里,他再次从床板下摸出那只装着腐心草毒的瓷瓶,对着阳光看了看——瓶内的毒液呈暗黑色,像浓缩的黑夜。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低声道:
“师父,沐端,江倾,沈耀……你们都等着吧,很快,你们就会成为我踏上掌门之位的垫脚石。”
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将他的身影笼罩在其中,只留下那抹藏红色的衣摆,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抹凝固的血。
猜猜言子宁是不是最终的大反派?![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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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