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男冲进家门时,看见薛柔裹在被子里,像只受伤的蜗牛缩在壳中。被子在微微发抖,不是冷,是恐惧。
“柔柔?”蒋胜男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被子猛地掀开,薛柔的脸露出来——苍白,泪痕交错,眼睛里是蒋胜男从未见过的恐慌。她扑过来,死死抱住蒋胜男的腰,力气大得惊人。
“胜男...我害怕...”她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怕什么?告诉我,谁欺负你了?”蒋胜男拍着她的背,声音尽量放柔,“是不是李剑又来了?还是那群混混?”
薛柔只是摇头,把脸埋得更深,身体抖得更厉害。
蒋胜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了解薛柔,如果不是遇到真正可怕的事,这个看似放荡实则胆小的女人不会这样。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恐惧到连说都不敢说?
“你先冷静一下。”蒋胜男扶她在床边坐下,倒了杯温水,“喝点水,慢慢说。”
薛柔接过杯子,手抖得水都洒了出来。她喝了一小口,眼神涣散地望着前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蒋胜男没有追问,只是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薛柔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薛柔的呼吸渐渐平稳。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蒋胜男的陪伴给了她安全感,她靠在蒋胜男肩上,沉沉睡去。
蒋胜男小心翼翼把她放平,盖上被子。月光下,薛柔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紧锁,睡梦中也不安稳。
蒋胜男坐在床沿,看着这个她护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她想起白天回来拿U盘时薛柔的反常——那种做贼心虚的紧张,屋里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还有厕所门缝下那双男士皮鞋...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她轻声问,回答她的只有薛柔不均匀的呼吸声。
凌晨两点,手机铃声像一把刀划破寂静。
蒋胜男一个激灵,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贾少”两个字。她看了眼熟睡的薛柔,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关上了门。
“喂?”她压低声音。
“柔柔宝贝,睡了吗?”电话那头传来贾少慵懒的声音,背景音嘈杂,像是在KTV或者酒吧,“想你了,出来玩?”
蒋胜男的火“噌”地上来了:“贾少,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是轻佻的笑:“哟,这不是我们蒋大小姐吗?怎么,柔柔的手机在你那儿?你们...该不会睡在一起吧?”
“关你屁事。”蒋胜男咬牙,“我警告你,以后离薛柔远点。她刚做完手术,经不起你这种折腾。”
“手术?”贾少嗤笑,“她自己愿意的,怪谁?再说了,蒋胜男,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你是她妈还是她爸?”
“我是她姐妹。”蒋胜男一字一句,“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姐妹?”贾少笑得更大声了,“行啊,那你这个姐妹要不要替她来陪我?我在皇庭酒店1808,来了给你开瓶好酒...”
蒋胜男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阳台上,夜风吹得她发冷。手机又响了,还是贾少。她不接,他就一直打,像是笃定了她会屈服。
第十个电话时,蒋胜男接通了。
“贾少,”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确定要我去?”
“来啊,谁不来谁是孙子。”贾少挑衅道。
“好,你等着。”
蒋胜男回屋看了眼薛柔——她还在睡,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蒋胜男轻轻带上门,换了身便于活动的运动服,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指虎,想了想又放回去。
对付贾少那种人,用不着武器。她的拳头就够了。
皇庭酒店是家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在深夜依然灯火通明。蒋胜男径直走向电梯,前台小姐想拦,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1808房间门口,她敲了敲门。
门开了,贾少穿着浴袍,手里端着杯红酒,看见她真的来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还真来了?够种啊蒋...”
话音未落,蒋胜男一拳砸在他脸上。
这一拳又快又狠,贾少猝不及防,踉跄后退,红酒洒了一身。他还没站稳,蒋胜男的第二拳已经到了,正中腹部。
“你他妈...”贾少疼得弯下腰。
蒋胜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贾少跪倒在地,狼狈不堪。
“这一拳,是替薛柔打的。”蒋胜男揪住他的衣领,“她为你流产的时候,你在哪儿?”
又是一拳。
“这一拳,还是替薛柔打的。她切除子宫的时候,你在哪儿?”
贾少想反抗,但蒋胜男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他根本招架不住。房间里昂贵的装饰品在打斗中碎了一地——水晶烟灰缸,陶瓷台灯,墙上的抽象画...
直到贾少趴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蒋胜男才停手。
她喘着粗气,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很可笑。她这是在干什么?替薛柔出气?可薛柔自己都不在乎,她在这儿较什么劲?
手机响了,是酒店前台打来的,说听到动静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两个年轻警察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又看了看穿着浴袍鼻青脸肿的贾少,再看了看一身运动服、面色平静的蒋胜男,表情很复杂。
“谁先动的手?”一个警察问。
“她!”贾少指着蒋胜男,声音嘶哑,“她闯进来就打我!”
蒋胜男没否认:“是我。”
警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贾少:“为什么?”
“他该打。”
这回答让警察皱了皱眉。但例行公事,两人还是被带回了派出所。
深夜的派出所灯火通明,值班警察打着哈欠做笔录。蒋胜男和贾少被分开询问,但内容大同小异——为什么打架,谁先动手,损坏了多少财物。
做笔录的警察姓陈,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警察。他看着蒋胜男的资料,又看了看她平静的脸,叹了口气。
“蒋胜男,女,二十八岁,酒店人事主管。”陈警官念着基本信息,“你说你一个白领,怎么脾气这么暴?”
蒋胜男没说话。
“酒店那边说了,损坏物品估价一万二。”陈警官放下笔,“这笔钱你们得赔。”
“凭什么我赔?”贾少在隔壁喊起来,“是她闯进来打我的!”
“你也动手了。”另一个警察说,“监控显示你们互殴。”
“我那叫正当防卫!”
蒋胜男冷笑。她看着贾少那副嘴脸,突然想起在派出所走廊里,另一个警察经过时说的那句话——“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又偷人家东西了?”
她看向陈警官:“警官,贾少他...是不是有案底?”
陈警官看了她一眼,没正面回答:“这个跟你没关系。”
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贾少的脸瞬间白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蒋胜男:“你他妈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什么了?”蒋胜男挑眉,“难道警官认识你,是因为你经常来送锦旗?”
贾少被噎得说不出话。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各承担一半赔偿,各自找人担保才能离开。贾少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愿意来。蒋胜男想了想,打给了薛柔。
电话里薛柔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听说了事情经过,沉默了很久。
“胜男...你为什么总这样...”她声音很轻,“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了...”
蒋胜男握着手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薛柔还是来了,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头发乱糟糟的。她看见贾少脸上的伤,眼神闪了闪,但没说什么。
办好手续,三人走出派出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清洁工在扫地,沙沙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清晰。蒋胜男看着走在前面的薛柔和贾少——贾少搂着薛柔的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薛柔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胜男,”薛柔突然回头,“今天谢谢你...但以后我的事,真的不用你管了。”
说完,她扶着贾少,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蒋胜男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晨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又落下。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呼吸都费劲。
回到出租屋,薛柔还没回来。蒋胜男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她们一起布置的小窝——墙上的合影,窗台上的绿萝,茶几上薛柔没吃完的半包薯片。
手机震动,是欧阳浩然发来的微信:“听说你昨晚进局子了?没事吧?”
蒋胜男盯着屏幕,很久很久,才回了一句:
“没事。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习惯为薛柔收拾烂摊子,习惯看她一次次往火坑里跳,习惯在她需要时出现,在她不需要时离开。
可这次,她突然想问自己:这样的习惯,还要持续多久?
窗外,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有些东西,好像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