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卿之便悄悄起了床。
她屏退了伺候的丫鬟,独自一人在屋内忙活起来。
先是头发,她平日里最是爱惜自己的秀发,每日都要丫鬟精心梳理,或是挽成精致的发髻,或是编成灵动的辫子。
可今日,她却故意将头发打散,用一根粗糙的木簪随意绾起,还特意扯松了几缕发丝,让它们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看上去毫无章法。
接着是衣裳,她换上了昨日翻出的那件粗布旧衣。
衣服料子粗糙,磨得皮肤有些发痒,领口和袖口都打着补丁,颜色也早已泛黄。
她还觉得不够,又在腰间系了一根破旧的麻绳,将裙摆故意扯得皱巴巴的,活脱脱一副乡下丫头的模样。
最关键的便是脸面了。
沈卿之端来一盆清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仔细洗漱,反而从灶房找来一点锅底灰,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脸上、脖子上抹了些。
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瞬间变得黝黑粗糙,还故意在眼角和嘴角抹了些,装作有污垢的样子。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的,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却也透着几分狡黠。
沈卿之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模样,别说张三公子了,恐怕是街边的乞丐见了都要绕道走。
“小姐,您醒了吗?夫人让您早些梳洗,待会儿就要去赴约了。”丫鬟青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卿之连忙收起铜镜,压低声音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梳洗便是。”
青禾有些疑惑,往日里小姐梳洗都要她伺候,今日怎么这般反常?但她也不敢多问,只得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沈卿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衣,确保没有露出破绽。
她故意放慢脚步,走路时摇摇晃晃,还时不时挠挠头,做出一副憨傻粗鄙的样子。
来到正厅,父母和兄长们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沈卿之这副模样,众人都惊呆了。
母亲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满脸心疼:“卿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穿成这样?脸怎么也弄得黑乎乎的?”
沈卿之故意粗着嗓子道:“母亲,女儿觉得这样舒服,穿那些绫罗绸缎,勒得慌。”
沈将军皱着眉,沉声道:“胡闹!今日是去相亲,你怎能这般模样示人?快些回房梳洗更衣!”
“不换!”沈卿之梗着脖子,“女儿就喜欢这样,张三公子若是真心想娶我,自然不会在意我的外表。
若是他只看重容貌衣裳,那这样的夫君,女儿不要也罢!”
她知道父亲最吃软不吃硬,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堵得父亲说不出话来。
兄长沈砚之无奈地摇摇头:“幺妹,你这性子也太叛逆了。
今日之事关乎你的终身,怎能如此儿戏?”
“兄长,我没有儿戏。”沈卿之故作认真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张三公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对我。
若是他见了我这副模样,依旧愿意娶我,那我便认了。
可若是他因此退亲,那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父母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女儿的心思。
母亲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便去吧。
只是你要知道,这般模样,若是被人笑话,丢的可是将军府的脸面。”
“女儿不怕!”沈卿之拍着胸脯,心中却暗自得意。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好能让张三公子当场就拂袖而去。
临行前,母亲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到了茶楼,莫要失了礼数,凡事多忍让些。”
沈卿之敷衍地点点头,心中却想着:礼数?她今日就是来“失礼”的。
坐上马车,沈卿之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街上的行人都穿着体面,偶尔有人瞥见她这副模样,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沈卿之毫不在意,反而故意探出脑袋,对着路过的小贩大声吆喝,活脱脱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
车夫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疑惑。
沈卿之瞪了他一眼,粗声道:“看什么看?好好赶你的车!”
车夫吓得连忙回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来到约定的茶楼,沈卿之故意放慢脚步,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到她这副模样,愣了一下,还是上前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您是来找人的吗?”
“废话!”沈卿之故意提高声音,“我是来相亲的,在二楼雅间,快带我上去!”
店小二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悦,但还是不敢怠慢,引着她往二楼走去。
一路上,不少客人都纷纷侧目,对着沈卿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穿成这样?”
“看这模样,怕是乡下来的吧?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相亲?”
“听说今日将军府的幺女要在这里与张家公子相亲,该不会就是她吧?”
“不可能吧?将军府的千金,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听着这些议论,沈卿之心中一阵窃喜。
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等会儿张三公子见到她,想必会更加厌恶。
来到雅间门口,店小二恭敬地退了下去。
沈卿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衣,故意挺了挺腰板,做出一副粗鄙无礼的样子,推开了雅间的门。
她原本以为,雅间里坐着的会是一个脑满肠肥、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
可当她看清屋内之人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的得意也荡然无存。
雅间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男子。
他身着一袭青衫,衣料虽不华贵,却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平整。
墨发用一根白玉簪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正低头细细品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如玉的轮廓,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那眉眼,那气质,分明就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惊才少年——顾锦容!
沈卿之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相亲对象,竟然会是他!
她下意识地想要遮住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想要擦掉那些锅底灰。
可越抹越乱,脸上的黑灰反而蹭得更多了。
慌乱之中,她转身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茶桌。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她撞翻了茶桌,桌上的茶壶茶杯摔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裙摆瞬间湿了一大片,狼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