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好像没有。
他们还是会像往常一样聊天,只是白未要主动得更多。白未前迈了一步,江予桉却不经意地悄悄后退着。
一条两条,一天两天,越来越少的话,越来越敷衍的语句。他们还不如初见时。
江予桉好像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那个夜晚像一场噩梦,江予桉困在那里。
他别扭着,无法疏解。
*
七月匆匆过半,小城迈入雨季。
一连几日瓢泼大雨,气温骤降,浇灭去燥热。
江予桉自困于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每天心不在焉的。小店慢慢走上正轨,他开始以忙碌麻木自己。
更加让他烦躁不堪的,是他那个没事找事,自我感觉良好的前上司。
午饭后正是困意上涌。
一开始看到前公司号码时,江予桉甫一激灵。疑惑着是不是离职手续哪里出现了问题?
直到接通电话,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顿时回忆上涌,一阵恶心反胃。
“江源。”没有任何犹豫,他立马挂断了。
第二通电话紧随其后,铃声响得刺耳。江予桉关了静音,盘算着,在自动挂断之前,还是选择了接听。
最后一次了,再说最后一遍,希望他能听懂人话。
“长进了啊。不但敢挂电话了,还趁我不在自己跑了。”
“小章总,我离职手续齐全,合法合规。不知道您还有什么问题?我的事情无论于公于私都早与你无关了。麻烦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江予桉一口气说完,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世界清静了。
他甩甩头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向外倒出,可是无济于事。
瓢泼大雨大雨自凌晨倾泄,无间断地下个不停。雨点成线凌厉地打在楼下彩钢瓦的简易车棚上,哗啦作响。
江予桉第一次如此讨厌下雨。
过往种种划过,无力感漫出,他一瞬间对亲密关系的惧怕过了线,理智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
“白未哥,你有空吗?我来找你拿那个保温桶。”江予桉好久没主动给白未发消息了。
那天的保温桶还一直扔在白未家里。
正好,是个不错的借口,收回自己的东西,和不属于自己的说再见。
“……非要今天?”白未似乎在忙,语音背景声沙沙的,杂乱中也掩不住他语气的起落。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明天有事要去一趟外地。”
正好朋友相邀,他要去相邻的G市参加婚礼。就当是去散心,再回来就是新开始
消息回复得异常迅速:“那等你回来再说。”
聊天中断在这里。
*
G市倒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新郎新娘两人都和江予桉缘分不浅。一个是同寝舍友,一个是社团学妹。
说起来,其实他和舍友关系不算很铁,但新郎新娘的相识却是机缘巧合地有他的一份推波助澜。当初舍友帮他送文件,小姑娘一下子对人家一见钟情,在他几次三番撮合下才有了如今的佳话。这些年看他们两人分分合合,磕磕绊绊八年多了,终于走到了婚姻的殿堂。
坐在席间,看着新娘在聚光灯下一步步迈向心爱之人时,江予桉百感交集,在氛围感染之下红了眼眶。他想起了进宴会厅之前新娘和他说的话。
“源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自己绝对不敢迈出那一步的。”
“我想,我是幸运的。我现在很幸福,希望你也能早日收获自己的幸福。”
要不要放手试试看?江予桉有些心动。
吃过晚宴,天色渐暗。一个人呆在酒店也是无趣,难得来一趟,不如出门逛逛这座陌生的城市。
江予桉听着歌四处漫步闲逛,满眼全是新奇,不一会儿,手上就拎满了大大小小的土特产。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他腾不开手看联系人,只得勉强空出一只手指,在耳机上轻按一下。
“在酒店?”江予桉脚下一顿,踢飞了一颗小石子。白未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冷上许多。
“没有,在外面,现在准备回去。”他说得很慢,间隙间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满是疲累。
“明天几点?我来接你。”那人倒是门儿清,知道他不是长待,其实他差点就赌气多呆上几天了。
“今天天气怎么样?”他顾左右而言他。
“等你回来了,我们聊聊?”
“记得,给我发时间。”
“……好。”他还是应下了
*
橼江的雨一直下到了江予桉返程。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最终还是改签了车次。选择独自一人坐公交回家。他还是需要提前做些准备吧。
回到家,他才给白未发去消息。
圈圈圆圆圈圈:【我到家了,不麻烦你。】
【改天再聊?】
白未收到消息时,刚好加完油。要不是突然的油量预警,他险些一脚油门开到了车站。
白未骤然停住,一下子泄了气,没了想好好交谈的想法。
这几日连轴转本就辛苦,这一遭更是让他火气上涌。他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空心人,哪受得了这一而再再而三。
这个犟小孩,完全没给他好好说的机会。
白未果断回转调头,折返回家取了某人那心心念念的保温桶,一路又开到江予桉楼下。
*
“下楼。”
江予桉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意外。他急急忙忙跑到阳台上张望,楼下的确有个撑着伞的熟悉身影。
怎么就突然被人先找上门了?不是说改天见面?
江予桉没来得及收拾,踩着拖鞋就急急跑下楼去,伞也没拿上一把。
下楼的短短几分钟里,雨下得更大了。
白未蹲在楼梯口正对面,颈侧卡着伞,雨水乱飞着,打湿了他的鬓发,整个人湿漉漉的。
他指节间火星还未熄灭,落寞极了。
像极了江予桉毕业那年捡到的小白狗。
他几乎不抽烟的。
江予桉呆立在楼梯口没动作。未及说话,就见白未按灭了烟,起身开口。
“江予桉,让你困扰了,你可以直说。”
“我上班已经很累了,还要每天哄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真的一点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们这样算什么?”
“如果是你希望的话……”
”就这样吧。”他转身走得坚决。
“好聚好散。”
一句句,掷地有声,在江予桉心里砸出个洞来。
他一怔,一阵耳鸣。
是啊,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可是,他舍不得。
江予桉身体先一步清醒,淋着大雨追出去。落后几步,他迫切地伸手去够,想要挽留。拉扯间只打落了雨。
同时,他也被拖鞋绊倒在原地,摔得响亮。
膝盖破了皮,混着雨水和沙砾,火辣辣的疼,江予桉忍着痛爬起身。
霎时,白未停住脚步,回身,两人撞了个满怀。
江予桉用力环在那人腰侧,害怕放手换来再一次地转身。他埋头闷声说着对不起。
白未就那样直愣愣立着,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江予桉缓了缓,又抬手把他的脸掰正到自己眼前。
白未眼睛里全是疲累的红血丝。江予桉的心又猛地一抽。
“对不起。”他直直盯着那双眼睛又一次郑重地道了歉。
接着,他微微仰头,轻吻了上去。
瞬息间,力道加重,主动权被抢走。白未抬手捏住江予桉的双颊,强迫他张开口。唇舌交缠,搅出水声,嘴角边留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口涎。
两人唇齿勾连,只尝到雨水的涩味和淡淡的烟草味,半晌才缓缓抽离开。
江予桉快要溺死在这大雨中,他呛咳出声,大口汲取氧气。
白未张口欲言,眼中的悲恸不减更甚:“这是……告别吻吗。”
“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江予桉的食指覆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未完的话。
他退开半步,拂去脸上的水珠,正色道:“白未,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试一试?”
“试什么?”
“试着在一起。试着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