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迪一愣,“你知道了?”
潭悦指了指她的手机,“无意间看到了,如果我不问,你就要一直瞒着我吗?”
“不是的,我原本打算晚点告诉你的,”方小迪偷偷瞥了一眼谭悦的脸色,斟酌片刻,开口:“沈烨他在你来这里之前就开始计划了,我最初不想答应他的,可是他一直找我明里暗里打听你的情况,还威胁我不帮就把我上次酒吧泡弟弟的事告诉我对象,我实在是被缠的没办法了。”
“所以你就把我买了个干净?”谭悦面无表情。
“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方小迪这事做的不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潭悦还是让她把小白带走了。虽然她们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可氛围怎么也算不上好,方小迪临走时,几乎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
看着为小白准备带的东西陆陆续续到了,潭悦由衷感到烦躁,把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也准备统统扔掉。
潭悦把东西打包好,开门出去,冷不丁额头撞到一个拳头,不疼,但让她的烦躁向上拔高一个度,她很快后退一步,怒目而视——是一个保持敲门姿势的手。
不是故意的,但,谁管你?
潭悦扫到对面腋下拄着的拐杖,讽刺道:“腿断了都挡不住你找茬的心是吧?”
理智回归一点,看清了对面的人,犹如一盆冰水倾倒而下,把她浇了个透心凉,嘴快过脑子:“对不起!”
她害怕从白项眼里看到类似“厌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虽然早已免疫,但她不想在白项眼里看到,只是想想头就开始刺痛。
潭悦上前,什么都不顾了,踮脚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语气带着隐隐威胁:“你听懂没有?我说对不起,还有我刚才说的也不是你。现在你把刚才的话忘掉,不是说你,不要在意,行?吗?”
白项从头到尾都是懵的,眼前一片漆黑,直到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才缓缓点头。
脸上的手撤走,阳光钻入眼帘,白项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
“你来做什么?”潭悦开口,也是带着扯开话题的目的。
“来看看那几盆多肉。”他说。
潭悦:“……”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一时间俩人都陷入沉默。
还是白项率先让这奇怪的氛围破冰,“你去哪儿,拿这么多东西?”
“扔垃圾。”
白项看着明显崭新的东西,有些甚至都没拆,但他没问,只是说:“那我带你去丢吧,你东西多,门外的公共垃圾箱可能放不下。”
早在猪叫山的有向旅游业发展的苗头,柳城市长就划下一大笔资金给猪叫山,带来的好处很多,最显著的一点就是环保越来越到位。
“好!”
路上白项想帮她拿一点,被潭悦以他受伤为由拒绝了。她没想到白项把她带去了废品站。
潭悦看着门口一边立着的牌子上这三个字,一时间陷入沉默。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来收垃圾的地方,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最后还是去了,是新奇感占了上风。
白项喊了一声,还是土墙堆砌的老式房屋里出来个胡子拉碴的老头,皮肤黑红黑红的,他踩着拖鞋过来,拍了拍白项肩膀,熟稔道:“这次又来淘什么书啊,你很久没来了吧?”
白项被他猝不及防来一记,身体一晃,潭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胳膊。
“不淘东西,卖废品。”
老头这才发现他拄着腋杖,不由关心问候:“腿断了?”
潭悦闻言,很快看了老头一眼,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白项身上。
白项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对啊,不小心弄出来的。”
老头皱眉,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整天咋咋呼呼的,你不出事谁出事?”把他们领进院子,问卖什么东西,潭悦把猫咪用具放到他面前。
“东西还不少,等我换个大点的称!”老头中气十足的喊完,钻入一个房间便没了身影。
院子本身就不大,更何况还被一摞一摞的纸箱子占满,潭悦动一动都不容易。
“他姓刘,同龄人一般叫他刘叔。”白项看着潭悦,“刘叔干这行很多年了。”
潭悦疑惑道:“这里还卖书?”
“其实就是上学或者辍学的人把书当废品卖了,他再当中间商把书卖给其他人。”
“还能这样?”潭悦大开眼界,“那都有什么书啊?”
“多着嘞,你们年轻人爱看的东野圭谷、斗罗漫画、学习资料啥都有。”刘叔拿完称,刚好听到这些话,笑嘻嘻推销。
“去看看呗?适合你们的书还不少。”
潭悦有些蠢蠢欲动,身边的人便开口:“我带你去看看吧。”
“你的腿……”
“没事。”
她跟着白项走在后面,看着他熟练地在“废品山”钻来钻去,拄着拐杖都没妨碍一点,看来是经常来的。
屋里面的空间有一个教室那么大,一整个被书架填满房间,地上还堆着书架塞不下的书,墙皮斑驳脱落,空气中挥散不去霉味,逼仄压抑,与院子不逞多让。
潭悦有些后悔,而白项早已顺着书架找了起来,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传来他的声音:“潭悦,你来。”
“怎么了?”潭悦一边说着,一边绕过脚下的障碍物找他。
这个屋子窗户很小,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找到白项的位置时,她都拿手机打开手电筒了。
“你看看这些书你能不能用。”白项递过来手里的书。
潭悦不明所以,刚开始看不清,手电筒往他手上照了照,原来是考公资料——国家公务员申论加行测二合一、公务员考试历年真题、公考题库行测5000题。
这些书有新有旧,旧的落了灰写了名字,但里面是干干净净的;新的连封皮都没拆。
最底下的两三本她看不清,但不用细想就知道与考公资料有关。潭悦捧着沉甸甸的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踏入废品站开始挥之不去的小情绪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人平静下来。
白项又开始挑挑拣拣,因为他还得兼顾腋下的腋杖,行动起来很不方便。潭悦把他的腋杖拿走,“你扶我肩膀吧。”我当你的拐杖。
白项一愣:“好。”
他一只手抵着潭悦的肩膀,又给她找书,潭悦在一旁照明。书架间的空隙很小,只留下一个人通过的缝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挨的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他又找了几本塞潭悦手里,潭悦看他还要继续的架势,连忙阻止:“够了够了,这些已经不少了。”
白项有些不赞成:“就这么多吗?这能坚持几天?”
潭悦看着手里一摞资料,真诚发问:“难道还少吗?这些不能坚持到明年考试吗?”
白项蹙眉:“题做的太少了。”
潭悦:“……”
行。
潭悦半开玩笑:“我是比不上你,学霸。”
他否认:“我不是学霸,中途还退过学。”
说到退学,潭悦看他:“钟文山说过你在翼大上学,我们还是校友。”
“对,我们是校友。”
白项微笑。
那怎么退学了?
潭悦差点就问出口了,幸好忍住了,还能是因为什么,不是家庭困难就是出了不得不退学的重大事故,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她可以问出口的。
但白项没有停止的意思:“家里出了点事,奶奶生病了,生意没人接管,白桃又要上学,读不下去了。”
潭悦:“……”
“那奶奶好了吗?”
“去世了。”
“……”
就多余问那一嘴。
“我们走吧,”白项贴心地找话题:“还是再去其他书架看看?”
“走吧走吧。”再等下去只怕资料把我埋了,潭悦一手拿着他的腋杖,一手抱着资料,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型挂件,着实吃力。
好歹是出去了,刘叔招呼道:“你的一共八十九块五毛,我算你九十。”
“好,那这些呢?”潭悦往上抱了抱怀里的书。
“五块钱一本,你数数看多少。”
“多少!?”
“五块!”
“叔你其实是想送我却不好意思开口说吧?”
刘叔呵呵一笑:“小姑娘你真爱开玩笑,这些东西我是5毛一斤收上来的,卖给你已经算是翻10倍的价格了。”
“真的假的?”潭悦不敢相信,买完手里的一套书才花了40不到,这些书按正常价格算少说也要小一千,可她这些都算是白嫖了。
原本只是丢垃圾,最后却白嫖很多书,甚至还得了50。
离开时,潭悦最后看了眼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破破烂烂的废品站,真是物不可貌相。
“是吗?”身边的人莞尔。
潭悦一愣,原来是心里话说出口了,“对,你们这里真神奇。”
“你知道小镇做题家吗?最近网上很火的段子。”白项缓缓道:“柳城很早就脱了贫困县的帽子,后来也发展起来,但相对于外面的大城市来说还是不够看的,所以很多想走出去的年轻人拼命学习,他们要考出这座大山,所以要比一般人刷更多的题。”
“你刚去的废品站还有一个默认的‘传统’,一般从暑假开始截止到九月初,哪家卖的书最多,就能得到废品站的一张奖状,叫刻苦奋进奖,拿出去溜一圈,乡里的大妈能在不出半天的时间内把美名散播出去。”
白项顿了一下,“不过最近几年没什么人比这个东西,以前的人都单纯,现在的人都不好骗了。”
潭悦听的入迷:“所以这就是书的来源?那个老板还真是有头脑。”
白项颔首,“没错。每年的暑假废品站收的书最多,大部分都是学生用完或者不要的书全部卖掉,才有了刘叔那儿的一屋子。”
潭悦恍然大悟:“难怪。那为什么我手里的书怎么那么新?”
“不缺乏一些买了没做的人。”白项勾唇,“一般这种书更受废品站欢迎。废品站说白了就是回收没用的东西,能收到有用的东西更好。奖状的获得不是以质取胜,而是以量取胜。老板不会因为做题质量高低取消奖状获得的资格。”
“你知道这么清楚?”潭悦瞪大眼睛看他。
“我在那里帮过忙。”他说,“空闲时间去那里干一天能免费拿三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