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琉璃觉得自己好像隔着重重布帛的遮挡,已经摸到了某一样贵重之物的轮廓,只是这钥匙的轮廓太不清晰,她没办法对其追根溯源。
层层的迷雾,遮蔽了她的视线,阻碍了她前进的步伐。她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团泥沼,黑云蔽日,进退两难。
三井文子真的很懂怎么给她喂信息,一下子就减轻了她查找信息的难度。
见琦爱从幼时就在青岩县本地生活了,因家庭原因离开本地多年后又重返故土。
这段介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明理琉璃摇摇头。不,问题很大。基础信息有了,但最关键的信息缺失了——见琦同学转学回来的动机是什么?
家庭变故?心血来潮?不得不来?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知道。
明理琉璃叹了口气。见琦爱这条线越查越有,越查越复杂。一个人的力量也许搞不定。得找酒井同学帮忙。
星期二一整天,酒井亚里莎都没有来学校。明理琉璃原以为她下午会来的,到最后一节课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明理琉璃只好按部就班地做完日程。
排球队训练结束后,明理琉璃打开手机,才看到酒井亚里莎给她发的消息。
“外环?好的。注意安全,明理同学。”
“塔罗牌说你现在很安全。”
“我现在去诊所,开一个病假条,这一周我都要请假。”
“明理同学,我去县立图书馆了,查点资料。放学了请和我联系。”
明理琉璃用单手快速摁着九键键盘,打字:“酒井同学,我现在来也来县立图书馆。你在哪个区域?”
酒井亚里莎一秒钟回复:“一层K2097书架附近。”
“好的。我马上到。”
明理琉璃奔向县立图书馆。她在一个冰冷的不锈钢书架后找到了酒井亚里莎的身影。她轻声地打招呼:“酒井同学。”
像蜗牛一样蜷缩在地上的酒井亚里莎抬头。“啊,明理同学,你来了。”
“嗯。你在看什么?”
“神秘学的一些内容。牌阵和解牌技巧,我想再琢磨琢磨。”酒井亚里莎准备起身,“明理同学,我们现在要走吗?”
明理琉璃摇摇头,“先不走,我要查点资料。”
酒井亚里莎小声问:“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吗?这本书我可以明天再看。”
“当然可以。”
“好的呀。”酒井亚里莎撑着地板,站直身体,“明理同学,你要查什么资料?”
“见琦爱的户籍资料。”
“什么?”酒井亚里莎眼神一下子变严肃了,“明理同学,我、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不要轻易招惹见琦爱吗?你、你……”她卡壳了半天,也没吐出完整的句子。
明理琉璃双手举起,掌心对着她,安抚道:“酒井同学,我没有去招惹她,我没有和她碰面。今天早上我去晨跑的时候,路过了见琦家。那房子很特别,我不知道是不是见琦同学的居所,我就想查一下。”
“你、你……这样也不好吧。”酒井亚里莎的脸色还是很不安,“明理同学,这样做也许很危险。等过几天我再占卜一下,确认安全后再……”
明理琉璃打断了她。“谢谢你,酒井同学,我就知道你占卜很厉害。但我想,只是查一下冰冷的数据资料,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吧?难不成数据还会变成刀子攻击我?”
酒井亚里莎犹豫着,看上去很是为难的样子,“嗯……只是查资料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那我要跟着你一起。”
明理琉璃点头,“嗯嗯,我本来就想请你帮忙呢。”
酒井亚里莎向她投去不安的眼神。“你打算怎么查?”
明理琉璃用手摸了摸下巴,“也许只能用笨办法了。跟我来。”说完,她虚虚地用手环住酒井亚里莎的手腕,轻轻地带着她向前走。
她们两人径直来到过期期刊档案室。明理琉璃指着书架上整整两排的小册子说:“喏,预言家小姐,我们得刨一下这些故纸堆了。近二十年的《新增居民电话簿》都在这里了。你一排,我一排,今天应该就能看完了。”
“只看最近三年的是不是就足够了?”酒井亚里莎问。
明理琉璃摇摇头,“恐怕不行。今天我已经在校图书馆查过了,最近三年的没有。也许见琦同学是很早之前就来过青岩县了。”
“嗯……好吧。那我看上面这一排吧。明理同学,你具体要找什么资料呢?”酒井亚里莎说。
明理琉璃准确说出了见琦家的街道和门牌号。“嗯……如果可能的话,看是否能找到见琦爱同学的出生信息,资料上应该会登记她监护人的各类信息。找到之后,我们再比对一下住址信息是否相同。”
“好的。”
她们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看起来,酒井亚里莎习惯于靠在书架旁边看书,明理琉璃则把一整排的小册子都垒在木桌上,端坐在书桌前看书。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书页偶尔被翻动的声音,像是静水的湖面上偶尔吹过微风那样,静得让人很安心。
明理琉璃一头埋进书页之中。一行行的文字,从纸张里抽离出来,化作一个个相互关联的黑色符号,在她眼前跃动。她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的脑子也火力全开。
需要查询的资料太多,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太乏味,一个小时过去后,明理琉璃已经感到有些疲乏了。勾搭在一起的文字,墨色逐渐晕开,其中装载的信息也慢慢变得朦胧起来。“名为xx的人居住于xx街道xx号,其联系方式为xx。”所有的信息都被装入上述模板之中,人的特殊性也就不复存在了。所有的文字,录入电脑之后,也只会变成二元字符的特殊模型罢了。
这一本里面也没有。
明理琉璃用鼻子重重地向外,像是这样就能排出烦躁一样。
她对自己说,像这种事情,根本着急不来。越急越没有。
明理琉璃安静地拿起书堆最上方的一本,继续看起来。
酒井亚里莎似乎一直很安静,真如像女巫一样,藏在一个静谧的角落里。酒井亚里莎已经保持这个站立的姿势好一会儿了,她甚至已经好几分钟没翻动书页了。
酒井亚里莎仔细端详着资料,眉头慢慢皱起来。刘海盖过了她的眼睛,镜框遮挡了她的神情,她像是快要一头栽进去书本里一样,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有点奇怪……”她喃喃自语道。
酒井亚里莎轻声呼唤着:“明理同学,明理同学……”
明理琉璃抬头,“怎么了?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酒井亚里莎抿唇,“嗯……应该是吧。我确实找到了一个见琦家。但是……”
明理琉璃马上站起来,凑到她身边,贴在她右肩附近。
酒井亚里莎将小册子摊平,好让明理琉璃看得更清楚、更容易。
“明理同学,你看……在这里。”酒井亚里莎用手指指着某一行,“见琦爱却是是十七年前就已经登记了她在本地的户籍信息,但住址一栏填写为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理琉璃也蹙眉,“好奇怪。本地新生儿的居所不应该随监护人吗?”
“理论上是这样。”酒井亚里莎的手指向上指示了几行,“监护人,也就是见琦爱的父母等长辈们的户籍,也是在十七年前登入的,同样也没有住址等信息。”
酒井亚里莎压低声音说:“而且……明理同学,这看起来很吓人啊,见琦爱的监护人,在登记册上居然没有自己的姓名,只是写着‘见琦爱的母亲’和‘见琦爱的父亲’!连电话和邮箱这里也都是空白啊!”
明理琉璃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确实颇为诡异。和见琦爱相关的信息,都变得一片空白了,监护人姓名、电话、家庭住址这些信息细节,白茫茫一片,像是全都被抹去一样。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脑海里某根紧绷的弦,“刺啦”一下就断了,发出震耳欲聋的杂音。
明理琉璃轻轻地捏住这份小册子,“酒井同学,我……我好像和你看到的东西完全一样。”她干涩地咽了口吐沫,“不,你能往前再翻几页吗?是不是这本《新增居民电话簿》印刷出错了?”
酒井亚里莎把这本电话簿从前到后缓缓地全都翻了一遍。所有的页面都是正常的,信息登记格式正常,文字印刷也正确,就连见琦家所在信息页里其他人的信息都是正常的!只有和见琦爱相关的信息,白茫茫一片!
明理琉璃咬唇。“地址等信息,有可能是漏印了。至于她父母的姓名,是不是工作人员登记时出错了?”
“不知道。”
“找个工作人员问问吧。”
明理琉璃手拿着这本小册子,直奔INFO服务台。酒井琉璃跟在她身后。
“您好,我们是青岩县立高中的学生,正在做社会实践课的小组作业。我们在翻阅县户籍信息的时候,发现这本小册子印刷有误。”明理琉璃一边说着,一边指到对应的那几行,“您看,这几行和见琦家有关的信息,是不是都有些问题呀?”
工作人员伸长脖子向前看,疑惑地说:“有问题吗?额……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们家的地址信息……是不是没有打印上啊?”
“啊?打印上了啊。你没看到?就是xx路xx号啊!”服务台的大姐姐大声念出了上面的信息。
这个地址和明理琉璃今天早上发现的见琦家的地址完全一致!
明理琉璃眼神一惊。她和酒井亚里莎面面相觑。
“那、那其他的信息呢?”酒井亚里莎追问道。
“你说电话吗?xxx-xxxxx。”
“她父母的姓名呢?”
“见琦麻里和见琦优太。”
穿着制服的女性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们俩,下一秒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看不到这个吗?啊——抱歉抱歉,县立图书馆的纸质资料库也有盲文版本的,需要我带你们去吗?”
明理琉璃再度和酒井亚里莎对视。她们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