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已齐肩。宣齐洲侧看过草叶身,觉应不多差。
若有损耗便会变小。身血,长叶,等等。
宣齐洲静默思虑,忽听人呜呜咽咽模模糊糊——似说了句“多谢宣齐洲”。
“……”宣齐洲整顿一刻。
觉热不适,教人揉了几刻叶子,便好了。他是如此想。宣齐洲闭目轻吸。
忽觉脑袋教轻抚,兰草蹭泪出来看宣齐洲,便见人闭目,于是稍愣小心张口,还是未出声。
宣齐洲累了……兰草想。
闻哭声稍止,宣齐洲欲起身整顿,就觉草叶拿起他手臂放一旁,而后跑了出去。床帐未落,宣齐洲回身静看,便见人……身上衣物本是自变,已随身量长,可站案前不必费力往榻上,便单手提水鉴。
眼前器物未见过,兰草倒不出水,研究半晌,好容易不知如何按了某处,倒了整杯水,即回——
“唔!”撞了墙。
未及肩,不过相差不多。
宣齐洲垂眼抬臂稳杯,又取水自饮。
水鉴储冷储热均可,此储冷,草叶不能饮,宣齐洲亟需。
而后半刻见人放杯,兰澧才愣回神,抿抿唇看人小心问:还要吗?
宣齐洲眼中似过情绪,面却淡淡,只近案缓倒温水,转身递,看人传意:喝。
兰草确是有些渴,见此惊喜接过饮尽,心欢殷然看人言谢。
宣齐洲再缓倒递人。
兰草愈惊喜,接过又饮,落杯眼中欢快。
方出时便喜饮水。宣齐洲看人心想。
“饮至你觉可,有需自传。”宣齐洲缓启唇道。
随意饮水,不够再要。兰草觉意又愣,却无言看人几刻,眼眶渐红。
宣齐洲蹙一瞬欲言——
“嗒……”不知何处忽落雨珠,兰草便急转身跑,发尾也悲切仓皇。
不要再……这样好了。求求你。
兰草不欲再留,寻足够的果子食物来予人,便想要回土中去……那日觉疼,较从前疼,穿胸裂背也远不及,远远不及,至今教人心惧,稍想便心锥欲死,命舍了也不敢再尝。
兰草并无何传意,几刻眼中湿红只似万分感激,便转身走。
所幸草叶过于单薄,情绪只如白纸上墨,浓淡洇流一眼便知,更不必说是宣齐洲。
“兰澧。”人未动,只声静。
兰草顿步,半刻回头。
宣齐洲眼如静潭,声缓如雾:“你当我离。”
传意亦只四字。心绪却有些长。
兰草稍怔,眼中几刻过茫然不明。
“你教烛火灼伤时,我曾用药。那日我离寻药,仅此。”
“你现要离,我若用长鞭自笞请留,你可觉喜?”
“我曾说你在我‘巢穴’中,我总会回来,你自不信,或是心已不存,为何怨我。”
“我便是冷血严苛,无情至极,有不快便值你舍命自伤,而后惊惧再不能静,浅水能淹,几屏能迷……”
“你可知你昨日又一回险死。”
“便是要不闻不问,自以为然,只留外人心肠寸断,你怎会在意!”
“兰澧……还从无人敢如此伤我。”
“你要用几个果子来偿。”
“啪嗒——”
又是水珠儿四溅,却是自外来,灌在草叶眼下。
重极疼极。
宣齐洲不知几时已攥提起草叶衣襟,掌中不知是什么所化,芳香清润,教人勉留一丝神智,张口尚能言。
兰草懵然全听不明,只无措惊见眼前人难过在哭,而后只能闻更悲切音,而后只能缓慢反应觉意,又觉。
殿中久无声。而后又有:
“尽速,学会人言。”
兰草茫茫慌乱只顾抬手给人抹眼泪,便忽听此一句。短些,可明。
宣齐洲要它留下。
它想的又不对。
宣齐洲并不会走。
快些学会人言。
“啊……”兰草无措极了,张口用力回想咬字急哄道:
“莫,哭……我……啊……”知道啦。
“不,啊……”对不起……
“唔……”不要难过……
未觉间,兰草发又长,片刻已将至及腰,宣齐洲惊见眼前肩下发垂心腑蓦缩颤,几又要破口——
兰草反应顺人视线低头看亦瞬惊,即仓皇看人传意解释:“啊……宣——”它自生的,不是我长的!
而后瞬觉有什么,抬叶,就接住发间一朵将坠花,又见身前又有两三朵,如接了枝叶一般高高低低缀着开,开后便不再动。
兰草不明懵惑轻触发间花儿,即觉身痒,便只手中有一朵自落的。
宣齐洲见已深蹙,出刃握发欲问再断——
“唔啊!!!”兰草顷仰颈惊喊失力跪。
不能摸不能摸好痒!兰草惊连心呼,又不住一阵拧眉咬牙紧抱叶蜷。
宣齐洲瞬反应松手,脑中白一刻,蹲身慌乱看,未敢再触:“……兰澧?”
未几刻,兰草觉痒消又有力,不住抖抖身,甩甩发尾,抬头看人传意又给花:我没事!给……给你这个好不好。
“……”宣齐洲深吸闭目颔。
“可知为何。”又看人问。
兰草反应,眼中却无措又懵惑:……不知。但……忽然就……
低头看看叶子,再触握便不似方才,不过仍觉通身酥痒,触花儿则愈甚。
兰草又不住抖了抖脑袋。
宣齐洲蹙察兰草动作面色,无声松气息,捡地上柳刃收回,缓起身,未接花。
兰草也随撑地站起,看人不安张张口,还是紧抿。
宣齐洲眼中潭又静,无色无声,无言无意。
兰草……蔫蔫垂脑袋。
“回去饮水。”半刻,宣齐洲静启唇。
兰草闻声心不住颤,轻蹙抬头看人觉意,攥叶子可答也不知该如何,蔫蔫半刻,无力抬步——
手中忽空。
宣齐洲抽了花,垂眼看片刻,回床前屏侧开一精琢漆木屉,放花进去。
里头还有一朵。三年前的。为何不腐,宣齐洲也不知。
兰草眼眸渐瞠渐亮。
顷欢喜不顾饮水瞬冲去攀人身上扒着撒软张口便要——
“去饮水。”宣齐洲抬臂拦人,只静声言,眼中正色无纵容。
兰草愣。而后缓缓松叶。
垂叶微抿转身。去饮水。
宣齐洲传撤床边巾帕水——已不能再用,并更枕被席。
“兰澧。”忽声沉。
余光便看人取冰水玄鉴。
兰草惊懵回头。觉意心颤即攥攥叶,转身单手放水鉴又换,倒温水,饮。
身后发间高低又有两朵花,于发尾无声缀。
“咚——!”几刻,又忽有物击,实木实响。
兰草抖叶又惊回头,就见宣齐洲放下一长细的物件,给一……人,那人端着什么接,而后从地上站起来带许多相似物件走了。
宣齐洲觉视线,转头静看人,只教接着饮。
兰草饮尽杯中水便放,攥攥叶子对人说喝好了,而后……身觉舒润,口中……却渐干。
它……
宣齐洲那天压着它……是在用取来的药……
……不是要走。
“……宣……齐洲。”兰草无措嗫嚅半晌,蔫蔫低软唤人,心疚尽显。
殿内稍成清凉,有静声令。
整一刻后,侍人周备尽出殿。
又一刻后,隔窗太子寝殿内掌击皮肉声遥弱却不绝,殿中又无言语空静。春池昨已从皇后宫中暗归,尚未见小公子,仅略知前后事,此在近寝窗外暗处隐,闻声紧啮心颤。
兰草腹部教人双膝架空全未压席,已沐浴稍暖身,此正热,却触冷便疼。身后发稍花儿垂落下,随草叶无声抖颤,毫无以往威风气力,亦不敢再缠人指尖请教轻些。
宣齐洲似对身小苗儿多有怜惜,那日闻哭便气也停臂,今日已见掌下通红也未有轻,或因少年身颀觉耐,也或是……
“兰澧……可觉疼?”一掌落几整覆身后,宣齐洲看人静声问。
半刻,膝上点了点头,抖身却并无哭咽。
宣齐洲见眼中过哂。
那日兰草但未挥第二鞭,宣齐洲心火可压,可显并未。
原是知疼。原是知疼。
闻殿内声止,春池心疼也紧张渐消,忽闻声又起,且小公子渐有痛呼哭声,春池顿不明殿下为何如此发怒。伤药常随身,春池此手中握将碎,只盼殿下速来传。
却未等来。
殿中只掌击声厉。却迟无哨传令。
又一刻余。
掌下已深红滚烫,宣齐洲眼中潭渊,静看半刻,启唇又问:
“兰澧,可觉疼?”
哭咽无应。
“啪——!!!”
“呜唔——!!!”
声便又起。
两刻前侍人奉浴,宣齐洲敲一长铜簪于承盘,觉过重,草叶受不住,不过现也未多轻。
又半刻余,窗外忽鸣哨声:
“咻——!”是急事请见。
宣齐洲手臂顿。移人侧卧回床起身往窗边:
“何事。”平声问。
春池咬牙犹豫也开口:“殿下,小公子——”
话未完便见窗内影离。
仍未取伤药。
春池急愣半刻,只几欲请皇后,却闻哨:
“咻……”平而无扬,是知晓了。
兰草蜷身呜咽方觉痛稍息半分,便又回了人膝上,一时心惶未动也急乱哭哽唤:“呜宣齐洲疼……”
疼?眼前已尽红肿,却远不及那日腰背血黑瘀紫。实实在在一组无杂玉璜,便是往腰背生砸,若非能回土中稍复,又伤脏器……连几日事,宣齐洲想起便心腑惊坠痛不绝。
于是猛抬臂——
“唔咳咳宣……咳咳呜……”
闭目紧啮,还是缓落。
方轻揉,怀中便瞬咬牙也难压声痛呼重颤,宣齐洲闻声稍顿,只愈轻。
而后半刻,掌下自呜咽哭哽,渐无声,宣齐洲侧看,便见人抱着他床上枕,昏昏息缓沉——已然酣睡。
便是错未认,诺未许,哭半晌,疼着疼着便自在睡了。
宣齐洲无声深吸闭目叹,手中又揉一刻,系衣绔,避过草叶长发放人回床,随人抢了枕自抱,又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