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
晨至天明,落了朝雨,外间有些凉风,殿内未起身,暂未开窗,便稍有些闷。
昨日糖水黍羹皆添材安神用,兰草一夜深睡无梦,此觉身热,渐教催醒来,不住移开白软软,侧翻撑起,离褥往贴床边筠席,又探探叶往帐外——却一丝凉也未觉。
“唔……”这样热……
兰草蒙然不清睁目,看不远处软枕,又缓回去,不过是趴身蜷着埋脑袋——稍有清凉,不过几刻便消,而后反觉热流渐裹身。
又觉渴。
兰草侧头深吸,蹙眉闭目,不欲再动。
却愈蹙愈紧,整刻,撑起又卧,缩叶渐蜷。
今日小朝,宣齐洲卯末朝散归,知人未醒,便往更衣,又往寝殿后殿看,入帐见人身无被,蜷缩又似冷颤,瞬惊——
“兰澧?”牵被盖人探额,果真又起热。
“唔……”额前忽贴凉,兰草轻吸蓦觉舒服,茫茫醒睁目追了追,便见宣齐洲走。
“宣……”宣齐洲……
兰草撑身欲唤却顷失力跌回,只一声极微沙软,而后拧眉又蜷,不住将白软软尽数团着抱入怀中汲些凉。
宣齐洲闻声回身,就见动作,心紧只令速传医,又单曲膝上席俯身,压下些被,看人紧问:“如何不适?”
“唔……”声极哑软,全然无力。
“饮些水可好?”宣齐洲又问。
兰草闻言睁眼缓出被,蒙然看宣齐洲,半晌才反应:“……嗯。”
水温热,一口顺咽入腑,兰草蓦瞠目含身,松叶落杯紧蹙倒回,抱被攥叶又蜷,身显抖。
宣齐洲见状愈惊,心只觉坠,急托后背试抚人左腹问:“可是觉疼?”
草叶饮足一碗米羹难克化,宣齐洲紧抿急怨昨日,又轻试揉腹——
“唔……!”兰草蓦一颤呼躲。
宣齐洲惊忙收手——兰草蒙蒙睁目,周身热流散回反复,只似烫沙刷磨,便直混沌垂眼看半晌宣齐洲的叶子。
要……叶子……
“啊……”兰草混沌抱人凉凉的叶子,放至眼上盖,气便稍松。
掌下触额过于滚烫,宣齐洲心惊,即传清水巾帕,冷巾覆额,又解衣欲擦身——
“唔……!”床上即微弱呼又蜷缩着躲。
“宣齐洲……”好热……想要冷水……兰草额间觉凉舒适,稍清明些,半睁目看人传意。
宣齐洲即看帐外传:“去凉些清水,至冷不冰即可。”生水恐有异,暂无冷水,殿外置冰。
又看床上轻问:“腹中可是不适?”
奇怪……好热……兰草传意无力急切,觉巾帕不凉,急要人换。
宣齐洲反应半刻未尽明,取巾帕又换,再欲擦身。巾帕磨过肩前,兰草瞬颤呼蜷,又半咽挣躲开,拧眉闭目不住落泪,急看不远处冷水半晌,想要尽倒至身上。
“可是觉疼?”宣齐洲稍明急问,收手不敢再触。
“不……水……”不疼……想要冷水……
兰草啮齿强用力撑床半跪起身,又伸叶子不住想近床边盆中水,却是一膝方移碾至筠席面,即有热流沙顷刻过身裹磨,叶软不支闪身便扑——
宣齐洲心紧瞬抬臂过腰腹接着人——
“唔啊……!”
腹至侧腰忽流酥热重磨过,兰草瞬不住颤咽侧躲跪仰倒回床,紧蜷缩,上下显抖,面色烫红,眼中涣神。
宣齐洲脑中白片刻,心鲜无措,即欲俯身再看问,就见苗儿身后衣绔——
宣齐洲脑中又白。
昨夜兰草身量显长,宣齐洲为人换少年制寝衣后离。白缎薄软,此尽贴身,显洇素色,似空淋许久湿雨。
数医正至。
宣齐洲鲜少反应片刻不知如何,待帐外奉清水,定神轻俯身,抱起人靠肩侧坐,凝眉箍着,硬喂些水。
“唔啊……!”热沙搓磨流聚,兰草瞬仰颈哭颤不住激挣,冷水入喉过腹却顷觉身热搓磨有退。
而后半刻清明勉升,兰草便朦朦缓睁目喘息,又顺人手臂抬头再饮。
“好些?”宣齐洲落杯稍松臂看人低问。
“嗯……”兰草昏沉哑声应微点头。
“教医工稍探可好?”宣齐洲稍整兰草额侧湿叶,触额觉烫,又问。
“嗯……”兰草半明半昏只觉人有事,便应。
宣齐洲抱人平放回床稍缓,令医正入探。
数医正即轮入探,探后相觑,几刻伏地微声禀,说公子面红高热,口渴喜冷,是外感热邪,至里热炽盛——便是教暑气热病了。
帐内无声片刻,见兰草又拧眉紧蜷缩,宣齐洲问:“他脉象可与常人有异。”
数医正又相觑,答并无异,是热症。
宣齐洲眼中过戾。只端水轻托人有教少饮,落杯取帕抹过兰草唇侧,声平无异:“备些清热丸药或茶羹,不可过苦过激,能做便退,不能自离。”
几医正内外顷悚,瞬伏应拜退。
昨日医署来者皆受杖,欲行针刺者,说已自请离。
冷水不可。医正走后,宣齐洲看人紧蜷闭目又已昏沉,凝色思虑片刻,对帐外道:“配殿备浴。”
三年前苗儿一夜身量及腰,三年睡中又渐稍长,宣齐洲早传制衣先至少年,昨日才有可用。配殿通寝,三年前另修泉池,如此前府中。
草叶形该亦是长了。池中水温汽氤氲,宣齐洲垂眼看怀中昏沉半阖目浅呜,指尖渐润兰香。
至觉肩上清凉,身后温流簌簌刷过,兰草蒙蒙睁眼,就见它在水中,而后见宣齐洲。
“……”兰草蓦颤瞠目,低头看,又茫茫抬头看人,耳尖顷间滚烫。
“宣齐洲……”兰草唤人,不由动了动水中长叶。
手臂教双膝固住,宣齐洲指周温热定。
“可仍觉不适?”宣齐洲未再动,看人轻问。
“嗯……”兰草蹙眉看人传意,觉热流闷裹刷磨着小叶子,周身倒是好些,便不住伸叶欲触,却教人握腕收回。
“从前可有过如此?”宣齐洲缓抽指尖出,换至身前,又轻问。
兰草觉问,却瞬不由低呼蜷身颤,片刻觉舒服又未顾答,伸另一叶想自触。
宣齐洲微蹙松手。
兰草抬头瞬懵,无措收叶子,不住心颤。
“从前可有过如此?”宣齐洲未再动,只问。
兰草看人即答不曾,见无再问,稍抿,低头渐蹙又蜷。
宣齐洲半晌未动。
兰草紧蹙不住落泪,未敢再伸叶。
直至怀中身抖颤咽难压又升热,宣齐洲手臂微又动。
“唔啊……”兰草顷攥叶落泪。
过往晦暗不愿说,宣齐洲只觉心疼,不说便是,可初长成便失神重欲……苗儿魇中哭说疼,宣齐洲凝眉,却不欲教人再疼。
只半刻又松。
“呃啊……!”不……兰草一瞬几要哭喊。
“宣齐洲……”只顷要仰倒,不过背后教人托着。
宣齐洲垂眼静看,又半晌未动。
而后移臂离人身前。
“唔啊……”兰草哭又不住并长叶。
宣齐洲稍压,定臂长叶瞬松,耳边蓦哭喊。
却又只半刻。
“唔啊——!!!宣齐洲——!!!”
兰草魂几离体,从未受过如此折磨,心知方才有失,又教人生气了,再受不住直够叶子紧抱人哭仰传意,眼中水红尽央。
“为何。”苗儿哭求罚,宣齐洲静问。
“啊……”兰草急张口有声。
“我觉你疼。”宣齐洲看人静言。
兰草眼泪簌簌,直又答。
宣齐洲无声片刻:“你觉有要,自来即可。”
兰草蹙泪直愣,片刻闭目离宣齐洲上岸,立身,就见背后乌发微动,黑石组佩瞬垂落,宣齐洲稍及反应眼中骤缩——
“嗖啪——!!!”
“咚!”兰草双膝蓦砸地。
“兰澧!!”宣齐洲喉间瞬腥惊惶极出水。
“嗖啪——!!!”兰草直重摔坠。
宣齐洲直要将人扔进池中溺死,不顾身上衣物湿几是自地拎起人眼中沉寒怒极——
却未能言。
兰草小心急看人张张口:对不起……
别担心,我回土里待一会就好。兰草又小心补道。
身后割痛已然驱尽热流。
宣齐洲觉意反应,蓦愣半晌,忽渐笑,微点头,松人披衣直离。
兰草不住连退步酿跄,及站稳眉间尽不明,急想要唤,却已不见人影。
兰草眼中空几刻,屏息挨着看过四周,唇不由微动:
“宣……齐洲……”轻唤,想寻人。
无声了。
轻抬步即疼皱眉,兰草咬牙还是走。
木头许多,层叠围绕,兰草半刻走不出,又走许久,又回了水边。
“宣齐洲……”兰草有些害怕。
无应。
兰草心中忽一亮,低头看地上水迹——地上已有许多水迹,乱糟糟的。
兰草默片刻,又看木头,有了办法,抬叶子至发尾,轻划开道口子,行近抹了一道红至木头上,又走,过一道抹一道——而后又回了水边,发觉这些木头皆有许多面,它从一边到另一边,将两道抹至同一块木头上了。
兰草有些无措。
“宣……齐洲……”兰草看过四周又试轻唤。
无人。
只水。还有木头。
兰草抿唇看,头回有些不喜水了。
又觉有些冷,犹豫几刻,轻行至水边,低身触了触,还是小心又入水。
“滴答……”
兰草看不清水了。
它未答宣齐洲,宣齐洲生气了,但宣齐洲不愿再罚它,它觉有要便自来……宣齐洲又生气了?为什么走……
……还会回来吗?
兰草摘下两块石头看:绿石头只一块,那人一直未取,黑石头许多,连着串,格外漂亮,晃晃会有好听声,宣齐洲捕猎得来,给它……
……宣齐洲去捕猎了吗?
兰草看不清石头了。
宣齐洲也走了……
好吧……
……为什么?
宣齐洲去捕猎了。
宣齐洲一会儿就回来……
卿姨……春池……竹宁……
宣齐洲。
……还有一个奇怪的大大的人。
……还有……一个小人……她后来怎么样?
还有……唱歌的人……真好听……
宣齐洲一会儿就回来。
兰草有些勾不住绿石头和漂亮石头,便轻放至岸上,片刻惊觉自要沉入水了,咳几声忙上岸,上岸觉冷,看看四周,忽见木头顶处有梨树花儿色衣袍,是宣齐洲的……兰草犹豫看片刻,觉宣齐洲应会允,便咬牙踮身够下,拉高展开裹上,而后离水远了些,寻一块木头,轻靠上等人了。
宣齐洲出至外间砸一盏碎,更衣不及熏发只传人寻伤药,伤药至后又砸一盏碎,又令人寻盆寻土只若疯癫,而后回泉池,眼前瞬黑——隔屏围屏桁架上皆血迹。
小苗儿……什么都不知……做什么都可……宣齐洲死死啮齿心念几句往寻人,及寻到人探,万幸尚有息,万幸血已止,万幸体仍温,于是宣齐洲避过伤处抱起人,行经水边又捡起一块小苗儿的宝贝绿石头,一串再不愿见但无权处置的破落黑石头,抬腿重踢翻一连轴隔屏直又离。
“咻——”促疾哨响。
窗外即有叩应:“殿下。”
“去请母亲回宫。”宣齐洲榻边翻过草叶往血淤处涂药,几要呕血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