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张念依的马车终于驶回裴府。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在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门房见到她连忙躬身行礼,眼神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二娘子,"管家迎上来低声道,"大公子回来了,正在花厅等您。"
张念依脚步微顿。大哥裴仿自去年尚了永清公主李清,便鲜少回裴府,多半住在公主府。今日突然回来,恐怕与她在秋狩闹出的风波脱不了干系。
她整理了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走向花厅。烛光下,裴仿独自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身着深青色常服,腰间玉带扣得一丝不苟。他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眉眼间的书卷气被一层淡淡的倦意笼罩。
"大哥。"张念依福了一礼。
裴仿放下茶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听说你在猎场遇险?"
"不过是意外。"她在他下首坐下,侍女奉上的茶汤氤氲着热气,"劳大哥挂心。"
"意外?"裴仿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盏壁,"与韩王一同坠入陷阱,在深坑**度一夜,今早又一同被飞龙卫所救——这样的意外,未免太过巧合。"
张念依垂眸不语。她知道大哥向来不喜她与韩王来往,却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
"依儿,"裴仿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你可知如今朝中局势?太子视韩王为眼中钉,父亲在六部如履薄冰。原本该是你嫁入东宫,如今由元依代嫁已是陛下开恩,父亲费尽心思才保住裴家颜面..."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陛下为何允了换婚?不是疼爱元依,是要借裴家之力稳住太子。若此时裴家另一个女儿再与韩王牵扯不清..."
未尽之语在夜色中弥漫开。张念依攥紧了袖口,想起今早许云离在马车里塞给她的字条——"裴相已投靠太子"。
"大哥与公主殿下可安好?"她忽然转移话题。
裴仿背影微微一僵。三公主永清公主李清是刘淑妃所出,在宫中向来是个透明人。这桩婚事明面上是皇帝恩宠,实则是为太子拉拢裴家的筹码。
"公主很好。"他转身时已恢复平静,"昨日还问起你。"
兄妹二人一时无话。烛火噼啪作响,映着墙上那幅《雪夜访戴图》——那是他们少时一起临摹的,那时裴仿还会偷偷带她去看西市胡旋舞。
"大哥可还记得,"张念依轻声道,"我七岁那年掉进太液池,你连夜从国子监赶回来,守了我三天三夜。"
裴仿眼神微动:"那时你浑身冰凉,怎么都暖不热..."
"现在不同了。"她站起身,腕间莲花印记在袖中隐隐发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响动。裴仿神色一凛,快步推门而出,只见廊下一道鹅黄裙角一闪而过。
"是升平公主身边的侍女。"他蹙眉道,"看来升平公主府也不清净。"
张念依忽然想起朱亦妍今早那句意有所指的"崴了脚"。这一切当真都是巧合吗?还是说,从秋狩开始,他们就已踏入某个精心布置的棋局?
"大哥放心。"她福身告退,"我知道分寸。"
走出花厅时,夜风卷着桂香扑面而来。张念依回头望去,见裴仿仍立在廊下,身形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寂。这个曾经会为她摘星揽月的兄长,终究也被卷入了朝堂的漩涡。
而她腕间的莲花,正发出灼人的温度。仿佛在提醒她,这场戏,才刚刚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