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绝,人潮像潮水似的往身边涌,百年校庆的阵仗果然不一样——有拖家带口的校友,怀里抱着的小孩还叼着奶嘴;还有扎着高马尾的学生妹,举着相机到处拍。几个小屁孩在我脚边窜来窜去。
我回头想喊李清,却发现身后全是后脑勺,哪还有他的影子。
算了,反正这么多人也找不着,随缘吧。别骂我心大,我这人向来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发现大家都往操场方向去。
下操场入口的小台阶时,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看在母校生日的份上,就不跟这位“潜在踩踏犯”计较了。
操场里传来厚重的鼓声,我踮着脚望过去,舞台上的灯光还在调试,摄影师扛着机器来回走,草坪上却已经坐满了人:有靠在树底下聊天的,有铺着野餐垫吃零食的,甚至有人带了充气沙发,直接躺在上面晒太阳。
哇哦,这是搞草坪音乐节啊!母校也太威武了吧!
没一会儿,舞台灯光“唰”地亮起来,吉他声一响起,人群瞬间躁动。
演出的应该都是校友,有几个面孔看着眼熟——以前学校晚会的常驻乐队成员,还有几个生面孔,估计是近几年的学弟学妹,新生代崛起的速度就是快啊。
我跟着鼓点晃着身子,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种松弛感太久没体验过了。
不得不说,校园的魔力就在于,只要身处于此,青春就好像从未消散。
连续蹦了几首快歌,我就开始喘气了,好吧,青春是没消散,但体力却真的不如从前了。
看着前排蹦得老高的小年轻,我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能蹦能跳还不喘!
就在我靠在树边歇脚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头一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穿着格子衬衫,看着挺斯文:“胡思路吗?你是胡思路吧?”
我一脸茫然:“我们认识?”
他腼腆地笑了笑,推了推眼镜:“我是薛哲啊,咱们一个班的,你不记得我了?”
一个班的?我努力在脑子里搜刮记忆,大学四年我基本和二蛋、阿飞绑定,班上同学除了班干部,其他人我都没怎么认全。
但说“不记得”也太没礼貌了,我只能干笑:“有点印象,有点印象。”
他眼睛一亮,又问:“你也回来参加校庆啊?”
我心里吐槽:不然呢?我回来重读大一啊?但脸上还是保持微笑:“是的,回来看看。”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凑热闹,班上团建你基本都请假。”薛哲喃喃道,语气里带着点怀念。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真是同班同学。
以前班长组织的团建,不是去大操场玩什么“无敌风火轮”,就是玩什么“猜歌王争霸”,我觉得无聊,每次都找各种借口溜号了,跟二蛋、阿飞去校外放风。
“哈哈,有这事吗?我都不太记得了呢。”我打哈哈,总不能说我以前是偷溜出去玩了吧,装傻可是我的强项。
薛哲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又问:“你现在在江城工作吗?”
“嗯。”我敷衍地应着,目光扫过舞台,这会儿唱的都是抒情歌,没什么意思,可前后都是人,想走也走不开。
于是摸了摸大衣口袋,想给李清发消息,结果摸了半天——卧槽,我手机呢???
“那个…我能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也在江城,有空可以约个饭。”薛哲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哪还有心思管他,急得四处张望,手机要是丢了,我今天就得在“流浪地球”了!
薛哲看我弯腰在地上找东西,疑惑地问:“你东西掉了?”
“嗯,手机找不到了。”我头也没抬。
“贵重吗?要不买个新的吧,这么多人肯定找不着了。”
我:“……” 这话说的,好像我的手机是白菜似的。
我没搭理他,继续在人群的脚边找。
各种款式的鞋子看得我眼花缭乱,运动鞋、马丁靴、老爹鞋…再找下去,我眼睛都要花了。
突然,我看到一双素净的小白球鞋,款式有点眼熟。
还没等我抬头,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我被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头顶传来李清的声音:“你在地上找钱呢?”
“李清!”我激动地喊出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太好了,流浪地球计划终止!!!
“见到我这么开心?”他拖腔带调的,没个正经。
“我手机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蹦哒的时候蹦掉了。”我赶紧解释,免得他又开始自恋。
“诺——”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
我一看,是我的手机!我狐疑地接过来:“怎么在你这?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拿的?”
“你买果茶付完钱就放桌上了,眼里只有你的青提茉莉,自己丢三落四还赖我?”他弹了下我的脑门。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当时光顾着喝奶茶,忘了拿手机。
“那你刚才怎么不还给我?”我嘟囔着。
还没等李清说话,薛哲的声音又响起来:“胡思路?”
我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赶紧举着手机说:“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找到了。”
薛哲却没走,还站在原地,又问:“那…现在能留个联系方式了吗?”
我刚想开口,手里的手机直接被李清抽走。
“你干嘛?”我懵了。
他不搭理我,侧过头对着薛哲淡淡地说:“不好意思,不能。”
下一刻,我的手腕就被李清拽住,他拉着我穿过人群,快步走到稍微空旷点的地方。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我被他拽的只能小跑跟上。
李清还是走的极快,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这是哪里又惹到他了,简直莫名其妙。
我被他拽着走的十分费劲,加上刚刚蹦了半天,腿早就站不住了,哪里还能开启暴走模式?
从侧面看他还黑着一张脸,脾气顿时“蹭”的一下上来了,一把甩开他。
“我走不了了,要走你一个人走。”我气的蹲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腿。
李清也顺势蹲下来,面色稍微缓和了点:“我背你?”
“我哪敢麻烦您啊,一会儿又给我甩臭脸。”我别过头不看他。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颚,我对峙着,他又加了几分力道把我的脸转过来,质问道:“我什么时候甩臭脸了?”
我被他捏地脸有点生疼,止不住控诉:“从早上开始你就臭脸,你现在还打我,我又没惹你,你干嘛啊…”
我越说越委屈,完全想不通他发什么神经,眼圈不由得发酸。
李清手一愣,随即松开,“我…我捏一下就成打你了?你…喂胡思路,你别哭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止不住地眼泪往下流。
眼看着我的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李清有点慌了,他双手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极了,“我的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要打要骂我都依你,你别哭好吗?”
我情绪一直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很快我就止住了泪水。
不过我自己也确实惊讶到了,这几年我其实还挺能隐忍的,除了那次搬家的事情和我的母亲大人哭诉过,之后基本就没有再在人前哭过了。况且今天也没多大点事啊…
怎么李清一在身边,我就又开始有恃无恐了呢…
李清看我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刚刚就是不太舒服,我才离开一会儿,就有人跟你搭讪了。”
我默不作声地抽着肩,这是哭过之后的正常反应哈,其实我人已经完全好了。
“好了祖宗,眼睛都哭肿了,等会儿阿飞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回头又要跟二蛋告状。”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嗯?阿飞来了?”我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抽搭了。
李清点头:“嗯,刚才联系我的,现在跟老周在一块儿呢。”
老周是李清的大学室友,以前也是篮球社的,跟阿飞认识。
“还走得动吗?我背你吧。”他又问。
我摇摇头,在校园里背人的举动还是太引人注目了些,还是算了。谁料到一起身,眼前发黑,腿也因为蹲太久了发麻,站都快站不稳了。
李清不在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背对着我蹲下身,“上来。”
我只能老实地趴上去。你们还别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娇弱。
他走的很平稳,丝毫没有顾及来往行人投来的目光。
突然想到很多人说,大学就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和李清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偶尔也会惋惜地想,假如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李清背着我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阳光还未消散,洒在树梢间,天朗气清,树影斑驳。
我想,会不会,就是这个模样?
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理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可在这一瞬间,理不理清楚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们兜兜转转此刻还彼此相伴,难道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奇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