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来时,发梢还带着点浴室的潮气,却已经不滴水了。他反手关上门,动作轻得像怕惊着空气,然后径直掀开被子躺到我身边。
这感觉说不上来的微妙——李清很有分寸地跟我隔了小半拳的距离,可问题是,这床宽得能再塞两个人,都躺一张床上了还纠结“分寸”,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像个揣着规矩找别扭的小学生。
他摸出手机发了两条消息,屏幕光在黑暗里闪了两下就灭了,接着翻了个身,抬手把床头灯关了。
我这才发现他家隔音是真的好。不像我租的那间老破小,半夜总能听见隔壁楼夫妻吵架摔东西,偶尔还夹杂着小孩哭,吵得人神经衰弱。
但在李清这儿,世界静得只剩下我俩的呼吸声,他的呼吸轻而稳,跟我的浅呼吸叠在一起,倒像某种默契的小节奏。
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数纹路,没数几下,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只小拳头在里面轻轻捶。我下意识蜷了蜷腿,这一动没留意,把他那边的被子扯过来一大半。黑暗里突然传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哑:“怎么了?肚子又疼了?”
我没力气多说话,只小声“嗯”了一句。
下一秒,我感觉床垫微微陷了陷——他往我这边挪了挪。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揽住我的腰,不算用力,却刚好把我虚虚圈在怀里,他的呼吸就落在我耳边,带着点沐浴露的清冽味,痒得我耳朵尖都发烫。接着他双手搓了搓,掌心很快暖了起来,轻轻掀起我睡衣的衣角,覆在我肚子上,顺时针慢慢揉着……
或许他的动作太轻柔,揉的我有点恍惚,也可能是深夜人的情绪就是容易敏感,又或者是生病让我变得脆弱虚弱。总之面对他突然地温柔触碰,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了我的喉咙处,使劲想压住它,但是眼泪已经顺着我的眼角流到耳边。
李清大概是察觉到我不太对劲,伸手开了床头那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调得很暗,刚好能看清彼此的脸。
我下意识想抬手挡眼睛,他却已经俯身抱了过来,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他的臂弯刚好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我鼻尖蹭到他棉质睡衣的质感,还带着点他身上的温度。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跟哄小孩似的:“怎么哭了?很痛吗?要不吃点布洛芬?”
我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只能发出闷闷的哽咽声:“你…那天不是说…暂时不联系了吗?我…我还以为…”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抬手拂过我的脸颊,指腹轻轻擦去眼泪,然后低头看着我,眼神亮得像盛了星光:“你以为什么?以为我真的就再也不找你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李清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又把我往怀里紧了紧,他的下颚抵在我发顶,有点痒,手指则轻轻按着我的太阳穴,缓解我隐隐的头痛。
然后我听到他说:“我后悔了。”
我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我后悔了,胡思路。”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柔,“你需要时间重新接受我的出现,我给你时间,我把选择权都交到你手上,你想什么时候想通都可以。”
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感觉他低头在我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拂过,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要你平安,要你健健康康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能是李清不停地抚摸我的背,有极强的助眠功效,也可能是最近都没休息好,总之我这一觉睡的特别安稳和踏实,一夜无梦。
醒来时,李清已经不在身边了,我睡眠向来很浅,一点动静都会惊醒,还在暗自纳闷他是什么时候起身的,我居然都没有察觉。
我慌忙摸过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来显示七点半,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离上班还早,来得及。
我穿着睡衣走出卧室瞧了瞧,就看见李清坐在沙发上,跟昨天的西装革履不一样,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开衫,里面搭了件白T恤,配着黑色休闲裤,看着比平时温和多了。
他盯着电脑敲得飞快,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立刻合上电脑放到一边,起身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指尖还带着点电脑键盘的凉意:“身体好点了吗?”
我还有点懵,脑子跟裹了层棉花似的,只点点头。
“先去洗漱,牙膏给你挤好了。”他说完转身往厨房走,留我站在原地愣了愣——这人怎么连牙膏都给挤好了?
等我洗漱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菜粥,粥面上撒了点葱花;一个剥好的白煮蛋,蛋白嫩得发亮;还有一笼小笼包,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肉馅;旁边还放着一杯温水,温度刚好能直接喝。
我惊讶地走过去,指着餐桌:“这些…都是你做的啊?”
“不然呢?你以为田螺姑娘半夜来我家做饭了?”他递过来一个勺子,自己坐下拿起另一个鸡蛋开始剥,指尖灵活得很,没一会儿就剥得干干净净。
“田螺姑娘没有,不过你家倒有个吃白食的。”我嘿嘿笑了两声,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舒服得叹了口气。
“还挺有自知之明。”他把剥好的鸡蛋递给我,眼神里带着点笑意。我接过鸡蛋咬了一口,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像被圈养——李清该不会是把我当小猪喂吧?不过转念一想,当小猪好像也不错,不用想太多,还有人管饭,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也就这点追求了。
吃过早餐,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准备去上班。
刚站起来,李清就问:“今天还去上班?周五了,要不请个假在家歇着?”
我摇摇头:“不了,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且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
刚走出两步,我突然顿住,抬手拍了拍脑门:“哎呀!”
李清抬眸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昨天的衣服还是脏的,我没带换的衣服啊!”我回头看着他,一脸苦涩——总不能穿着睡衣去上班吧?
他两口扒拉完碗里的粥,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一点都不意外。他用指头敲了敲桌子,语气特淡定:“等着。”
没一会儿,他从卧室里拿了一套衣服出来,丢给我:“去换上,尺寸应该合适。换好了我送你去公司。”
很奇怪,又是意外的合身。
换好衣服出来,李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还穿着早上那套休闲装。我走过去,忍不住问:“你不换衣服吗?就穿这个去上班啊?”
他伸手牵住我的手,掌心温热,然后打开门往外走:“今天不去公司。你几点下班?晚上我来接你。”
我站在电梯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太确定,下午要去一个会场谈事情,晚点还要去非遗游园会那边盯进度。”
电梯门开了,他拉着我进去,按下一楼,没再说话,只是手指轻轻勾了勾我的掌心,痒得我心跳快了半拍。
车开到公司楼下,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李清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很:“我去附近办点事,不知道几点结束。要是早的话,给你带午餐过来;来不及的话,我给你发消息。记住了,不许乱吃东西,冰的、辣的都不能碰,听到了吗?”
我有点纳闷——李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碎碎念了?跟我妈似的。
不过我妈念叨的时候总带着点火气,听着就想反驳;可李清不一样,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话,我根本没法拒绝,只能乖乖点头。
他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伸手揪了一下我的脸蛋,力道很轻,嗓音里还藏着笑意:“去吧,别太累。”
我摸了摸被他揪过的脸颊,有点发烫,晕乎乎地往公司大厦走。刚走没两步,身后突然有人喊我:“胡思路!”
我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转头就看见王斗斗一脸“抓包”的表情,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她冲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满是八卦:“我刚刚可是看到你从一个野男人的车上下来了啊,你老实交代,昨天是不是溜去一夜情了?”
我朝她翻了翻白眼,“我有这么饥渴吗?还找一夜情?”
她八卦的眼神呼之欲出,问:“那刚刚是谁?我才看到一点点侧脸,那人就马上开走了。话说咱们Jaden昨天真的打了满满一面的气球诶,你要不再相处相处,给人家点机会?”
“说啥呢?我们关系很纯洁的,你自己思想龌龊可不要编排我和他哈。”我赶紧打断她,生怕她越说越离谱。
她用指尖使劲戳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说:“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我捂着被她戳的生疼的后脑勺,她这话很耳熟,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开了一早上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全是浆糊,连同事跟我打招呼都没反应过来。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李清发了好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忙完了吗?】
完了——开会前我把手机调静音了,居然忘了调回来。我赶紧往电梯口走,一边走一边给他发消息解释:“刚开完会,不好意思啊,手机静音了没看见。”
刚走到前台,前台小姐姐就笑着喊我:“Echo,这里有你的爱心便当哦。”
手机刚好震了一下,李清回复:【我还有事,午餐给你放前台了,记得趁热吃,别吃凉的。】
我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手提袋,袋子里还带着点温度,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前台小姐姐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我脑子还没理清,也没心思猜她在想什么,拿着便当就往工位走。
下午在会场等客户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个不停,一看是王斗斗发来的消息,足足十几条,还夹杂着一堆感叹号。
我点开一看,第一条就是:【胡思路!!!你老实交代!早上送你上班的是不是李总!!!】
我懵了:【???什么玩意儿?】
王斗斗:【前台美眉都传开了,说李总亲自给你送爱心便当!整个前台都在传你的八卦!】
我:【她们认错人了,不是他。】
王斗斗:【你个小没良心的!旧情复燃你都不告诉我!还跟我装!】
我:【真没有,谣言止于智者。】
怕她再发来一堆消息,我赶紧把手机调回静音——王斗斗一八卦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可没精力跟她掰扯。
非遗游园会的进度比预想中顺利,我看着刚结束的手工体验活动,游客们都笑得很开心,心里也松了口气。就是宣传力度还得加大,回头得跟运营那边再对接一下。
“Echo姐!Echo姐!”
我回头一看,是王斗斗新招的检票员小周,正气喘吁吁地朝我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检票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赶紧迎上去。
她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门口:“门…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啊?谁啊?”我纳闷了,什么朋友会来这找我?
小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兴奋:“是个帅哥!超帅的!比咱们公司的男同事都帅!”
我:“……”得,这果然是王斗斗招来的人,跟她一样花痴。
天已经黑了,月亮悄悄挂在天上,洒下一片淡淡的光。我走到门口,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SUV,李清靠在车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夜风把他的衣角吹得轻轻晃。
他看见我出来,立刻直起身,快步朝我走过来。离得近了,我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跟空气中的草木香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很安心。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低头,凑到我耳边,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痒得我耳朵尖都红了:“胡思路,你该不会是买了个手机模型吧?”
“啊?”我被他突然的靠近弄懵了,脑子转不过来。
“不然怎么总是联系不上你?”他垂着眸子看着我,眼里盛着温柔的月光,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我发了三条消息,你一条都没回。”
我这才想起手机还在静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果然有三条他的消息,还有王斗斗的一堆未读消息。
我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下午在忙,忘了调回来静音了。”
“忙完了吗?”他问。
我握着手机,愣愣地点点头:“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同事就行。”
他伸出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牵住我,唇角笑意分明,眼眸里光华流转,似拢了温和的月泽,暗蕴柔情,“那走吧,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