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会搭建得很顺利,照这进度,赶在国庆开幕妥妥的。我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进项目群——虽说大家都清楚进度,但咱作为乙方,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滴。
退到消息页面,一眼瞥见下方李清的会话框。
晚宴之后,我就没有在见过李清。
Gracie偶尔会带几个小员工来现场看一看,还是端着那张严肃的脸。
至于李清,听说他似乎特别忙,对此我并不意外,忙一直以来,都是他生活的常态。
要不是被王斗斗挑逗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他,还有那件被遗忘的西装还丢在我家的沙发上,以及桌上莫名出现的创口贴和鞋柜里多出的拖鞋,我肯定要以为那天晚上他的出现都是我的一场游园惊梦。
琢磨着该发消息把衣服还他,总放我这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刚点开对话框编辑信息,李二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胡思路,你在干嘛?”
瞧瞧,上班时间她问的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问题?
“我在人间历劫。”
“少扯淡。”电话那头她语气还挺轻快。
“你的旧情郎呢?有进展没?”
旧情郎?李二蛋这个狗脑子还真是什么词都想得出来。
“无。”
“也不指望你电话里能跟我老实交代了,晚上请我吃饭我再严刑逼供吧。”
“吃饭?你回江城了??”我诧异道。
“嗯哼,姐们儿够意思吧,不跟你说了,我马上要登机了,两小时之后落地,你记得来接我哦,拜拜。”
还没等我反应,她就挂了电话,我这老姐们儿还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看来李清的衣服只能后面再说了,反正他也没急着找我拿,还是先接待好李二蛋吧,不然指不定怎么跟我闹呢。
一下班,我就赶紧打车前往机场,没等一会,就看到李二蛋推着一个小行李箱张开双臂向我扑来,她那因健身而变的有力的手臂差点没把我勒死。
“胡思路,快快,你看我是不是瘦了点。”她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眼里透着满满地期待。
李二蛋不胖,身高167,一百多出头的体重,在我看来是刚刚好,奈何白瘦美之风遍地开花,她非要效仿,我极力劝阻,她说我这种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人不配说话。
所以对于她的死亡问题,我只能摸着良心说:“瘦了,瘦成一道闪电了。”
她说我敷衍,我说你看到我摸着良心的手了吗,天地可鉴。
她说我没有心,我的心早就被旧情郎偷走了。
我无言以对。
最后狠狠宰了我一顿人均1k的西餐她才肯罢休,我严重怀疑这一切都是她蓄谋已久的阴谋,但我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捂着电子钱包痛哭流涕。
她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以坦白从宽了,不然我可就要继续点餐了。”
嘿,还是单押。
威逼之下,我还是简单跟她概括了一下事件的起因和经过,没有结果。
“所以李清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一语中的。
“我也不知道。”
“不过胡思路,当初分手毕竟是你提的,虽说他消失这么久挺绝情,但对你也没啥亏欠,也算扯平了。”
我咬着下唇若有所思,终于没忍住好奇:“可二蛋,你们为啥也对他绝口不提?”
分手后我一气之下拉黑删除了李清所有联系方式。按说李二蛋那八卦性子,本该天天跟我叭叭他的消息,可这么久以来她半个字没提,实在反常。
“靠北啦!你脑子是不是短路了?”她拍我一下,“忘了刚分手没多久李清就离开C市了?我一跟你提他,你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骂你?”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思绪飘回那段尘封的过往。该从哪儿说起呢?搬家?背锅?还是崩溃大哭?
刚分手那阵,我总觉得他会回头,不信我们就这么完了。毕竟《三国演义》说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作为四大名著之一,我对它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而且电视剧、小说里都说,重归于好总得有个借口由头。所以离开时,我特意在李清家留了些我的东西,盼着他能送来还给我,联系我,然后拉拉扯扯,说不定这事就翻篇了。
可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始终没等来他,最后却等来了他离开C市的消息。
我的确是不记得我骂过二蛋,又或许,得知李清离开后,谁跟我提他我都骂,骂的太多,多到我记不清。
一方面是我觉得,明明曾经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两个人,转眼间,我却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很残忍的事,那会儿我每每想到此处,心里都没由来的传来一阵刺痛。
另一方面,我难过、生气、不解…我的情绪快抵上一锅东北大乱炖,无处消化。
而继续面对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
我也的确开始忙碌,这似乎是个玄学,你越焦头烂额的时候,事情就越会铺天盖地的朝你砸来,“事情”这个家伙,也不管砸的你疼不疼,痛不痛,总之没良心的很。
那会儿临近年底,公司考核指标严峻,KPI的冲刺一触即发。每天既要完成手里的工作,又要着手准备和开发新的项目,还要泡在无穷无尽的会议里。
晨会、午会、夕会,到后来线上会议的普及就让走向更加离谱,不分早中晚,随时待命。
不曾想在这焦灼的节骨眼上,还让我第一次领教了社会的人心险恶。
当时手里的一个项目已经在执行阶段了,在和供应商对接过程中,我的直属领导以权谋私,从中捞取收入,东窗事发。
这事发生的很离奇,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事发的,有人说是供应商对家举报的,有人说是分赃不均,反正众说纷纭,但就是谁也找不到事发的源头。
最终人事部介入调查,没想到她上来就反咬一口,说整个项目都是我制定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资金打到她卡上,公司也抱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先是停了我的职,后面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保全我的直属领导,让我背锅。
那会儿我还不明白,职场之间的利益勾连就像下水道一样错综复杂,表面上遮盖的严严实实,实则内里肮脏不堪。
但我年轻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洗刷自己的冤屈。
可我也不能冲到合作公司去让他们为我作证,只能凭借着身上还没被社会完全打磨掉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一一罗列出时间线,整理出和直属上司以及供应商所有沟通内容,以及人事部欲盖弥彰的说辞,一键发布到公司论坛,引起了一阵哗然。
顶级boss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下令严查,当然只查到一点苗头就打住了,对我的那位领导还是留了一丝情分,只让她自己离职,都没有说明原因,在往上一点的利益勾连自然也不会牵扯出来,最后还了我清白,但同时,我也失了人心。
那之后没有任何一个项目总监愿意收我进组,我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在还没有找好下家时就直接递上了辞呈。
偏那时房子租期也临近,准备续约房东又临时变卦,说不租了,要把房卖了给儿子买婚房。
二蛋虽然和我都在C市,但是由于工作属性,她常常调动,我不想给她添麻烦,也就没跟她开过口。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之前关系不错的同事也在为找新室友的事头疼,知道我的情况后表示同情,一拍即合就来帮我搬家。
交完房租和押金后我卡里的余额就寥寥无几,又得开始为生计发愁,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次日我就被锁在了新家门外。
室友正巧出差,我本想着去超市买点干粮囤着还能熬过这段日子,靠着最后一丝毅力把大包小包拎到家门口,一摸口袋,大惊失色,口吐芬芳,没带钥匙…
无奈之下又在某软件上搜寻上门开锁,师傅一过来看了半天,各种工具尝试,最后非说我的房东安装的是一个高级防盗锁,要是强行开锁,原先的这个就用不了了,得换上一个新的。
得,坑钱来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但当时天色已晚,我无法确定再找一个师傅来会不会开更高的天价,最主要的,是饥饿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实在没有力气在继续周旋,只能应允了他,无论如何,我今天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是我那时的心路历程。
师傅和我谈好价钱后,打电话叫来了帮手,送来新锁,就开始干活了。
我带着最后一丝体面,借口下楼给他们买点水。
实则,一下楼我就拨通了母亲大人的电话,电话那头她语气欢快,似是有客人在家。
可我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再也绷不住了,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
许是我哭的太过于惨烈,电话那头的母亲大人愣了半响,才焦急的询问道:“胡思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我抽泣的肩膀一上一下的,话语也吞吞吐吐,“妈…妈…呜呜呜…,我…我被锁在外面了,要换锁,没…没钱了…呜呜呜…”
母亲大人直接抓取了最重要的信息,没钱了。
“害,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不就是没钱了,你差多少?我先给你转一万过去,不够你在和我说,你先别哭了,哭的吓死人,赶紧收钱收钱,多大点事。”
我从小一直没心没肺,挨打都不一定掉眼泪,那次属实吓着梁女士了,为了第一时间安抚我的情绪,当时她也没多问,转了钱就挂断了电话。
事后,梁女士又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我哭的那么厉害的真实原因,我每次都打哈哈地回答,说是为我曾经在床头贴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八字宣言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