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仙上草 第28章 进山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鞭炮响打破了小村的宁静，十多人的队伍从卫家大院里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准备进山。

每次卫家进山都是村里的头等大事。这玉石没砸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玉，可入山时间短，自然不能仔细挑选。所以每次卫家都是带着尽可能多的石块下山，出了山之后再慢慢琢。因此卫家很需要身强力壮的人把石块扛下山。

进山是危险的事，但是卫家给的报酬也不低。想着卫家有法子，也不至于必死无疑，所以每一次进山，总有些胆大缺钱的，跟着卫家进山搏一搏。

今个儿也是一样，十几二十人的队伍，卫家二爷亲自带队，除了身后吹吹打打的，还有扛着不少的猪牛羊头，好几坛子美酒，一口封着黄符纸的大红箱子，这一路，倒像是去做祭奠的。

虽说跟着卫家进山安全很多，但也不是每一次去多少人就回来多少人。因此送行场面自然牵肠挂肚，愁云满面。

卫二爷被这凄凄惨惨的气氛弄的很是不快，转头向身边的小厮耳语了一番，那小厮几步跑到队伍后面大声喊到：“送行的都回去吧！都回去！前面就是鹿吴山的范围了，不相干的人若是再往前跟着，出了事卫家可不负责！”

这话一出，队伍便又是一阵骚动，气氛越发悲戚起来。

见这情形，那小厮也是有些不耐烦了，扯住嗓子吼道：“都回吧，回吧！再这么折腾，莫不是想把吃人的山神引下来？到时候谁都捞不到好！”

一听到吃人的山神，众人都很害怕，极力抑制心中的恐慌。被劝着，被拉着，送行的人慢慢的回了。

人走了，队伍就安静了下来，四周山路寂静，越发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感。

领队的卫二爷倒是淡定，不动神色的继续前进。后面的人默默的跟着，仔细的看着前行的路。

走没多时候便到了鹿吴山的山脚下，一抬头便能见到前方终年不散的瘴气，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让人心里瘆得慌。

卫二爷一拉缰绳停了马，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小厮立刻明白，连忙让所有人都低头跪下，没有指令，不准抬头！

众人低着头，只听到卫二爷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又听到耳边嘎啦嘎啦的旗帜舞动声，随后便听到一句：“见过法师！”

“嗯……”一个低沉没有语调的声音响起，闷闷的，不知从何处来。

“这些是今日的祭品，请法师过目。”

然后是片刻的安静，有开箱的声音。

“不错，不错！”显然法师很满意：“进山吧！”

“是！”得到了法师的肯定，卫二爷朝后大喊一身：“进山！”

这时一直跪着的小厮才如释重负的站起身，又大声吆喝道：“都起来吧，所有人，进山！”

众人这才哆哆嗦嗦的直起身。

大铁是第一次随着卫家进山。他爹娘都过世了只剩下他一人，为了筹钱办丧事家里的田也卖了。于是便想随卫家进一次山。有了钱，去寻找远嫁的表姐，希望能凭自己打铁的手艺在都城找个活干。

大铁虽然长的五大三粗，却是个谨慎的人，从刚才起一路无话，让跪着便跪着，让走就走。此时站起身却看到队伍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个穿着道袍的法师，吃惊不小。心想，这就是卫家能进山的秘密吧！这法师出现时半点响动都没有，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众人扛着祭品进山，大铁身强力壮，主动去扛了最重的那个大红箱子，却发现箱子上的封条被动过了，大铁一皱眉，小声的说道：“这箱子里啥呀，也是祭品吗？”

这话却被一旁的小厮听见了，恶狠狠的瞪了大铁一眼，怒斥道：“就是祭品！多嘴什么？不准说话！这路上要安静，不要惹来不该惹的东西！”

大铁连忙低下头，不再吭声。

这几步便到了山脚下，浓重的瘴气就在眼前。队伍这时停了停，最前面的法师拿出一张黑色的小幡，口里念着不知道什么口诀，哗啦一下扇过来，哗啦一下扇过去，四周都跟着起了风。这几下子一扇，倒是将那浓重的瘴气扇出一条路来。

队伍里有新人有老人，新人们见了这阵仗，不由得发出惊呼！

法师举着幡走在最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卫二爷。一行人移动着，向山里走去。那被黑幡劈开的瘴气在队伍的最后方又慢慢的合拢。大家都紧跟着前面人的脚步，生怕自己被拉下。

本来一直跟在法师后面三步的卫二爷，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法师身边，用只有他和法师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家父想收手了。”

法师的倒八眉微不可见的跳动了一下，轻声说道：“卫老爷老了。”

“是，年纪大了，想的就多些。但我是个恋旧的，不管去南边，还是去都城，我总是想回来的。只是山高路远，总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所以……”

卫二爷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法师转过脸看向自己，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留个人在这里，替我守着老宅，也能时常进山来探望道长。”说罢，别有深意的看着法师。

法师也是听懂了卫二爷话里的意思，嘴角勾了一下，说道：“那贫道自然在此等着那个人。”

卫二爷听到法师的回答，满意的笑了。

卫老爷子老了，难免心软。可是人无横财不富，卫二爷可没有收手的心。他打算瞒着自己的老爹继续进山采玉的买卖。他不在鹿吴山了，找个可靠的人替着不就行了。到时候不管是去了都城还是去南边种田，这财源依然滚滚而来。

因此，趁今日进山，他就准备先和法师通汇一声，之后才好安排。

敲定了日后的买卖，二爷心便定了。一路上虽然耳边听到些不知道什么野兽的低吼声，但却没有靠近的，队伍顺利的进了山。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瘴气越来越淡。不一会儿，众人就觉得眼前明亮清晰起来，终于是走出了瘴气，真正进了山里。

法师将众人领到一处山洞前，命人将祭品抬进洞里，然后设好祭坛，开始做法。

法师左腾右挪，一柄黑幡舞的呼呼乱响，气势十分厉害。众人看在眼里是既怕又钦佩，心里都觉得有这么位法师护航，定然能安然下山。

过了半晌做法完毕，法师便带领众人朝另一个山坳走去。

众人留下祭品离开时却没有人发现，有只洁白的纸鹤不知怎么的飘进了山洞里，落在大红箱子上稳稳的停下，像是守护箱子一般。

一行人又兜兜转转走了小半个时辰，直走的晕头转向，终于又在另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洞口堆砌着很多碎石，一看便知道是采玉留下的。

法师从怀中掏出几面小旗子，一甩手，“刷刷刷”，小旗子在洞口四周稳稳插入，将洞口围了起来，这才开口说道：“这圈内便是安全的，莫要出圈，否则后果自负。”

卫二爷见法师都布置妥当了，着急的指挥大家开工，那急切的样子和来时的淡定截然不同。

众人进山这一路担惊受怕，山路走的弯弯绕绕，都有些疲惫。原本还想着能少许歇息一下，没想到立刻就被催着干活，大铁心里有些不痛快，不由得小声抱怨了几句。

大铁的抱怨被一旁的李叔听着了，李叔劝道：“你也莫怪卫家心急，一来这山里危险，自然是早点采完早点回去的好；二来，每次上山都是有期限的，一般也就是个十来天，能采多少全都看造化。”

大铁不解，于是问道：“为何这般急？进都进来了，多采几天不好么？”

李叔叹了口气说道：“你第一次来，不懂。这法师的阵法撑不了太多时日。时间到了，阵法就没用了。到时候有命进山，没命下山咯。”

大铁看了眼洞口的小旗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看啥呢！还不赶紧进去干活！”卫家的一个家丁见大铁瞧着洞口发呆，便出声呵斥到。

大铁回过神，连忙低下头随着众人进了洞。

不一会儿，洞内便传来乒乒乓乓凿石块的声音。

天渐渐的暗了，月亮爬上了山头。山上到了夜晚若没有灯火，就漆黑一片。月光惨白惨白的，照进山里也没觉得多亮，反而更加渗人。

放祭品的山洞内，大红箱子微微动了动，惊动了停在上面的纸鹤。纸鹤扑棱着翅膀停留在箱子上方。吱呀一声，箱子被一双圆润莹白的小手从里面打开。妄离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向周围，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被昊钦变成了那个女娃娃。低头一看，原本就没多丰盈的胸脯这下彻底平了，妄离有些不满意的嘟起嘴。

纸鹤见妄离醒了，身上闪出光芒，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翻了个身铺成了一张纸，上面有昊钦的留言。

“妄离，你若醒了，且没有危险，就不要离开山洞……昊钦”妄离一念完上面的字，那张纸又翻了个身，自己折回了纸鹤。

妄离摸摸纸鹤的头，让它停在自己头顶上，听话的乖乖呆在原地。

妄离回头见箱子里还有个熟睡的婴儿，可是她一眼便看出这婴儿就是个空壳子，灵力都流于表面形成了一个婴儿的模样，便猜想这是昊钦施的法。走进仔细瞧都没看出异样，拿手戳戳婴儿的脸蛋，又软又嫩毫无破绽。心里不由的感叹，昊钦真是厉害，若不是自己能见着灵力，根本认不出这是法术变的。

妄离转身打量起周围来，很普通的一个山洞，堆着很多东西。祭品里有些糕点吸引了妄离的注意，可是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就沉默的放下了，这玩意儿……真的只能拿来做祭品。

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妄离坐在木箱上，思索着要不要再躺进去睡一会儿。

突然，洞外远远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像是被病魔折腾了只剩下半口气的人躺在床上做着最后哀嚎，听的妄离从头到脚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差点从箱子上跌落下来。

妄离躲到箱子后面露出个小脑袋，谨慎的看向洞外。原本停在妄离头顶上的纸鹤，此刻隐去身上的光芒，飞到妄离前方，笔直对着洞口外保持警惕。

呻吟声越来越清晰，还此起彼伏的，从哀嚎变成了惨叫。妄离身体打着颤，紧紧捂住手腕上的红线，却舍不得将它扯下，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我不怕！我不怕！我已经是神仙了！不怕！”

呲溜一声，洞里窜进一只东西，吓的妄离一哆嗦，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毛猴子，它正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睛看着妄离。

妄离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这猴子，长着四只耳朵，模样煞是奇怪。

还来不及等妄离探出脑袋看个仔细，却见这猴子张开嘴叫了一声。

这一叫，却把妄离的魂魄差点叫没了，因为这叫声，就是之前听到的那渗人的惨叫声。

漆黑的山洞，惨白的月光照在一个长着四只耳朵的毛猴子身上，还张着嘴发出惨叫。这诡异的情形让妄离呆愣当场，手脚发软，全然忘记要逃跑。

等那猴子一声叫完，嗖嗖，连着好几只同样的猴子窜进了洞里，将洞口死死围住，

一时间，山洞里一声连着一声的惨叫，传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