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几个同学围到一起互换情报,除了丁明犀被叫去商量广播站的建设事宜,体育委员也说今年校运会要大搞开幕式,还有些语文成绩好的被叫去写稿子,说是要办校刊……听到这里时丁明犀提了一嘴:“对了,班主说是叫我想栏目,但也给了个她想的方案,说可以请几个文笔好的同学写点校园好人好事的通稿,在午休的时候念一下。”
“什么好人好事?我的好同学下课给我讲数学题使我数学成绩突飞猛进?”
“谁想听这个,那还不如放歌呢,起码还能听点五月天励志金曲,什么‘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喂你说就说,别突然唱啊,辣耳朵。”
“也不一定啊,不是说午休的时候念吗,无聊的内容配上苗哥这温柔的小嗓音,给大伙全哄睡了。”
“苗哥又不是胖丁!”
大家哄笑起来,平日里活跃气氛的积极分子方泽芮则罕见地一言不发,他越听心越沉,嘴角的弧度也被下沉的心狠狠往下拉。学校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大变样,就像林自立刚刚跟他说的那样,种种迹象表明,合校这事马上要从传言变成事实了。
方泽芮的前桌不在位置上,丁明犀鸠占鹊巢,反着身和方泽芮面对面坐,见他蔫得像把干草,便捏了一点他两边的腮帮子,纯手动把他嘴角往上提。
丁明犀问:“怎么啦?”
方泽芮被捏着脸,说话口齿不清:“……搞这些多无聊,搞到最后还不是形式主义,折腾学生。”
丁明犀:“就为这个吗?”
方泽芮心虚了下,一心虚动作就变多,他把丁明犀的手拍下来,又莫名其妙搓起自己的脸:“……对啊。”
合校或许木已成舟,不转学还有很大争取空间,八字没一撇的事说给丁明犀听也是纯给人家添堵,这不算撒谎,不算撒谎。
为了让丁明犀信服,方泽芮又补充:“我最不爽的是他们折腾你。”
丁明犀没继续探究方泽芮不开心的原因,顺着他的话说:“也还好吧,在学校整天上课也挺无聊的,有点课外的事干也不错。”
方泽芮:“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起码搞个学园祭什么的才能算丰富我们的课余生活啊。”
林自立应和:“就是就是,像日本动漫里的那样,多好玩。”
方泽芮纠正他:“动画是动画,漫画是漫画,切莫混为一谈。”
林自立:“我现在讲的就是动画片和漫画里都出现过的学园祭。”
方泽芮:“那你也可以说ACGN。”
“……什么二次元用语小警察,”程思渺吐槽完,还是认可了方泽芮的畅想,“其实可行性挺高的,我以前的学校就搞过类似的活动。”
“哦对,思渺初中在省城读的嘛。”
上课铃又响,众人作鸟兽散。
……
放学以后照旧没直接回家。早上没吃到那口绿豆爽,方泽芮心里一直记挂,馋倒是其次,有个未打勾的待办事项挂在那里让他浑身像有蚂蚁爬。
轮到丁明犀载他,说实话有时候方泽芮不太想讲究这种一人一次保持公平的习惯,因为丁明犀骑单车载人的技术很差,骑得慢不说,还骑得东倒西歪的,方泽芮怕摔个狗啃泥,只好紧紧扶着丁明犀的腰。
但这样很不雅观,上次有个谁从他们身边路过,大声嘲笑“方小草你长这么大了给人载还要扶人家腰啊”,气得他立刻撒手边竖中指边反驳“我是安全意识强好吗?珍爱生命人人有责”,结果丁明犀一抖,方泽芮吓得由扶改抱,脸也贴到丁明犀背上。
这次也这样,明明骑的是单车,慢得堪比走路,好不容易骑到围着一圈石围栏的池塘前,丁明犀把单车停在某棵榕树下。
方泽芮下来,拨了拨头发:“下次你要是单车又被雨晴姐骑走,就直接我载你好吗?我不介意多出点力。”
丁明犀说:“那多不好意思。”
方泽芮白他一眼:“你在装什么?你真的骑太慢,我坐得屁股都痛了。”
丁明犀就说:“那给你揉一下?”
“走开!”方泽芮要去踹丁明犀,丁明犀一闪身,欸,踹不到。
方泽芮言行不一,嘴上还嘟嘟囔囔的,手却伸长来和丁明犀勾肩搭背。实际他的肩比丁明犀要低点,做这个动作要吃一点点力,仍坚持做足大哥气派。
丁明犀侧过脸,嘴唇差点贴到方泽芮的耳朵。
他悄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悄悄不了一点,方泽芮几乎是立刻转过来,清俊的脸上表情很丰富,眉挑了三尺高,上翘的眼里闪烁着笑,话中也满是莫名其妙的得意:“怎么饿得咽口水了啊?”好像在反衬自己面对食物诱惑时道心之坚定,全然忘了是谁明明待会还要吃晚饭却坚持要来吃这碗绿豆爽。
丁明犀叹了口气。
方泽芮拍拍他的背:“叹什么气,馋也不是什么需要羞耻的事吧!”
丁明犀低头,往方泽芮肩上作势要咬,方泽芮吓一跳,更用力拍了他一下:“饿鬼转世啊你。”
两人进了池塘边上一个没有招牌的小店。大家一般把绿豆爽当早餐吃,这个点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阿叔搬一张木头矮凳坐在门口和邻人聊天吹水,一手还拿着把破蒲扇一摇一摇。
都过秋分了,青葵岛还是这样热。
方泽芮和老板阿叔打招呼,问还有没有剩的绿豆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喜滋滋拉着丁明犀进去找了个位置坐。
甜汤一直在大锅里备着,很快就端了上来。
方泽芮舀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绿豆爽送进嘴里。绿豆是去了皮的豆瓣,和羹状的薯粉混出柔和的口感,再撒上葱珠油,甜汤带上葱油香,神奇的搭配,但提了味也解了腻。
方泽芮满足了,发出了类似哈气声一样的喟叹,又说:“可惜这个点没油条了。”
如果有油条,可以将它撕成小块小块放到绿豆爽里,浸软的油条不复酥脆,但吸饱甜香,口感绵软,也很美味。
埋头苦吃到最后,丁明犀冷不防问了一句:“所以你早上在不开心什么?”
方泽芮的情绪像他们铺里的药柜,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存着,抽出来哪个抽屉就展示什么情绪,像刚刚,因为想着要吃绿豆爽,别的心情全关上了,拉开抽屉抓出来的全是惬意。
丁明犀现在又把装了不高兴的抽屉打开,方泽芮就想起了他的烦恼。
当然丁明犀也不是为扫兴,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有什么事不互相瞒着,这是他们这个二人国度的基本国策。
方泽芮纠结了一个白天,觉得和丁明犀说是应该的,但他本来打算等再探一探他妈妈的口风再说,到时候根据妈妈的态度再和丁明犀一起商量对策,没想到丁明犀问得这么快。
该从哪里开口?
方泽芮不想转学,原因纷纭,比如对新环境的抗拒,比如觉得阿公一个老头留在这里很可怜,比如不想和丁明犀分开。
比如怕丁明犀伤心。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也是怕他伤心。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尽管发生在遥远的小学时代。
二年级时,方泽芮的爸爸方育才和妈妈许思敏一起辞去青葵县人民医院的工作,上深圳去倒腾药材生意,走的时候狠心留下方泽芮。即便方泽芮哭到快过呼吸,不断重复“我要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仍然坐上了出岛的轮渡离开。
两年后夫妻俩在那边稳定下来,过年回乡时提出下学期就带方泽芮过去深圳上学。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方泽芮成长为一个有主见的四年级学生,他已经不乐意跟着爸妈了,甚至觉得当年哭哭啼啼的自己太幼稚。
没爸妈管着多爽啊,考不好不用拿着试卷提心吊胆不敢进家门,吃零食不会被没收,还能跟同学吹牛说家里有人在大城市,给同学们分爸妈从香港带回来的蓝罐曲奇和金莎巧克力时不知道多有面子。
去了深圳哪还能这么威风,大家一定会嫌他是个乡下小子。
何况深圳也没有小苗。方泽芮想起来,他第一次去深圳玩,一开始还兴奋非凡,抬头看见第一高楼地王大厦他惊叹,走进便利店发现房子会唱歌他新奇,坐地铁发现闸门会自动打开他咋舌,但转头想跟小苗说,这里没有小苗呀,分享不出去的新鲜感压在心头,只压了几个小时就变馊变酸,他莫名觉得深圳也不过如此,一点也不好玩。直到晚上和小苗通上话,他才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清理掉变质食物的冰箱,重新神清气爽。
总之他绝对不要转学。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天也在他们家玩的小苗先哭了起来,两个眼睛像漏水的水龙头,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干。
大人们的讨论停下来,都去问小苗怎么了,小苗抽抽噎噎,泪眼婆娑看着方小草:“说过要永远陪在我身边,承诺在现实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空气凝固几秒,随后大人们哄堂大笑,丁雨晴有点不好意思:“哎哟这是我昨晚在看的台湾电视剧的台词,小苗在学人家说话呢……”
丁明犀哭得更难过了,没人懂他的伤心,还取笑他。
没人懂吗?也未必啊,方泽芮怒喝:“你们笑什么啊!”又转过去抱抱丁明犀,给他擦眼泪,“我没说要走啊,我不走。”
后来到底为什么没去深圳读书,方泽芮也忘了,可能是手续繁杂,可能是阿公和其他亲戚跟爸妈说了什么,那时候大人的决定自然不会被两个小孩的哭闹所影响,多半是他们算来算去觉得让他暂时留在岛上更好,总之,他就这样留在青葵岛,自由自在长到了十七岁。
……
方泽芮深吸一口气,还是支支吾吾地坦白了:“我妈……听说了合校的事,想让我转学。”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丁明犀的脸色。诚然谁都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易掉眼泪,但丁明犀垂下眼,睫毛打出的小小阴影让方泽芮觉得有两片乌云飘到了丁明犀眼睛上空,这双眼睛随时要下雨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丁明犀又像平时那样笑眯眯:“能理解,我要是你爸妈可能也会想让你转学。”
什么前途啊未来的,到了这个年纪也都懂得像大人一样权衡了。
方泽芮不爱听这话:“你这句话末尾最好给我加个但是。”
很奇怪的,丁明犀保持着同样的笑,笑容弧度甚至没有一点变化,但方泽芮感觉乌云散去了,坐他对面的男孩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丁明犀神情认真:“但是……但是我不想让你走。晚上写完作业我们再一起分析一下情况好吗?”
oh朋友们我太久没开文忘了要算上榜字数之类的(……),总之结论就是10.28-11.5期间要暂时隔日更一下,非常抱歉orz,我会努力多攒点稿嘟,请大家也不要离开我[可怜](不是
明天(10.28)会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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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绿豆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