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空气中薄雾袅袅,街边的小贩已经支着摊子做起了吃食生意。大锅中水汽升腾,食物的香气逐渐四散开来,小贩热情地招呼着食客,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不远处的镇口站着一人一驴,那人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寻常布衣也难掩挺拔的身姿,头发用粗布条束起,眉间带着疲惫,眼神却格外明亮。
张知言赶了半个月的路,干粮都快吃吐了,眼下被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包围着,他才觉得四肢百骸热了起来。
“大黑,我们终于到啦!”张知言抱着驴子毛茸茸的脑袋狠狠揉搓了两下,兴奋道。
大黑甩着脑袋,前蹄“嚓嚓嚓”地刨着地,嘴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叫声。
不要摸我脑袋!
张知言捏着驴耳朵,笑道:“怎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大黑把耳朵别过去,显然不想听主人的说教。
“好啦好啦,快走吧。”
落星桥晨间烟气十足,摊主们争相揽客,叫卖声不绝于耳。
“好吃的烧饼嘞,脆香脆香的烧饼嘞!”
“郎君,来碗粥吧,热乎乎的喝下去多舒坦……”
“香喷喷的鸡蛋饼,走过路过莫错过啦,繁花镇仅此一家的鸡蛋饼……”
鸡蛋饼?这是什么?
张知言这几年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吃过的美食也不少,这鸡蛋饼确实第一次听闻,他当即对这饼来了兴趣,牵着大黑径直去了卖鸡蛋饼的小摊。
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娘子,杏眼琼鼻,嘴角挂着笑。身上穿着青色布裙,长发用一根簪子利落地绾着,一旁还有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看样子是对母女。
二人面前的小推车上安了一块木板,上书“李记小食摊”,上头放了个饼铛,下面是个泥炉,旁边的凹槽里卡着好几个陶罐,里头装着些豆皮、胡瓜丝和阳芋丝,还有金黄的肉片,旁边案板上有一筐鸡蛋,侧边的挂钩上挂着小竹筐。
瞧着倒是新奇。
“郎君,来一个鸡蛋饼吗?卷上这些小菜,再刷上点酱,滋味可美了。”见有客人上前,李长夏笑意盈盈地招呼。
“那就来一个吧。”
只见这小娘子在饼铛上刷上油,再从旁边的桶里舀出一勺面糊倒上,拿着小刮子一推一转,待面糊成型,再磕上一个鸡蛋,不过片刻,便散发出一股蛋香味来。
“葱花芫荽都吃吗?”
“都吃的。”张知言向来不挑。
“郎君,甜酱和辣酱需要哪种?”
张知言一时犯难,眼神从辣酱滑到甜酱,又从甜酱滑到辣酱,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李长夏轻笑出声,对面那两颗眼珠子来回来地窜溜,她就怕再这么下去该划拉出火星子了,于是适时开口道:“若是郎君平日里能食些辣,可以加辣酱,配上胡瓜丝的清香,很是不错。”
张知言忙不迭点头:“好,就听小娘子的,加辣酱吧。”
“好嘞。”李长夏麻利地翻了个面,刷上酱,三种小菜各加了一点,又从另一个陶罐里夹出一点咸菜丁放进去。
“郎君要加片里脊肉吗?”李长夏指着装肉的陶罐问,“加上一片味道更好哦,只不过要额外加两文钱。”
“要的要的。”张知言早就看好了那里脊肉片,两面金黄,瞧着就鲜嫩多汁。
李长夏在饼铛上稍微加热了一下里脊肉,切成小块放进饼里头,用小铲子一卷一铲,放进李婉芝准备好的油纸包里。
“八文钱,您拿好,好吃下次再来。”李婉芝负责收钱。
手里的饼散发着热气,触手能感受到柔软的饼皮,外面葱香混合着蛋香,里头的豆皮刷满酱汁,辛香十足,阳芋丝切得很细,应是提前炒过,酸酸辣辣的,这时胡瓜丝的清新又很好地中和了辣味,里脊肉煎得刚好,外酥里嫩,再加上里面的小咸菜,一口下去口感极为丰富。
唔,好吃!
张知言发出一声喟叹,鸡蛋饼里的辣酱放得很足,几口下去身上开始微微发汗,连日赶路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
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放甜酱的,或者甜酱辣酱都加上?手里这个还没吃完,他已经在想下次该放什么酱了。
小食摊有了第一单,食客又吃得一脸满足,母女俩信心十足,更卖力地吆喝起来。
这时从桥那头跑过来一个挎着书袋的学生模样的少年。
“小娘子,快给我来个饼!”少年喘着粗气道,他今日起得有些迟了,好在离学堂近的地方多了个早食摊子,他不必再往远处跑。
“郎君稍等。”李长夏麻利地舀面糊摊饼,刚想问刷什么酱时,面前的少年一指,“和他做一样的。”
李长夏转头,忍不住笑出来。
无他,只是她第一单食客吃得实在太香了!
鸡蛋饼卷着各色食材,丰盈的酱汁稍不留神便会溢出,张知言只能大口咬着,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地嚼。
“咕咚——”少年咽了一口口水。
真是折磨人!
好在他没有等太久,热腾腾的饼便递过来。
他揣着鸡蛋饼步履匆匆地朝学堂跑去,直到坐在自己位置上时,才从袖子里掏出鸡蛋饼,一口咬下去,迷蒙惺忪的眼睛瞬间变得精神了!
*
张知言初来乍到,一时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里,于是捧着吃了一半的饼站在食摊旁闲聊起来:“小娘子,这吃法是你研究出来的吗?”
李长夏挠了挠眉梢,她实在说不出这是自创的,“不是,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别问是哪本书。
张知言只是随口一问,吃食怎么做出来他不关心,他只要享受美食就行了。
“那小娘子的手艺可真不错,明日你可还在这里摆摊?”
“是,往后我日日在这里。郎君若是想吃,尽管过来。”李长夏积极揽客。
张知言三两口解决剩下的饼,打算先去镇上安顿下来,哪知大黑此刻犯了倔。
任凭他怎么拉缰绳,大黑纹丝不动。
“嘿,你个小东西又跟我闹脾气是吧。”张知言气呼呼地甩了甩缰绳。
大黑不耐烦地踩踏着地面,脑袋昂得高高的。
张知言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卖瓜果的摊子,于是一人一驴就这么当街拔起了河。
日头攀升,市集上渐渐热闹起来。
三三两两的人群围过来,看着这一人一驴的对抗戏码。
张知言抚着大黑的脑袋妥协,“我的祖宗诶,别在这丢人了,我一准儿给你买好吃的。”
大黑转身用驴屁/股对着他。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驴子脾气还真不小呢!
张知言也不恼,嘴角带笑,“定是这位小娘子的饼太好吃了,惹得我家驴子也不肯走了!”
围观的人群这才注意到旁边新来的小食摊,李长夏趁势招呼:“好吃的鸡蛋饼,卷上小菜,刷上酱,保管吃了还想吃!”
新奇的摊子和做法顿时吸引了周围的人。
人群里走出个大汉,粗声粗气地说:“小娘子,给我来一份。”
“好的,客官稍等。”
李长夏第一次摆摊,昨晚在家练了很久,此刻这么多人围观下,也能游刃有余地摊饼,人群里不乏啧啧称奇的声音。
“给我也来一份!”有人出声。
“我也要!”
一时间,小食摊围了不少人,李长夏心里乐开了花,手下动作更快,李婉芝则乐呵呵地忙着收钱。
那头,一人一驴还在激情对战。
李长夏看得好笑,抽空从竹筐里摸出一条胡瓜扔过去,“诶,接着。”
张知言伸手一探,便接住了飞过来的胡瓜,“多谢小娘子。”
李长夏忙着手里的活计,闻言便朝他点了点头当作回复。
日头渐渐升高,瞧着已是巳时。
小摊上终于安静下来,李长夏四处扫了一眼,那一人一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桶里剩了点面糊,小菜基本上没了,还剩了些咸菜丁,她囫囵做了个饼母女俩分着吃了。
李婉芝抱着钱箱晃了晃,眼睛亮得出奇,“阿蝉,你可真厉害,这可比我卖糕饼赚得多。”
“不过是胜在吃法新奇而已。”李长夏眼带笑意,她也没想到这么顺利。
“那也很厉害了!”
“娘,今儿还有许多后来的食客没买到,咱们明日得多备些。”
今天是第一天摆摊,稳妥起见她只准备了少量试试水,眼下看来需求量还挺大的。
“嗯,下半晌我与你一道,调味的活计你负责,但凡洗洗涮涮都交给我吧。”李婉芝语气轻快,手里麻利地收拾着家伙什。
李长夏靠过去,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带着歉意,“娘,就是得累着你了。”
李婉芝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跟娘还这么客气?快,去数数今儿赚了多少。”
李长夏抱着钱箱大致算了算,今日准备得少,赚得不算太多。等日后生意稳定下来,刨去杂七杂八的成本一个月正常情况下大概能有两千多文的进账。
得了个准数,李婉芝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小车推起来都不费劲了。
跟在身后的李长夏倒是在想别的,每月两千多文是够母女俩的花销,但是摆摊不是长久之计,她的目标是开个小食肆。
她已经打听好了,繁花镇临街像样点的铺子,一年就要二十几贯钱的租金,如果按照这个赚钱速度,她大概还得摆个一年的摊才能租上。
哎,道阻且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