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一晃已经半个月了。
这些天李长夏委实过得很舒服,每日除了吃喝,便是到处溜达,额头上的伤也基本好了。
当然,这些天来她也没少被当猴看,巷子里的大娘婶子们三天两头找由头来她家,不是借东西,就是找她娘做针线活,然后就是拉着她又摸又看。
街坊们倒也没什么恶意,从前她痴傻时,没少受大家的照顾,主要这事说起来确实很玄乎,换作是她,她大概也会想看热闹。
后头那些大娘婶子们还送了些鸡蛋果蔬过来,意思是庆贺她新生。
也是多亏了这些婶子们来得勤,如今巷子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包括谁家丢了只鸡,谁家又揍孩子了。
舒服的日子过了这么久,李长夏终于把她的摆摊大计提上了日程。
这日一大早她便揣着荷包出门了。
她所在的这个镇子叫繁花镇,地处青州南边,镇上有两条主干道,除了这两条主要街市,还有数不清的小巷子。
李家就住在杨柳巷,此刻正是早市时间,还未出巷口,已经能隐隐听到街上的叫卖声。
"包子,有茴香的,猪肉的,刚出炉的包子欸——"
"馄饨,鲜香可口的鲜肉小馄饨咧!"
"面条,面条,口感劲道的手擀面!"
食物热腾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入李长夏的鼻腔。
有些铺子也早早开张,门口的招幌在风里微微摆动。街上人头攒动,有挑着蔬菜叫卖的农户,招呼客人的店家,还有三三两两挎着篮子逛集市的妇人。
这场景倒是符合繁花镇的名字,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
李长夏先去了包子铺,包子铺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老爷子负责招呼客人,老太太在旁边收钱。两个人收拾得利索,摊子上也干净整洁。
"小娘子早啊,要什么馅儿的?有素的和荤的,素包子两文,肉包子三文。"鲜少见着这个时辰就出门的小娘子,老爷子热情地招呼。
"来一个素的,一个肉的。"
老爷子手脚麻利地用竹筷子夹住包子放入油纸包递过去,"小娘子,您拿好。"
包子铺旁边是一家馄饨店,李长夏揣着包子打算点碗馄饨坐下来慢慢吃。
等着上馄饨的功夫,李长夏趁热尝了尝包子。
包子有手掌那么大,面皮微黄,热气蒸腾,拿在手里有一种踏实感。吃起来麦香浓郁,外皮筋道,是老面发酵做成的,包子内里的肉馅儿肥瘦相宜,鲜嫩多汁,似乎还加了葱花,有一股葱香味。
“馄饨来喽!”
粗瓷陶碗里装着大概十多个小馄饨,皮薄,能看见里面泛着粉色的馅儿,汤底飘着油花,撒了些芫荽。
李长夏先喝了口汤,是鸡汤熬的,只不过味儿不那么浓。馄饨皮倒是爽滑,馅儿是猪肉的,不多,尝点味道罢了。有肉有鸡汤,八文钱一碗倒也算不上太贵。
手上的素馅儿包子也不错,馅儿是纯素,但能吃出猪油的味道,咸香油润,配着馄饨吃正好。
李长夏一边慢悠悠地吃,一边观察着周边。晨间出来吃朝食的不算少,就说这么一会儿,这馄饨铺也坐了不少人,那边卖包子的更是一波一波的人,旁边几个朝食店也热闹得很。
繁花镇的百姓消费能力很强啊,李长夏翘起嘴角,舍得花钱就好,那她的朝食摊不怕没有生意。
一连两日,李长夏都在街市上用的朝食,落星桥的小摊她也吃过了,经过两天的考察,她心里有了主意。
这天下午,镇上的刘木匠送来了她的小推车。
她已经想好了,朝食就**蛋饼,一摊一煎,刷上酱,再卷上些小菜就成了,简单方便。用油纸一包就能带走,晨间上工、上学堂的人多,不愁没有生意。
至于这鸡蛋饼正不正宗,李长夏并不在意。她前世算不得正经厨子,一手的厨艺完全来自村里做大席的外公,从来没有系统地学过,便也谈不上什么派系了。如果非要给美食上点态度,那她大概只有“美味”二字吧,好吃就得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前两日她找刘木匠把她娘的小推车做了些改装,今日就送货上门了。
刘木匠果然是镇上手艺最好的,小推车按照她说的改得差不离,而且还顺便加固了几处地方,李长夏很满意,当下便痛快地结了剩下的钱。
主要的家伙什有了,李长夏立马开始着手准备开业前的事,这段时间她娘偶尔出出摊,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陪着她,落星桥的摊位费一直交着,不好这么浪费下去。
首先是酱料,她准备做两种口味,辣酱和甜酱,好顾及不同口味的人。
这个时代辣椒作观赏用,还未完全普及,平民百姓接触不到,平时的辣味主要来源于食茱萸。
晒干的食茱萸研磨成小颗粒,加入生姜末和盐巴,再用烧热的热油分几次泼入,简易版茱萸酱便成了。
甜面酱就更简单了,加热调制的酱油糖水,慢慢加入稀面糊,煮至浓稠即可。
两种酱料都是简易版,传统制作方法需要制作酱胚,再进行长时间的发酵,眼下也来不及了。
酱料各准备了一罐,如今天儿渐渐热起来,做太多不好存放,两三天做一次便可以了。
再就是小菜和其他零碎物件,整个下半晌李长夏都在洗洗涮涮,后头又去集市上置办了些东西,到日入时分才堪堪歇下来。
夜里,李长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日便要开始摆摊,从前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刻心下难免有些忐忑。
左右也睡不着,她索性翻身下床,打算再去把东西检查一遍。
院子里,周青野正躺在躺椅上,喝着酒晒月亮,旁边李婉芝正一脸嗔怪地数落她。
“你以为是三伏天跟这乘凉呢?吹着风喝着酒,你也不怕冻着了。”
“啧,这都快五月了,怎么……”周青野还未说完,猛地直起身看向东厢房,“阿蝉,你怎么还不睡?不会又要做饼吧?”
刚踏出门的李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青姨,别担心,我不让你吃饼了,我就是睡不着起来转转。”
晚间她为了熟悉手感,顺便尝尝味道,一连做了十几个鸡蛋饼,在巷子里分了一圈,剩下的全塞给周青野了,眼下怕是还没缓过来呢。
周青野这才松了一口气,揉着肚子幽怨地看着她,现在肚子里还撑得慌呢!
“娘,青姨,明天我就要正式摆摊去了,我心里没底。”李长夏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怎么?你怕卖不出去,生意不好?”李婉芝笑问。
“卖不出去也没事,大不了我都吃了。”周青野捂着肚子,一副打算英勇就义的模样。
“青姨,你就盼我点好吧。再说了我做得那么好吃,怎么会卖不出去。”李长夏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而且晚间她的鸡蛋饼也收获了一致好评。
“那是怎么了?”
“说不上来。”
周青野喝了一口酒,挑眉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想得倒挺多。”
眼前的人右腿微屈,拿着酒壶的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着头戏谑地看着自己,端的是一副潇洒恣意的做派,而旁边的李婉芝眉眼弯弯地替自己整理着耳边的碎发。
李长夏的心里忽然平静下来,她学着周青野的样子,枕着手臂躺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夜空。
明月高悬,月色清淩如薄纱,笼着这方小院。夜风穿庭而过,带来一丝似有若无的草木香气。
耳边是李婉芝和周青野的低低絮语。
真好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