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弦声音如同蚊呐,脸上写满震惊。
周莫清打开伞,黑色的大伞笼罩住两个人的身体,她为宋司弦披衣服后,单膝缓缓落下,整个人半跪在宋司弦面前。
“是我。”
她开口回应宋司弦的惊诧,声音却低沉温暖。
宋司弦不敢相信,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周莫清。
真的是小姑,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在蒋家的宴会吗?
我是冻出幻觉了?
宋司弦颤抖的手缓缓抬起,试探性地扯住周莫清的袖口。
真实细腻的触感,再次证明眼前人是周莫清。
宋司弦抬头,熟悉的眉眼印在眼底,周莫清身上温暖的气息伴随冷香再次侵袭而来,此刻宋司弦才彻底相信,来救自己的人真的是周莫清。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断线一样地洒落一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周莫清双眉紧皱,她慢慢地抬手,轻轻地帮宋司弦擦去脸上的泪。
“你怎么在这里?”
宋司弦满脸泪水,一言不发。
周莫清没有追问,而是耐心地问。
“还想回去吗?”
一向冷静的周莫清,此刻的声音也有微微地颤抖。
宋司弦知道她说的是回宴会,她思考几秒,撇开头:“不回去!”
盛满泪水的双眼,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狗,倔强又决绝,看得周漠清心软无比。
周莫清没有强迫宋司弦,而是声音放缓,更加温柔地说:“好,我们先起来。”
周莫清伸出手,用力地将宋司弦扶起。
宋司弦蹲的太久了,加上又在雪里挨冻,整个人站不稳,直直地向周莫清倒去。
周莫清一步上前,稳稳地接住宋司弦,单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她看见宋司弦一个人在雪地里的那一刻,周莫清几乎失去理智,她恨不得抛开蒋周两家的关系,抛开自己是宋司弦表姑的身份,抛开所有的顾忌。
她只想立刻带走宋司弦,不想再管任何人任何事。
看到女孩儿蜷缩的可怜模样,周莫清不自主的抬起手想要给她更多温暖。
可她现在......不能也不可以给予宋司弦这份温暖。
她顿下,缓缓放下双手,紧紧咬住牙根。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温暖,宋司弦再也忍不住,趴在周莫清的怀里失声痛哭。
灼热的眼泪滴落在周莫清的衬衫上,狠狠地灼伤她的心。
周莫清手指微微蜷缩,轻轻地拍了拍宋司弦的后背:“不想回去的话,去我那里好吗?”
宋司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点点头:“好,谢谢你,小姑。”
周莫清“嗯”了一声。
汽车的前座准备好了毛毯,周莫清递给宋司弦,又弯腰用毛毯裹住宋司弦冻红的双脚。
盖好后,周莫清的手似乎有点颤抖。
劳斯莱斯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划破夜空的黑暗。
宋司弦冻得神志不清,她本以为自己今天会冻死在雪地里,却没想到意识清醒后,自己竟然坐在周莫清的车上。
偏偏这个时候,车内异常安静。
路灯明灭不一地投向车内。
宋司弦侧眸看向周莫清,影影绰绰的影子在她脸上流动而过。
周莫清和五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大二那年,宋司弦和蒋闻逸成为模型社的社长和副社长。
两个人加入这个社团,是因为周莫清是这个社团的前任社长。
彼时的周莫清已经在读研究生,忙于实验和数据,很少和本科生一起玩。
那年,宋司弦代表模型社和别的学校打比赛。她特地给周莫清邀请函,希望她可以去观赛。周莫清收下,但是没保证一定到场。
那时宋司弦还没有把周莫清摆在长辈的位置,只是当做一个很优秀值得学习的姐姐。可是
直到比赛结束,周莫清都没有出现。
宋司弦以为周莫清真的太忙,没有时间。
可周莫清却在比赛结束后带上鲜花出现,她手捧鲜花,亲手送给宋司弦,祝贺她夺得冠军。
那晚,不仅仅是宋司弦得到花,那天整个模型社都收到花束。
想到这里,宋司弦的脸上不禁洋着笑意。
说起来,她和小姑已经认识很久了,两个人也算是旧相识。
直到今天,那张宋司弦抱着花,周莫清站在她旁边的合影,还在电脑里。
宋司弦记忆中的周莫清和今天的周莫清似乎不太一样。
记忆中的周漠清总是冰冷的、强大的、公事公办的,可是今天的周莫清多了几分她没见过的温柔。
许久没见,周莫清虽然变温柔,但还是那么寡言。
宋司弦半躺在副驾,她疑惑地看向周莫清:“小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莫清听完问题后,眼神飘忽地从宋司弦的脸上挪开,她双手不受控地握紧方向盘:“路过。”
周莫清保持一贯的惜字如金,声线淡漠。
宋司弦对这个答案没有质疑,毕竟周莫清刚回国,先去蒋家拜访也很正常。
周莫清抬手不自然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转移话题道:“那你呢?又为什么会穿着裙子蹲在路边?”
宋司弦轻叹一口气,极力掩饰自己的难过,她抬眸泪光闪闪,可仍然倔强地说:“小姑,我不想聊这个事。”
周莫清侧眸,在疏影横斜的路灯中窥见宋司弦的难过和失落,她沉默,冷淡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
电话铃声响起,打破眼前的平静。
周莫清拿起电话,来电显示蒋闻逸。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宋司弦,随后滑动接听,并且点开了公放。
蒋闻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姑,司弦不见了,您刚才走的时候看见她没?”
她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平静,但也依旧保持镇定和冷静。
宋司弦坐在一边,觉得这个问题异常讽刺,明明是她将自己仍在路边的,她用嘴型暗示周莫清:没看见。
周莫清扫过宋司弦的脸,就像没看见一样,开口道:“她在我这里。”
蒋闻逸顿时松下一口气,“您在哪?我现在来接她回去。”
宋司弦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她和小姑认识多年,早该知道像小姑这样的冷静理性的人,从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
似乎是发现宋司弦的落寞和绝望一般,周莫清的眼神暗了暗,
“她今晚不回去。”
宋司弦她惊讶地抬起头,
小姑……她竟然真的肯帮我?
仿佛是看懂宋司弦所思所想一般,周莫清微微一笑,
“小弦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电话那头的蒋闻逸还没离开,她深知周莫清的为人,更知道两个人交集甚少,向来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好,我晚点让人送小弦的洗漱用品过来。”
待周莫清挂断电话后,宋司弦这时才有种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感觉,
“谢谢你小姑。”
周莫清侧过头看向宋司弦:“不用跟我这样客气。”
车辆穿过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处高级住宅小区的门口。
周莫清停好车:“到了。”
宋司弦连忙打开车门。
周莫清却开口阻止道:“不急,你先在这等我。”
周莫清走下车,单面玻璃外,宋司弦能看到周莫清走向一个站在门口的助理,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袋子。
然后她走到宋司弦这一侧,打开车门,弯腰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
那是一双拖鞋。
“穿上,我们上去休息。”
宋司弦低下头,昏暗的灯光中,一双天蓝色简约风的拖鞋摆在自己面前。
连颜色和风格都是自己喜欢的。
宋司弦本以为周莫清只是细心,毕竟她也曾经到家里作客。
可上脚那一刻合适的大小,她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周莫清。
怎么会...大小刚刚好?
周莫清已经走出几步,看见宋司弦没跟上:“还想在雪里站着吗?”
宋司弦摇摇头,默默跟在后面。
“林立,上去后你等我一下,我还有点事要你帮我。”
“好的,清总。”
周莫清带上宋司弦,推开客房门:“你今晚住这间房,这里面是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收拾好以后出来找我。”
宋司弦疑惑地问:“出来找您...小姑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莫清指了指宋司弦的手腕:“帮你上药。”
宋司弦这才后知后觉,觉得手腕和胳膊上的冻伤痒:“谢谢小姑。
周莫清简单地“嗯”,准备离开,宋司弦思前想后,眼看周莫清就要走出自己的视线,她鼓起勇气:“小姑,我可以......”
周莫清回过身:“可以。”
宋司弦起身,着急地说:“我还没说可以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这几天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宋司弦没想到周莫清真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站在原地瞪大双眼。
周莫清见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又笑了出来,
她忍不住的走到宋司弦面前,安慰地拍了拍宋司弦的手臂:“我会和表哥表嫂交代清楚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
宋司弦愣愣地点头:“谢谢小姑。”
周莫清沉默地带上房门,转身离开。
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林立,你稍后下去将宋小姐的东西取上来。”
说完,周莫清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拨通黄玉的电话。
黄玉是蒋闻逸的母亲,也是一早促成小弦和蒋闻逸婚姻的那个人。
她没有给黄玉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表嫂,你的家事我本不该置喙,但将人扔在雪地里,不论因为什么,都不该这样做。”
“小弦这几天会在我这里休息,表嫂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就这样。”
周莫清没有给黄玉拒绝的机会,当即挂断电话。
“这样好吗?不会为难你吗?”
周莫清转过身,正欲回房间的时候却看到转角处,宋司弦穿着睡衣,头发半干地站在那里。
她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担忧。
周莫清顿了一下,拿起沙发上的干浴巾递给宋司弦:“不会,你安心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宋司弦沉默的点了点头。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周莫清拿出药和棉签坐在宋司弦的面前,慢慢地掀开她的衣袖,
“疼的话就告诉我。”
药接触皮肤的那一刻,宋司弦“嘶”地一声,身体也忍不住瑟缩。
“疼吗?”
周莫清抬眸,
宋司弦摇摇头,倔强地说:“不疼。”
周莫清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还是和读书的时候一样倔。”
宋司弦手腕上的伤口并不算重,药膏很快上完,宋司弦下意识的退回手腕,周莫清却攥了她一下,然后缓缓的,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在她发烫受伤的手腕间吹了一口气,
温热潮湿的气息打在宋司弦的手腕、掌心,久违的关心令宋司弦眼眶微微泛红。
她抬眸看向认真的周莫清。
微微上挑的眼角,认真的神情,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小姑和平时的不同,整个人更加柔软,不再锐利。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小姑。
她好像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不仅不冰冷,反而非常温暖。
宋司弦垂眸,嘴角偷偷爬上笑意,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莫清顿了一下,眼神似乎闪过一丝希冀:“你觉得呢?”
宋司弦微微歪头,和周莫清视线交汇。
宋司弦看不穿周莫清眼里的光,思考片刻笑着说:“因为你是我的小姑啊。”
周莫清瞬间垂眸,快速地收起眼底的失落。
好久之后,她才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