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周六。
纪驰舟正在完成这周的小组作业,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驰舟,没打扰你吧?晚上的饭局别忘了。六点半,司机会到学校接你。”
“嗯,记得。”纪驰舟的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这次见的几位叔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们都是些业内的大人物,所以你要表现得好点,别丢了你爸的脸面。”
“知道了。”
江昀言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睡衣。
那只被他救回来的小猫,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在他腿边绕来绕去,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下蹭着他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江昀言昨晚给它洗了个澡,污渍和灰尘褪去,他发现这原来是只小白猫。
“是不是又饿了?”
小猫像是听懂了一般,用两只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舔了舔。
“好啦,不闹了,吃饭。”
江昀言拿来一个奶瓶,小猫看到后立刻抱住了奶嘴喝起来。小家伙吃饱喝足后开始犯困,在他腿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睡着了。
他看着这间偌大的房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他打算买些花来装扮一下。
公寓附近就有一家花店,他站在店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走了进去。他在花架前弯着腰认真地打量着每一种花,最后,他选了几枝淡紫色的绣球和毛茸茸的菟葵。
回到家,他找出一个花瓶接上清水,然后坐在茶几前开始修剪花枝,然后将它们插入瓶中。
弄完后他再次坐回地毯上,拿出了一本书。抬头看着房间里多出的这点生机,他觉得很开心。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宾利飞驰停在A大门口,显得与周围青春洋溢的校园氛围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
车门打开,司机恭敬地立于一旁,“少爷。”
纪驰舟面色平静地坐进车内,车内很安静,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外界的所有喧嚷都被隔绝了。
下车后,服务生恭敬地引他进入一个包间,门开的瞬间,烟味和酒味扑面而来。
包间内部很大,一张直径两米多的圆桌占据了中心位置,此时已有七八人落座,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众人见他进来,谈话声略有停顿,各种各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驰舟来了。”主位上的父亲纪文斌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在他左手边的是纪驰舟的母亲,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贵气,对着儿子露出一个微笑。
“爸,妈。”纪驰舟声音平稳地打招呼,又向席间的几位长辈和商场上的熟面孔微微颔首致意,礼节上挑不出什么错处。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父亲右手边第二个位置。
宴席开始,精致的菜肴一道道送上,话题很快从平常的寒暄转向了纪驰舟。
“驰舟,听说你最近在搞什么数字模型?”一位叔伯辈的男人笑着开口,“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实际的应用,不能纸上谈兵啊。”
纪驰舟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叔伯,“李叔说的是。学生时代的项目,难免有理想化的地方,多谢您提点。”
被称作李叔的男人面上露出些许得意。
“不过这个模型的基础数据,还是用的您公司的实践结果。”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框架,能否经得起市场全面检验,还需要像李叔您这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前辈多多把关。”
李叔的笑容僵在脸上。
旁边一个女人接过话头,“纪太太真是好福气,能有驰舟这么优秀的儿子。”
纪母笑着应和,桌下的手却轻轻碰了碰纪驰舟的腿,示意他回应。
纪驰舟端起茶杯,掩去眼底一丝厌倦,说了几句公式化的“仍需长辈提携”的客套话。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络。
纪驰舟借故离席,走到包厢外的露台透气,夜风给他带去一丝清明。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陈炀发来的搞笑视频,背景音是嘈杂的网吧和好友的笑骂声。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一个人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零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有时是一截细细的手腕,有时是对方温柔的脸,有时是他清瘦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
饭局结束后,母亲优雅地擦了擦嘴:“驰舟,车备好了,今晚回家住吧,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
“不了,妈。”纪驰舟站起身,“明天早上学校有小组讨论,回别墅太远,我怕耽误。”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入入夜色,行至半途,纪驰舟才对前座的司机开口:“不去学校,去江畔那套公寓。”
“好的,少爷。”
那是他名下一处离学校很近的高级公寓。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他还没来得及开灯,黑暗中一道庞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站起,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
纪驰舟动作一顿,却没有丝毫惊慌,他轻轻唤了一声:“麦芽”
那是母亲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他的礼物,一条纯种的罗威纳犬。
黑影迟疑了一下,随即兴奋地向他扑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要将纪驰舟撞倒,它伸出湿热的舌头急切地舔舐着主人的手。
纪驰舟没有躲闪,甚至罕见地低笑了一声,他抬手,用力揉了揉麦芽结实粗壮的脖颈,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纯粹的热情。
“好了,麦芽。”他又叫了一次它的名字,语气放缓了些。
灯光照亮了整个的空间,室内的装修很简洁,黑白色调,像一间样板间,只有角落里那个昂贵的巨型狗窝和几个被咬得有些变形的玩具,透出一丝生气。
麦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尾巴有力地摇晃着,发出“啪啪”的声响。
纪驰舟脱下那身束缚人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解开了领带和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江水缓缓而过。
麦芽安静地趴在他脚边,脑袋枕在他的拖鞋上。
十六岁收到他时,它还是只怯生生的小狗,被装在精美的笼子里送来。母亲温柔地说,“希望它能让你开心点。”
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与补偿。
这些年,麦芽被训练得极好,冷静、忠诚、强大,符合一切人们对“名犬”的想象。但和纪驰舟相处时,它会变回那只单纯渴望主人抚摸和陪伴的大狗。
纪驰舟缓缓蹲下身,手掌整个覆在麦芽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
另一边。
江昀言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柔软的被子将他包裹。
他又失眠了。
尽管已经吃了安眠药,却感觉药效来的很慢。一种熟悉的饥渴感又开始在皮肤下游走,像无数细小的电流。
孤独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压迫着他的胸腔,让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他紧紧抱住一个枕头,将脸埋进去,试图模拟一个拥抱的触感。
纪驰舟……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想到他,那种空洞的灼烧感似乎奇异地缓和了一瞬。
安眠药的作用开始生效。
江昀言闭上眼睛,虔诚地祈愿,希望能再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