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铃不过五秒,他就想放弃了,但还没按下挂断键就被接通了。
“江昀言?”纪驰舟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江昀言的理智回笼了大半,到嘴边的求助被咽了回去,“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纪驰舟回答,背景里隐约传来一个模糊的人声:“纪总,合作协议初稿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江昀言立刻说:“你先忙吧,我……我等你回来。”
纪驰舟那边沉默了几秒。
他太了解江昀言了,在他工作的时候,对方最多只会给他发消息,非必要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这有些反常。
“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江昀言矢口否认,声音甚至刻意轻松起来,“就是想你了。”
纪驰舟握着手机,最终只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文件,却没有接过,“剩下的明天再看。”说完,拿起外套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推开家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那个预想中等待的身影。纪驰舟的心没由来的一空,他快步走向卧室,看到床上隆起一个团,周围堆叠着他许多的衣服,里面的人蜷缩着一动不动。
纪驰舟几步上前小心地将人从衣服堆里捞出来。江昀言的状态很不好,脸上布满未干的泪痕,手臂上布满了自己抓挠出的红痕,触目惊心,万幸,他似乎只是用这种方式缓解,没有做出更极端的伤害。
纪驰舟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江昀言,我回来了,没事了,看着我……”
江昀言意识有些涣散,在他怀里轻轻颤抖,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才慢慢聚焦,认出了他,“纪驰舟……”他呜咽着,“我好想你……好难受……”
他一直哭,眼泪迅速沾湿了纪驰舟的衬衫前襟。
纪驰舟只是不停地安抚他,亲他的脸,吻去他眼角的泪,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等到怀里的人哭声渐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纪驰舟才小心地将他放平,替他盖好被子,柔声道:“等我洗个澡,很快,好吗?身上凉。”
江昀言像是在思考,或者说他现在反应很慢,过了会才点了点头,湿润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
纪驰舟很快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躺进被子里,身旁的人立刻循着本能缠绕过来。
纪驰舟将他整个圈进怀里,用体温和紧密的拥抱将他包裹,他能感觉到怀里这副身躯细微的颤抖。
“还难受吗?”他摸着他的脸,轻声问。
江昀言却没回答,而是哽咽着说:
“纪驰舟,我不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纪驰舟动作一顿,眼神闪过一丝心疼。
“没有。”
怀里的人似乎并没有相信这个答案。
纪驰舟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亲了亲他的唇,叫他:“江昀言。”
对方抬起发红的眼睛和他对视。
“如果我生病了,很严重的那种,你会抛下工作回来照顾我吗?”
江昀言没有犹豫地回答:“会……”
“那我的选择,跟你是一样的。”
怀里的人不再说话了,只是感觉自己因为对方这句话,好像终于能呼吸一点了。
过了好一会儿,在纪驰舟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那人小声却小声地叫他: “纪驰舟。”
“怎么了?”
江昀言抬起头,轻声说: “纪驰舟,我们做吧。”
纪驰舟沉默了一瞬,指腹擦过他微湿的眼角,“现在?你的状态不好,下次再做。”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因为自己这句话又红了眼眶,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沾湿了他的指尖。
“为什么?”江昀言的声音带着哽咽,逻辑在情绪中变得混乱,“你不想吗?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不是。”纪驰舟立刻否定,声音哑了几分,“是怕你受不住。”
“不会的。”江昀言摇头,他执拗地追问:“做吗?”
江昀言的泪水流得更凶,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心理的酸楚。身体和心理的空洞仿佛正在被一点点填满,他哭着要求对方再中点。
……
纪驰舟侧过头,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将他揽入怀中,低声说:
“睡吧。”
“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卧室里的光线还很昏暗,纪驰舟已经醒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江昀言仍在沉睡着,呼吸轻且均匀,昨晚哭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纪驰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房间渐渐明亮起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第一声震动,他很快伸手按熄了闹铃。
但怀里的人还是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初醒的眸子带着些许迷茫,但昨晚的脆弱已然消失不见。
他的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纪驰舟脸上,下意识地就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早安,纪驰舟。”
“嗯。”他应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
纪驰舟像往常一样起身洗漱,准备早餐,并未提及昨晚的事。
江昀言虽然看似恢复了正常,但纪驰舟并没有因此感到安心,这种时候留下来照看对方似乎是最合理的,也是情侣之间该做的。
但对方是江昀言,他便不能这样做。即便他很想。
出门前,纪驰舟替他理了理有些翘起的头发,“我走了。想我了,记得打电话。”
江昀言站在门口,唇边漾着温顺的笑意,点头:“好。”
门轻轻合上。
江昀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驶离,直到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那晚的失控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偶然插曲,接下来的几天,江昀言一如往常。
他会在家画画,去学校上课,有时也会牵着麦芽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还会拍下大狗追着蝴蝶跑的蠢萌样子发给纪驰舟。他也会在对方回家后,窝在沙发里小声地向他吐槽某个难缠的甲方。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但一想起那晚对方发病的状态,纪驰舟就觉得难以安心,于是,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他主动去找了江昀言的心理医生。
见到纪驰舟独自前来,Eileen有些惊讶,请他坐下后,她温和地问道:“我记得您,上次陪昀言来过?您是他的……”
“我是他男朋友。”
纪驰舟坦然承认,随即便进入正题,他给Eileen说明了江昀言那晚偶然的发病、以及之后看似的正常、还有药瓶里明显减少的药量。
Eileen听得很专注,还追问了一些细节,比如江昀言最近的睡眠、食欲,以及这种“正常”状态下是否还有一些回避行为。
“我明白了……”Eileen斟酌了下用词,“昀言现在的状态……用专业的话来说,可以概括为‘疾病否认’。那晚的发病让他感到羞耻和恐惧,他害怕那种不正常的状态会破坏你们的感情,所以他极力地表现得正常,试图向您、也向自己证明他好了。”
“他想摆脱病人的标签。”
纪驰舟安静地听着,眸色微沉,像是在思考。
她顿了顿,给出建议:“他现在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直接安慰或施压都可能适得其反。您需要做的,是让他感受到,无论他是什么状态,在您这里都是被安全接纳的。”
“好的,我知道了。”
在纪驰舟询问完病情,准备离开时,Eileen叫住了他。
“纪先生。”
纪驰舟停下脚步,回头。
“作为一个医生,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但作为一个看着昀言一步步艰难走到今天的人,我能否……以个人的身份,再对您说几句题外话?”
得到默许后,她缓缓说道:
“那孩子……其实很让心疼,他用了很久很久,才勉强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放在掌心的。”
“所以,纪先生,如果您现在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怜悯,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我恳求您,现在就停下来,转身离开。您给他的任何一点不确定,都会成为击垮他的重锤。”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但如果您的心意一如既往,那么请您务必……对他更有耐心一些。”
“我明白了,谢谢您。”
从诊所回来后,纪驰舟不再刻意追问江昀言的感受,更多的是行为上的支持和陪伴。
某日,纪驰舟比平时稍早一些回家,路过甜品店时,买了江昀言最喜欢的蓝莓蛋糕。
到家时,江昀言正在摆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看到纪驰舟手里的盒子,眼睛微微一亮,然后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语气带着小小的雀跃:“你真好,纪驰舟。”
纪驰舟揉了揉他的头发,“吃完饭再吃。”
“好。”江昀言乖乖应着,把蛋糕放进了冰箱。
晚饭后,两人坐在阳台上看风景,时不时闲聊一两句。
江昀言怀里抱着雪豆,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说着今天发生的一些趣事,然后又说在展览上听到的某个八卦,纪驰舟侧头听着,偶尔回应一句“嗯”或“是吗”。
过了会,纪驰舟起身进了屋,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方盒,把它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看着这个精致的小盒子,江昀言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开始加速。
他半开玩笑地问:“这……这是什么?”
“礼物。”纪驰舟回答地很简洁。
江昀言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打开了盒盖,黑色的衬垫上静静躺着一对铂金戒指,样式简单却很有质感。
他还隐约看到了细微的刻字痕迹,好像是两人名字的缩写。
一瞬间,他感觉眼前升起一片水雾,几乎要看不清纪驰舟的脸。
“不试试?”
听到这句话,他好像才回过神,“哦,哦……”
纪驰舟看他愣着,直接伸手取出其中一枚戒指,然后自然地托起他的左手,缓缓推入对方修长的无名指根部,尺寸竟是分毫不差。
然后,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在江昀言面前,等着。
江昀言反应了几秒,才慌忙拿起盒子里另一枚戒指,学着他的样子,小心而郑重地套进了他的手上。
“好了……”
“嗯。”纪驰舟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后又抬眼看向他,补充道:
“这只是一个象征,以后的婚戒,会比这个更好。”
江昀言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重复:“婚戒?”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纪驰舟看他一脸懵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不然呢?”
“难道,你比较喜欢搞地下情?”
“不是!”江昀言立刻否认,耳朵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所有的不安和阴霾,似乎都被这圈小小的戒指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