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从容嬢口中得知宋茂业出狱还有半年时间,我便开始着手准备。所有事情几乎完美无缺,偏偏他出狱的日子提前了。
处于信息透明化的时代被不怀好意的人透露联系方式这种事实太过于常见,万万没想到的是,宋茂业居然直接堵到了我家门口。再次见他的那一刻,恐惧比理智先一步笼罩我的身躯。
他站在昏暗的走廊,看起来消瘦了许多,青色的眼袋加上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的胡茬都尽显憔悴,他眼里的贪婪和狠戾也更加直观明显。貌似这几年牢狱里的改造对宋茂业来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看不出他全身上下有一丁点的忏悔之意。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被往事中不美好的记忆所控制。我问他:“来做什么?”
他说让我给他一笔钱。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还没等我拒绝,他像是预料到了我不会轻易给他钱,抓住我把柄似的一脸奸诈地抢先开口:“那个小贱/人是叫迟暖吧?”
‘迟暖’二字在我脑袋里炸开来,不好的预感一直敲打着心房将心脏的跳动频率不断加强。我不知道宋茂业又是从哪里知道迟暖的,我太了解宋茂业了,他这样的畜/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我依然使自己保持在一个相对冷静的状态,尽量不被他找出破绽。
“做啥子?给老子钱,要不然老子就用她的命来抵!老子晓得她就在附近那所大学里头。”我死死盯着他因激动而充血的脸庞,我确信,他完全做得出来这档子事。
宋茂业根本不畏惧死亡,他本就烂命一条,这样病态的人,恨不得拉上一个人一起死。他肯定提前了解过迟暖对我的重要性,如果迟暖死了,那我也会痛不欲生。
而这样的结果,无非是宋茂业最想看到的。
但是幸好,宋茂业暂时不知道迟暖具体住在哪儿。
我答应给他钱,但我深知这并不是长远之计。
屋子里闪闪的警惕叫声愈来愈大,庆幸的是迟暖还没回来。在宋茂业炸毛之际,我告诉他自己最近准备搬家了,如果有需要就去另一个地方找自己。
冲动过头的人想问题是最不带脑子的,宋茂业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来,欣然答应下来。
目前,为了保全迟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她疏离,离我越远越好。
实际走出这一步又太难。每次见到迟暖看我的神情更加小心翼翼,字字句句变得胆怯,我又怎么会不心疼?
心思细腻的她肯定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人在做撒谎时总会心虚,我也不例外。所以我通常会拖到迟暖睡后的时间回家。
在进门时闻见空气中未散尽的烟火气,夜色里听见她微弱的抽泣,我就好恨自己,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我没敢去开灯,怕在光亮里直视爱人的委屈脆弱会让我卸下最引以为傲的冷漠。
床板吱呀作响,我听见她鼓起勇气问我。
——“最近是做了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吗?”
——“是上次去出差遇见了令自己心动的人吗?”
——“是不喜欢她了吗?”
我用两个“不是”和一个“没有不喜欢”否定了她所有的猜测。每听完一个问题,说完一个答案,我喉间的玻璃渣子就会堆高一分,难受的让人实在犯恶心,我多想立刻马上告诉她一切,但不能。
怎么能将迟暖卷进来?
后面,她说可不可以抱抱她。
我无法再强迫自己去演一个坏人,至少,在她说“抱抱她”的那一刻,我决定暂时做回宋时雪。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茂业寄予赌博的欲/望也更大,而我的钱永远无法填满他造出的一个个窟窿。
那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再准备帮他还钱。
但我确实低估了人性的恶。
当门锁被撬开,宋茂业直冲进来死死掐住我的脖颈时,我才愿意相信世界上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更何况这人是自己的生父。当然,替他还钱的第二原因也正是因为和他还存有这层身份。
自己居然天真以为能够唤醒他最后的一丁点良知,真是可笑之极。
他像个恶魔一样骑/跨在我身上一个劲地嘶吼着,不停重复着,给他钱,给他钱!
我只觉得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张张嘴好不容易从快要破裂掉的喉间扯出“我给”两个字,才得以没有落到被活生生掐死的结局。
具体和宋茂业僵持了多久,记不太清了。只隐隐约约听到楼下警笛四起,而这个声音无疑是彻底惹怒了宋茂业。
他抄起桌上的花瓶使出全身力气砸向我,瞬时,我两眼发黑扑倒在地,可他似乎觉得不够解气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刺向我的腹部。
幸好,腹部的剧痛让我得以保持最后的清醒。我感受到粘稠温热的血液毫不留情地打湿我的脸颊,浸透了衣衫,模糊了地板。
我想,还没来得及和迟暖好好道别。
我想,还没来得及和迟暖完成我们的约定。
或许是对爱人的思念大于了死亡,我居然还有力气。
在血迹斑斑的地面摸到宋茂业手抖后掉落的刀刃,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刺向了身前的恶魔。
即便不能让他致死,但也足够了。
可能是老天实在不忍心收我,可能是妈妈的在天之灵保护了我,留了我一命。最后,判处结果还算满意——宋茂业被判处死刑,而我因正当防卫并不担负刑事责任。
不过,整个人也废的大差不差了。谁会无条件去照顾一个几乎残疾的人呢?我太怕会连累迟暖了,只能选择拉黑删除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只有我在她的世界里消失掉,她才能忘掉我,好好生活。
我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去到了国外进行治疗,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人。那段日子里,暂时性的失明、脑震荡、PTSD以及各种心理问题接连而来。
实在是太难熬了。
也是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叶芷,与其说她是医生是朋友,不如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思维不再受到大脑的控制,我发了疯似的摸索所有尖锐物品胡乱地刺向自己致命的位置,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死。
极度的疼痛和鲜活的血液使我迷恋。
叶芷则不厌其烦地收起它们,一次次的轻生举动下,她一次次的出现救下我。
在最严重的某天,我意外地接到了姜珞禾的电话。
我让叶芷接起来,开着免提,虽然依旧看不见,但听觉上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听见姜珞禾语气里很是急切,她没问我怎么换了电话号码,我也没问她花了多少人力才打听到的我。
她说,迟暖一直在找我,从蓉城到杭城。
她说,迟暖快要疯掉了,瘦的不成样子。
我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麻烦姜珞禾说,千万别告诉她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千万不要。
整整前四个月的时间,就在我习惯黑暗时,又很幸运地见到了光明。
重见光明的第一件事——将迟暖写的信反复翻看。
提前把信拿走,这或许是我离开前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两封信的支撑,没有画纸上的迟暖,那我大概会死在这三年里的其中一天。
我想,爱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
一关过去又一关。
不见好转的心理疾病让我误以为下半辈子都会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度过,直到我偶然间刷到了迟暖与关染的绯闻。
最开始看见标题那一刻更多注意力是放在“华尚总监迟暖”这个头衔上。说不感慨是假的,我的小朋友真的靠自己一步步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自豪是第一心情。
然后我剩下的注意力才关注到图片上的另一个女人。
我有专门去了解过,她叫关染是一名平面模特。
不像是迟暖会喜欢的类型。我在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叫关染的女人全面否定掉。
可能是情绪成为了始作俑者。我渐渐想,这么久了,她也应该开启新生活了。
另一面的我又不停地一遍遍问自己,甘心吗?
我宁愿一人赴险也要护全的人,真的希望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吗?
我做不到。
或许当爱的力量足够强大时,足以跨越眼前的种种障碍。
我想,爱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
回国后,我故意大范围宣扬放出要复出的消息。我知道,迟暖所在的公司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来联系我。
我承认是嫉妒心和控制欲作祟,但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她。
等到见面那天,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你。
你过得好吗?
你会怪我吗?
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你恨我吗?
或许恨比爱长久,可比起你恨我,我更想你爱我。
比起你恨我,我更想要你爱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宋时雪视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