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箱里溢出阵阵浓郁甜蜜的香气,陈迟哼着歌将烤盘上新鲜出炉的饼干装进印着“巧心”二字logo的纸袋,取一个丝带,灵巧的手指翻飞两下,一个标准的粉色蝴蝶结就系好了。
只剩最后一个纸袋的时候,店长艾米掀开门帘进入操作间,她是个性格温和、格外爱笑的女性beta,今日比往日更愉悦一些。
“迟迟宝贝,多亏你来帮忙,不然我得活活累死在店里,今天的工钱按平时的双倍计算,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姐请客!”
昨晚,艾米临时接到一笔“大订单”,需要为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准备校庆礼物——五百份熊仔饼干。店铺两位糕点师傅加上她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叫来从前在店铺兼职的陈迟救急。
陈迟刚到天阶城时受过艾米照顾,自然没有推辞,从大清早进店忙活到下午。
听到艾米的请客邀请,陈迟嘴角保持着微微上扬的轻松弧度,边手脚麻利地整理饼干,边回应:“艾米姐,我晚上有点事,不能同你吃饭了。”
“好吧。”艾米并不强求,“饭下次吃,双倍工资可不准推辞!不然以后不送你小饼干吃!”
陈迟抬头笑得甜甜的,“谢谢姐姐。”
分明生得一张普通到没什么记忆点的长相,忽地这一笑,霎时彷如雨后青竹显出翠绿的清新生气,更因周围奶香气息过于浓郁,艾米莫名觉得眼前的男生可爱得像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阿迟你……”
艾米心底浮起一缕担忧,欲言又止,这时外间店员唤她,想说的话旋即给搅散了。
“唉!就来!”刚转身,她又扭回脸,“盘子里剩下的饼干你捡着些带回去给同学,放着也是浪费。”
烘焙店里总有些品相不佳的瑕疵品,艾米都会让员工随意带走,陈迟从前也会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带点面包饼干回去当晚餐。今天他在几个饼干盘子前转了转,最后勉强凑了一盒没缺胳膊短腿的小饼干带走。
……
乘坐地铁返回学院的时候,陈迟的手机收到接二连三的信息轰炸。
【怎么没在学校?】
【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吗?你瞎跑什么?】
【给你五分钟,马上到珍馐食堂三楼。】
【三分钟。】
幼稚鬼。
还弄上倒计时了。
陈迟翻了个白眼,眼看再不回复可能会导致危险的后果,陈迟稍微动了动脑子,给饼干盒拍了个照,发送。
【送你的礼物。】
顿了两秒,补了句:【我亲手做的。】
两句话竟有奇效,暂时治好对面的狂躁症。
陈迟足足比谢忱规定的时间晚了25分钟,急匆匆一口气跑上食堂三楼,一眼看见双手抱臂而坐的挺拔身影。
表情冷冷的,好似谁欠了他钱。
“……”
确实有人欠他钱,就是陈迟。
陈迟尴尬地抹了把额头的薄汗,硬着头皮走过去。
刚靠近餐桌,还没开口,便被有力的手臂拽住胳膊一下拉到座位坐下了。
“你跑哪儿去了?”谢忱语气不耐地说,“居然要坐半小时地铁。”
“做饼干去了啊。”陈迟用余光瞥了眼身侧人的脸,确定没有被石头砸出的伤痕,立马松了口气。
“就是这个。”说着他把饼干搁到桌上,又小心翼翼往旁边推了推。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谢忱冷哼一声,没有半点想要品尝的打算。
陈迟并不在意。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维持一个情人对待金主该有的基本尊重。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无法直接看见对方的面容。本来平时话就不多,此时连眼神交流都失去,顿时无话可说。
陈迟回想上辈子的两人,他不善言辞,谢忱比起语言交流更偏爱身体沟通,所以细数起来,他与谢忱极少有这样并肩谈话的机会。
约会,像情侣那般说说笑笑更是从未有过。
陈迟释然地想,他与谢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共同话题实属正常。
不过眼看这么僵持下去实在无聊,陈迟先投降,嗓音淡淡道:“前天我去彩虹康养医院刷了你的卡,给小孩子付了医药费,他是我远房表亲的孩子,是个孤儿……”
许是允许他继续说下去,身旁的男人很轻的“嗯”了声。
“你会……怪我乱花钱吗?”
说完这话陈迟眼前一黑,他仿佛又看见那晚玻璃门倒影里那个笑得茶香泗溢的青年了,好好的男大学生,怎么就走上了“歧途”。
尽管陈迟这么想,但他打心底又觉着自己大概真有点做绿茶的天赋。
负罪感竟然一次比一次少,台词也愈发熟练了。
“对不起,以后毕业挣了钱,我会还你的。”
其实钱是故意花的,我也不打算还了,普通人大半辈子的工资,我还不上。
陈迟为自己说谎的行为感到羞耻,剩余不多的良心谴责让他搁在腿上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布料。
每当他难堪时总会做出手指抓挠什么的小动作。
谢忱的臭脸端了半天,听到这番话,又见对方如此纠结难受,哪还有追究的道理。
“知道了,不用还。”
陈迟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心底竟然可耻地升起得逞的小雀跃。
陈迟悲哀地撇了撇嘴。
时间和生活的摧残真是可怕,居然能让一个从不撒谎的人变得谎话连篇。
陈迟内心不停鄙夷着自己,但嘴上的茶言茶语一点没停下。
“上周我还去金色富裕大厦吃了冰激凌,前天去国家图书馆买了两套博格教授的建筑书籍,昨天去游乐场坐了摩天轮……”
陈迟越说眼睛睁得越大,眼底布满自己也不相信的惊讶,到最后都有点精神恍惚了。
就在陈迟无地自容打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身旁男人悠闲地侧身,有力的臂膀温柔地揽住了他。
“所以呢?你是怪我没陪你逛街?”
陈迟:“……”
有钱人的脑回路穷人不懂。
谢忱扬起唇角,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悠悠然问:“那今天呢?”
陈迟:“去从前兼职的店里做了饼干。”
谢忱:“特意给我做的?”
陈迟用一秒钟思考答案,违心点头:“嗯。”
谢忱唇角笑意更盛,终于纡尊降贵拆开饼干盒尝了块卡通形状的小熊饼干,“味道不错,就是怎么都碎了,你手艺太差了。还好是送我,不然根本没人会买。”
陈迟直愣愣盯着盒子里不断消失的饼干块,没敢讲实话。
这会儿的气氛比先前舒服不少,谢忱吃着专属自己的甜蜜饼干,揽着同样散发香甜气味的情人,心口甜滋滋的,也想给与点什么。
“那张卡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大家都是给钱,还是说你想要房子和车?车好说,房子的话……”
谢忱不由地停顿,与抬起头的陈迟眼神相对,刚纠缠一秒,素来强势的alpha竟然先撇开了眼神。
陈迟明白对方闪躲的深意。
想要在天阶城获得房产,首先要具备赫利俄斯星球的永久居住权,而外来人获得永居权的方式目前仅有两种:一是作为尖端的特殊人才由联邦政府授予人才引荐资格,二是与天阶城居民缔约婚姻,迁户口成为赫利俄斯居民。
普通人想在赫利俄斯立足尚且不易,更何况一个C等beta,陈迟自知不具备出色的智力体能,绝对算不得人才。
至于另一种永居方式,他想都没想过。
人要懂得摆清自己的位置。
陈迟轻声回:“我知道。”
从谢忱的角度看去,看不见琥珀色的眸子,仅有两片不算浓密的眼睫往他心上戳了戳,谢忱心里莫名闷闷的,很不痛快。
“想要永居权也不是不行,需要过几年,我现在……”
话没说完,谢忱心惊地止住,这么说的意思就是……
谢忱连忙深吸一口气,揽着肩膀的手掌用了些力气,紧紧抓住怀里的人,片刻,松开了。
“算了,当我没说。”
陈迟极轻地勾起嘴角。
两人都默契地当做有些话没说、没听过,后来不知谁主动的,两片嘴唇渐渐靠近,交换着彼此从胸腔溢出的温热呼吸。
一吻结束,谢忱低哑了嗓子。
“今晚去我那里好吗?”
陈迟甜甜地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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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忱离开学校大半个月,不知是任务紧张没空缓解,还是别的原因,今晚的他格外狠心,陈迟哭着求他也没用。
更让陈迟恐惧的,是谢忱试图撞碎的属于陈迟最后的尊严。
“别碰……”
陈迟极少落泪,这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不停捶打对方湿热坚硬的胸膛,然后被安慰着吻上唇角,温柔抚摸着后颈安慰。他以为对方仍会良心未泯一次次放过自己,然而谢忱最终还是狠狠咬住他的脖颈,让他最后的自尊变得支离破碎。
陈迟连哭声都发不出,只能失神地泪流满面。
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状况。
除了哭,陈迟应对不了。
他像一条温泉水里的鱼,为恣意的畅游感到满足舒适,又被高热的泉水烫得想要逃离,好几次受不住跃出水面,最终仍要落回热泉,让眼泪交融入水里。
后半夜,陈迟脸上泪痕涟涟,眼皮耷拉着,一根指头都抬不起,迷糊中隐约听见男人附在他耳边,热气裹挟着粗重的呼吸说了点什么,他太累太困实在没听清。
他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明天醒得早一点,能够来得及吃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