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滚回你们的垃圾星去吧!臭垃圾们……哈哈哈……”
一桶接一桶冰凉刺骨的水倾泻泼下,伴随着拍门哄笑的嘈杂声音,几个身材魁梧的beta毫无公德心地扔下水桶,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离开了专属beta的男厕。
满是冰水的厕所隔间里,一个双脚并拢蹲在马桶盖上的清瘦男生低垂着头,湿透的发尾、衣摆和裤脚都在淅淅沥沥地滴水,而他仿如一具没有气息的雕塑,一动也不动。
“我去,地上怎么这么多水!”前来如厕的人踩着流淌一地的水渍骂骂咧咧道,“水管坏了?”
同行的人扫了眼合拢门的几个隔间,露出晦气的表情,“怕不是水管坏了,准是李剑仁那帮纨绔子弟又欺负平民了。”伴着淅淅沥沥的小解声,他又说:“这些个平民也是毫无自尊心,跟苍蝇蟑螂似的,怎么都赶不走,整天被欺负成这样还不滚回老家,弄得整个校园乌烟瘴气!”
“管他们的,又不关咱们的事,倒是你听说了吗?”说话的人压低声音,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几秒钟后,听的人却惊呼:“什么!谢忱有病?”
“也不算有病吧,反正周放昨儿个喝醉饭局上说的,说谢忱这一周拒绝了好几个漂亮omega的告白,甚至对方还没开口表白他先黑脸,直接说不喜欢omega。”
“瞎说呢,alpha与omega天生吸引,哪有不喜欢omega的alpha?”讲话的人下流地笑了笑,“我看谢忱是没开过荤,不懂omega的好。”
“嘿嘿,肯定是。”
两人猥琐的谈话随着脚步渐远直到消失。许久后,门锁紧闭的隔间里那具湿漉漉、仿佛快要融化的冰雕,总算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头,惨白如纸的嘴唇极轻地翕动了一下。
……
篮球场上欢呼如潮水般涌动。
中场休息的间隙,许劭阳递给谢忱一瓶水,用下巴指了指看台角落一个极度不起眼的身影,调侃道:“喏,瞅你快一个月了。”
谢忱不屑地抬眸望去,那人随即惊慌不已地低下头,压低鸭舌帽檐,由于太过慌乱还撞翻了邻座观众的爆米花,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歉。
“无聊。”谢忱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评价。
又过了半月,看台上的那道视线近了点,竟然从最后排的角落往前挪动了两排,但仍缩在角落。
原以为永远会保持这种缓慢向前挪动的龟速,却不知视线主人受到什么刺激,有一天竟敢端着餐盘坐到了谢忱的对面。
许劭阳见状没忍住,噗嗤一笑,戏谑地瞅了眼谢忱。
谢忱面无表情,完全不搭理许劭阳的无聊神态放在眼里,也不把对面畏畏缩缩低头吃饭的男生放在眼里。
许劭阳兴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流转,最后落在脸颊红得要烧起来的普通beta身上,挑了挑眉,冷声道:“喂,一边吃去!”
他刚出声的时候,很明显瞧见beta的肩膀抖了抖,心说胆子真是小。
可是吧,就这么点比兔子还小的胆子,竟然敢有攀附的心思,选谁不好,偏选了难度最大的这位。
许劭阳尚未琢磨出对方胆子的大小,小兔子磕磕巴巴说了话:“其、其他地方……没有位置了。”
许劭阳见鬼似的瞅瞅周围空旷如野的餐厅——这里可是食堂三楼,与一楼人挤人的热闹场面不同,一直以高昂的价格保证顾客的舒适体验,怎么可能没座位。
真是拙劣的谎言。
许劭阳视线下移,很快又惊讶不已:兔小子面前的餐盘,竟然是一楼的塑料盘子。
“……”他沉默了。
正当许劭阳从头到脚放肆地打量兔子,不断发现许多新奇有趣的细节时,一旁闷声不语的谢忱轻轻搁下筷子,很得体地擦了擦嘴角,紧接着向许劭阳瞥来一记冷眼。
“你不是说学院还有事?”
“我有事?”许劭阳顿觉对方眼神不同寻常,只觉一股怪异感让他不得不点头,不敢出言半句调侃,快步匆匆离开。
直到不久后的某日,许劭阳偶然撞见小兔子红着眼睛走出谢忱的宿舍,他终于猛然明白这一刻的怪异感是什么——是兽类守卫私人领域时散发的威慑。
……
陈迟壮着胆量坐到谢忱对面的那天,他没能与对方说上半句话。谢忱的态度极其冷淡,压根将他视作空气。
就在陈迟泄气,决心接受被霸凌的命运时,却总能隔三差五见到谢忱,渐渐又萌生信心,终于在某个悄悄跟踪的傍晚,他趁着四下无人,一鼓作气小跑上前,扯住了对方的袖子。
“谢……谢忱……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了什么,陈迟不记得了。
无论现实或梦境,他都不记得了。
或许那时的陈迟说了许多自甘下贱的话吧,所以他才会选择性地忘记。
但那晚后来在林间小道,他被谢忱捧着脸亲吻,被迫仰头看见的那轮月亮却总是记忆犹新,大概是十三、十四的月亮,不够圆满,却依然光辉明亮。
没隔两日,两人顺理成章滚到一张床上去。
小小的床头灯微微亮着。
“为什么穿成这样?”谢忱对两个小时前被他狠狠揉皱后丢弃在床尾的白衬衫颇为嫌弃,紧蹙的眉头近乎能夹死蚊子,连同看陈迟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温和。
不等陈迟回答,他又严厉出言:“以后不准穿成这样。”
“这样”到底是“哪样”?
陈迟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但他记住了一点:谢忱不喜欢别人穿白衬衫。
其实无论陈迟回忆多少遍,那晚的谢忱除却有一点儿霸道之外,总体上是个格外温柔体贴的人。由于beta与alpha不算天然匹配的体质构造,他也没有过度索取。
两人在床上做了三次,洗澡时做了一次,陈迟还算勉强能够承受。至于后来每次见面都是差不多次数,陈迟总是被做晕过去,他都归咎于自己身心俱疲、不堪受辱的原因。
-
一整夜全是荒唐梦,陈迟被闹铃吵醒关掉铃声后,半魂半人地飘去卫生间洗漱,等到打理好自己,梦里的种种都模糊不清了。
揣上两块饼干对付肚子,他便前往教室上课,路过药店时想起昨夜没盖被子睡了一整夜,进去买了盒感冒冲剂。奇怪的是,从前稍微吹点凉风都会感冒发烧的脆皮身体,这次竟然很顽强,一包感冒药都没能用上。
陈迟存了些“生病就躺平啥也不管”的逃避心理,拖延到下午他依旧生龙活虎、红光满面,只能点开忽略一整天的讯息。
点开被迫置顶的消息框,最后一条依旧是他昨夜卑微道歉的一大段话,对面没有回复。
陈迟不甚在意,反正这些年对于谢忱的臭脾气,傲慢无礼的种种表现,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对面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少爷,陈迟不敢太怠慢,再次编辑一条言辞恳切的信息发送,等了半个小时,没回。陈迟不再管,收拾书包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寝室睡觉。
如此每日一条道歉信息,上课、吃饭、睡觉的日子整整过去一周,陈迟心底终于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他还离不开谢忱。
陈迟只得主动上门,以求“和好”。
他特意挑了个谢忱会在的时间前往A栋宿舍楼,然而迈入寝室却不见人影。
出来时撞见那叫许劭阳的alpha,对方见到他同上次一样,很和善地笑了笑。
“你找谢忱吧,他出任务去了,要下周才会回来。”
“出任务?”陈迟疑惑道。
“他没给你说?”许劭阳想了想,“大概任务紧急来不及告诉你,你放心,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有什么问题。”
“并没有担心。”
陈迟极小声地嘀咕。
谢忱出生于军部世家,将来自然要往军政干部级别的方向发展,大学期间就获得任务既是挑战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他以后会走得更高更远,高到自己攀附不上的高度。
陈迟从寝室走出来,一边为谢忱并非特意不理睬自己松了口气,一边为将来会发生的烦心事皱着脸。
像谢忱这样具有深厚家世底蕴的优秀alpha,他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他与低劣的beta在一起,为了收获优质基因的后代,他也会选择同样优秀的omega匹配婚姻。
所以上辈子谢忱在家族的安排下与各种贵族omega相亲、约会,乃至订婚,陈迟从不感到失落痛苦,他厌烦的是,谢忱既要与omega组成人人艳羡的完美婚姻,又要与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劣等beta搞地下情。
凭什么他想要的,自己也必须无条件给予?
谢忱算老几?
陈迟思来想去,绞成麻花的思绪飞到那一百万上去。
谢忱这么不要脸,花他一百万又怎么样,别说一百万,就是花他一千万又如何?
谁让他上辈子白睡自己两年一毛钱没花!
如此思索一通的陈迟渐渐傻了眼,他呆呆地凝望路边小店玻璃门倒影出的身影,里面那个穿衣打扮一如从前朴素简单的大学生怎么会有如此堕落腐化的思想?
陈迟慢慢走近玻璃门,眨眨眼,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许久。
不可否认的是,他一面鄙夷这种没骨气的低劣思想,一面越来越由衷地理解和认同。
后来他冲着镜中人笑了一下,里面的人也微笑着,彼此间似乎达成了共识。
“先生,这是您的至尊奢华黑钻冰淇淋,请您慢用。”
悠扬的小提琴乐曲飘扬在位于金色富裕大厦的高层餐厅,陈迟坐在整洁高雅的一整面落地窗前,俯瞰夜幕中灯光如星的城市,视线收回,他握着洁净到反光的别致小勺,近乎虔诚地舀了一勺点缀铂金的冰激凌放入口中。
眼睛顿时为甜蜜的美味弯成了两个月牙。
仔细品尝的同时,他也不忘数着摞成彩色小塔的冰激凌球,换算一个冰激凌球的价格:大概是他一周的生活费。
从前的他绝对舍不得吃,此刻尝到舌尖甜蜜清亮的可口滋味,终于真真切切地醒悟了。
这些年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陈迟老实了大半辈子,再次花男人的钱,到底做不到毫无一丝波动,为了摆脱别扭的不适,他思考片刻,把方才拍照留念的冰激凌照片找出发送。
想着光发照片有些单调,他随手发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迟压根不抱对方回复的期望,不成想手机还没搁下,消息就弹出屏幕。
[想我了?]
宝宝花男人的钱也只是买一个冰激凌[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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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换上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