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进病房后,少年打着哈欠直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把被子自己扒拉着盖好,脸往枕头埋了埋。
梁行霈则把笔记本收进祁晨带过来的公务包里。
没几分钟,梁行霈往门口走去,门刚打开,于萝迷糊的声音响起:“梁行霈,你去哪呀。”
“去透气。”
“唔...你待会儿回来吗?”
“回。”
于萝问完就没声了,梁行霈在门口停了会,走了出去。
他确实是去透气。
十多分钟后,梁行霈重回病房,于萝好像被这动静弄得动了动脑袋,没一会儿就再次回归安静。
窗外夜色浓稠,病房静谧无比。
梁行霈收起手机,拿起公文包,留下一张卡在床头柜。
门被打开又咔哒轻声合上。
于萝是梦到了有鲨鱼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游来而被吓醒的。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面对洁白的墙壁才反应过来。
“我已经到陆上了哎,才不怕呢。”
于萝拍拍自己胸口,看向窗外已经大亮的天空。
今天是个晴天,阳光细细缕缕照耀在窗边的榕树枝头,分散的阴影时不时随着微风的吹拂跃动。
“梁行霈,你看!”于萝脸上带着笑容回头,想让男人也瞧瞧这悦目的风景。
病房除他以外并无一人,所有物体都沉默着,另一张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
“...梁行霈?”于萝又喊了一声。
无人回答。
桌上男人摆着的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也没了踪影,于萝慌乱的视线扫到床头,只发现了一张卡片。
于萝攥紧手中的卡,最后不抱希望地在无人的病房里再次喊了男人的名字。
连回音都微弱。
*
市区一栋写字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窥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繁忙的街道,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来,在桌上铺开明亮的金色。
几秒后,梁行霈扔掉笔,打了内线电话要了一杯咖啡。
文件上的那些黑字在他眼前定住,就是不进脑子,让人烦躁。
不多时,咖啡被助理送来,梁行霈喝了几口。
半小时后。
“啧。”梁行霈把文件甩到桌上,揉了揉额角。
是因为昨晚太晚入睡导致今天精力不足吗。
昨晚...从医院离开后回到家,他洗漱完就躺上床了,但难得辗转反侧,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手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哪怕是老总也不能随意翘班,昨天一天没来公司,就已经堆积了不少事务了。
梁行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重新拿起文件。
有人敲门,是秘书祁晨。
“梁总,与会人员都到位了。”
“好。”梁行霈起身。
会议内容是早就定好的,讨论得十分顺利,梁行霈出了会议室后,觉得平日里熟悉的工作状态又回来了。
确实了,他到底有什么好走神的。
梁行霈收起所有杂念,重新投入工作中。
他要忙的东西实在太多,开会决策,讨论签字,时间的流逝在繁忙的工作中不值一提。
某些刻意忽视的记忆被压在角落,就这么过了几天。
梁行霈抬头,几日晴朗后,今日天边却昏云四合,天色如墨。
他按了按太阳穴,正要继续处理文件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
“喂?”
“梁总,前台转接电来说,有个人来找您。”祁晨道。
梁行霈拧眉,“想找我的人多了去了,预约安排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出老板语气不好,祁晨也是有苦难言,他斟酌着道:“前台已经跟对方说了没预约不能随便见,但那位年轻人硬是站前台不走了,他说他认识您。”
“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他...”梁行霈说到一半忽地顿住,语气古怪,“年轻人?”
祁晨连忙道:“就是前几天老板您住院,就在您病床旁边的那位。”
“...”
“老板?”
“说了叫什么名字吗。”梁行霈停下转动的笔。
“说了。“
“他说他叫于萝。”
*
于萝满眼期待地看着前台挂掉电话。
“是梁行霈吗?”
面对少年期盼的目光,前台礼貌道:“不好意思,刚刚转接梁总的消息,他说不见没有预约的人。”
于萝的眼神黯淡下来,下一瞬又亮起:“那我可以现在预约吗?现在预约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
前台看着少年乖巧可爱的模样,有些不忍打破对方的期待,但还是公事公办道:“预约不是和我们,是要找梁总的秘书。”
“秘书...?”与萝又不认识这个词了。
为什么见梁行霈一面这么难呢?
前台说如果有耐心,可以在这里等梁总下班。
于萝自认自己是很有耐心的,道谢过后循着前台指引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圆溜溜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这个地方好大,来的路上也好艰难,如果不是曾经变成小章鱼的时候悄悄钻进梁行霈的裤兜里被带过来的话,他肯定找不到的。
于萝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悄然降临。
大厅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于萝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人。
是那天来他们病房跟梁行霈说过话的那个人!
祁晨揉着肩膀走出电梯,就听见有个人哎哎叫唤。
他下意识望过去。
那不是之前旁边在医院时旁边的少年吗?
怎么在这里?
于萝冲着这个他见过的人就过去了,眼睛亮亮的:“你好。”
祁晨迟疑道:“你...好。”
于萝往他身后看看,眼神有些失望,“梁行霈还没出来吗?”
祁晨端正起态度:“你找梁总?”
“对呀。”于萝点点头,说了他白天问前台的的事情。
“等等。”祁晨听完打断道,“你该不会...叫于萝?”
于萝高兴道:“我是呢。”
祁晨顿时有些难言,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啊。
老板明明就认识,两人还同住一病房呢,怎么老板不愿意见呢?
祁晨面对少年再次问他梁行霈什么时候下来的问题,推了推眼镜,“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少年眼眸顿时写满了失落。
“那我可以上去找他吗?”
祁晨不愿打击少年,但又不能随意告知,于是只好安慰道:“你可以再多等等,虽然梁总有时候会在公司睡觉,但今天工作好像没那么多,他车都停在外面呢。”
眼前这个人是他唯一见过和梁行霈打过交道的人,于萝觉得他说的话可以信任。
祁晨走后,于萝重新回到沙发上。
已经出了写字楼的祁晨左思右想,还是纠结着给老板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少年还在下面等他。
嗯,这不是公事,下班后发一下也没事吧?
手机传来消息,靠在办公椅上的男人随手点开,又马上关闭。
漆黑的手机屏幕照出他英俊的脸,上面没什么表情。
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吗。
梁行霈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外面高楼建筑已经亮起了灯,宛如点缀的星辰。
几点了?
手表上的短针指向7。
梁行霈眯着眼站在原地几分钟,重新坐回办公桌。
有时候,人之间的博弈靠的就是时间。
*
于萝抱膝蹲在便利店门口,时间太晚,刚刚保安过来询问他有没有工牌,他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保安说没有工牌不可以待在写字楼过夜,于萝只好出来了。
他观察着对面马路写字楼门口的人群,依旧没有梁行霈的身影。
少年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写字楼,上面还有好几扇窗户都亮着灯。
如果门都锁了,万一梁行霈在里面,他怎么出来呢?
鼻间一湿。
于萝抬头,有水珠滴落在他眼皮上。
下雨了。
开始还是小雨,后面劈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充足的水汽湿润感让于萝感到很舒服。
少年往便利店门檐里缩了缩,装作自己在躲雨,实则有一半的身体都暴露在外面,大雨浸透了他半边衣服,沾湿了他里面的皮肤。
人群来来往往,写字楼的门已经关了,少年还是没等到想见的那个人。
于萝下巴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纤长的睫毛垂下,在心中想道,今晚就在雨中睡觉好了。
少年身子往外挪了挪,想更多地让雨水沾湿他的皮肤,这样让他亲切的感觉会缓解他现在的心情。
雨是小了吗?怎么半边身子都没感到雨落下的轻微重感呢?
于萝心不在焉地看着地板,抱膝又往旁边慢慢挪了几步,然后啪嗒一声停住了。
撞到了什么东西。
“躲雨都不会躲?”有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于萝不想回答,他现在正陷入要不要找去梁行霈住所的挣扎之中。
一秒,两秒...
于萝的思维顿住,猛地抬头。
男人一身黑色风衣,里面穿着西装,一手插兜,一手撑着伞,就这么垂眼看着撞到他腿上的少年。
于萝眨眨眼,“哇”了一声。
梁行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哇什么?”
于萝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是我公司,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于萝被点醒了,对哦。
“那你现在终于下班了吗?我一直在等你,门都关了,你从哪里出来的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少年还是跟之前一样,总是有那么多问题。
听到那句“我一直在等你”,梁行霈的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雨下得太大了,声音也好响,搅得他思绪都有些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看多了文件的缘故。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梁行霈反问。
于萝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视线往旁边飘了一下,晃了晃脑袋:“我...我问了别人,问了好多人,他们用手...手机,然后就告诉我了。”
梁行霈神色难辨,这个少年看起来就没有手机,所以他是一路问路人找到这里来的?
他倒是不奇怪,他们公司本就出名,互联网时代,多查查就知道了。
只是...
“四五天才找到吗?”
于萝不知道这个速度在人类世界是慢还是快,因为最开始他问人的时候好像很多人都不愿意搭理他,还匆匆跑得远远的,他问了好多人才有几个人愿意帮他。
听完于萝叙述的梁行霈慢慢收起脸上的表情,“你走过来的?”
“这几天都是?”
于萝诚实地点点头:“嗯呢,我差点就走错啦,还好有好心人帮我。”
他看着梁行霈的表情再次沉下来,男人问道:“你不会坐车?再不济,地铁呢?给你的卡你不刷?里面有钱都不知道用吗?”
于萝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正是男人走之前留在床头柜的,“这个给你,你落下东西啦,还好我带在了身上。”
银行卡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
梁行霈知道那是银行卡的密码,他走之前留下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垂头看着少年那清透的黑瞳。
是了,他怎么忘了,少年可是个字都不认识多少的文盲。
正常人都知道这卡留下来就是给少年的,但对方却觉得是自己落下的。
于萝...
梁行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发现少年还穿着之前他给买的那一套衣服,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裤腿边也沾上了泥点。
雨水滴滴答答,敲在地板上清脆作响。
男人不接卡,于萝歪了歪头。
梁行霈腿动了动,连带着半靠在他腿上的于萝也晃了晃。
“起来。”
蹲了太久,在站起来的时候少年膝盖一软。
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搀住。
于萝抬头笑眼弯弯。
梁行霈转移视线,往前方迈了一步。
于萝以为梁行霈要走,下意识止住脚步。
梁行霈看着少年脸上皱成一团的表情,慢慢开口:“如果你不愿意跟上来,那就算了。”
“欸?”
梁行霈作势再次转身,立刻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柔软的双臂缠住了,少年蹦到他身边,抬头道:“要跟的要跟的,你现在回家吗?我跟你呀。”
梁行霈压根没动,等少年钻进他伞下,他才大步迈开腿,“你知道你这样说很像个变态跟踪狂吗?”
于萝不懂变态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很开心,梁行霈说什么都点头:“是的,我是变态跟踪狂呢。”
“...”梁行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如果少年真的是跟踪狂,这副过于天真懵懂的模样,哪天被反跟踪都不知道吧。
这样的人在外面,除非遇上好心人,只会被各种骗,无论是身还是心。
少年还很怕被抛弃。
既然如此...
梁行霈偏头看了一下少年的发旋,对方的心情明显很好,能看到少年翘起的嘴角。
就当我同情心泛滥,带回家看看这个小变态能做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