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怎么都不是人 第1章 万妖城

不鸣山，万妖城。

夜幕一落，白日里冷清的街道立刻变得热闹非凡。除了街上的行人大多长相诡异，街边商铺陈列的货品也模样清奇，乍看似乎与人间繁华的街市并无区别。

朝玉来到这万妖城已有七日，虽然偶尔看到街道上斗殴的妖怪横飞的血肉，还是会让她忍不住作呕。其余时候，她竟从看着楼下长相诡陋的妖物们来来往往中得了些趣味。

朝玉用过晚膳，妖仆们安静地上来收走了碗盘。待他们都退下，朝玉又坐回到窗前，望着楼下的街景。

万妖城中的妖多数都习惯昼伏夜出，但朝玉依然保持着在白天活动的习惯。

这几日，每当夜色降临，她便会坐在窗边看底下的街景，直到感受到困意，便渐渐睡去。

就当她以为今日也会这么过去时，却突然望到远处的城门口，有一团黑风正在飞快向她所在的小楼处逼近。

那团黑风来势汹汹，转瞬间就席卷过大半个万妖城，直直朝着她而来。

呼！

轰——

黑风所过之处，小妖们全都惊愕抬头，待看到那团黑风后，城中各处便如海浪般层层响起妖怪们吱吱惊叫的声音。

“妖王归来！！”

“妖王归来！！！！”

“妖王归来——”

朝玉是初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惊愕的同时意识到，是他回来了。

那团黑风转眼便从她开着的窗子中掠了进来，落到她所坐小榻前的地上，雾气散去，化作了一个长相精致昳丽的少年。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以这副模样出现，朝玉仍然还是被面前这幅艳丽得几乎非人的相貌晃了晃眼。

愣了半晌，朝玉对着面前的少年轻轻地说道。

“......你回来了。”

其实朝玉七日前初见他时，他并不是这副样貌。

彼时朝玉身边的侍女护卫已经尽数被那丑陋的大怪物给吞进腹中，她瑟缩在轿子上绝望地闭着眼，以为自己的死期也快到了。

但她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死亡，反而听到了几声怪物的怒吼，以及庞然大物重重坠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便见到刚刚吞了她身边上百号随从的怪物血肉横飞，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而她的面前，一团黑风缓缓凝成实体，变成了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

说他似人，是因为他有着人的身形，四肢、躯干、头颅都与常人无异。说他不是人，则是因为这东西五官模糊成一团，本该长着头发的地方也只有一团乱糟糟的黑色雾气。

朝玉愣愣地看着那个东西靠近她，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他伸出一只手靠近她的脑袋时时，朝玉眼前一黑，一下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便已经到了这座小楼中。

她才起身，还未来得及环顾四周，那团黑风化成的似人非人的东西便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朝玉一惊，一屁股坐回了榻上。

那东西出现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原地静静地站着。朝玉也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双眼瞪大盯着他。

一人一妖静静地对峙了不知多久，那东西终于缓缓地消散在了原地。

朝玉松了口气，身体终于软下来，才发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

不过，那个东西好像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毕竟，山一样高的怪物，那东西几个呼吸间便能将其斩杀于地。朝玉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如果他想要杀她，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朝玉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心中只有再次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她这口气好像松得有些太早了。

朝玉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依稀通过天色判断出她被那个东西带回这座楼里已经有一天了。而从昨天起，一直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有喝过，更别提吃东西了。

这间房间里除了她躺着的这张榻，其他什么也没有。朝玉更加不敢出门去，她生怕一出门就会遇到那个东西，丢掉自己的性命。

她静静地蜷在榻上，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

好渴，好饿......朝玉心想。

她应该做点什么，找点水喝，找点东西吃，但是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好累......

什么时候再一次昏迷过去的，朝玉也不清楚。只记得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水流在她的嘴唇上流动，她张开嘴，那水流就涓涓地从口腔经过喉管，流到了她的胃里面去。

多点......再多点......

直到一阵诱人的饭菜香传入朝玉的鼻子，她才逐渐从黑沉沉的昏蒙中清醒过来。有些刺目的阳光射入房间中，令桌前晃动的人影模糊不清。

朝玉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愣愣地看着桌前一片模糊的人影，直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刺目的阳光，让房中的景象在眼中渐渐变得清晰。

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朝玉想到。

饿了太久的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对面前如此古怪的情景竟然都做不出什么反应。

她昏迷前还空空荡荡的房间现在已经摆上了一张长长的桌子，桌上摆满了散发着香气的食物，种类五花八门，有一些朝玉从未见过。这些食物大盘大盘地摆满在这张长桌上，场面一时壮观。

然而更令人眼花缭乱的却不是桌上那些食物，而是桌边来来回回端着盘子的“人”。

为什么这个人头上有牛角，那个人屁股后面有一条那么粗的尾巴，还有最边上那个端着水杯的，为什么人的身上居然长了个鱼头啊？！

朝玉木愣愣地盯着，只觉得自己恐怕还没睡醒。又或者她已经饿死了，现在是在地府呢。

然而，下一刻，一阵黑风缓缓在她面前凝成实体，又变作了先前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让朝玉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

比起第一次生生被这东西吓晕，这一次朝玉显得镇定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许紧张，但她只是注视着那个东西用他模糊成一团的五官盯着她看。

......应该是在盯着她看吧？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从房间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可以说是朝玉来到这后见到过最正常的人，模样甚至颇为清隽，一双狐狸眼温柔多情，嘴边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妖主。”

他走进来，对着朝玉面前的东西行了个礼，随后转过来看向朝玉。

“这些都是为姑娘准备的，您应是饿了吧，不妨用一些。”

这狐狸眼男子彬彬有礼地向后面的桌子上一指，脸上挂着风度翩翩的微笑。

好不容易遇上个看上去是正常人的人类，朝玉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先向他打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她现在饿得都快没力气说话了，于是她只是看了这男人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子前去了。

朝玉坐到那张长桌前，开始沉默地吃饭。她真是饿狠了，甚至都顾不上形象，一个劲地狼吞虎咽。

她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等她终于停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撑得不行了，甚至有种要呕吐的冲动。

在此期间，那团东西只是伫立在那。它那一团模糊的五官随着朝玉的动作转到面向长桌的方向，继续静静地盯着她。

一边那些上菜的妖怪们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奇形怪状地往角落里死死地挤成一团，还在频率很快地颤抖着。

离她最近的几个妖怪一看到她面前出现一个空盘，就急急忙忙地伸手拿走，转眼间又有妖怪端上一盘新的来。

她终于吃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些被人一直看着吃饭的尴尬，或者说，被妖。

朝玉从前吃饭也有人服侍，但从没有谁会像这个没五官的怪物这样专注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进食。更何况，这还是她头一次吃饭吃得这样没形象。

见她停下，狐狸眼男人露出一个关切的神情：“姑娘不必客气，这一桌都是你的。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朝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她的目光缓缓略过这一桌能撑死八十个大汉的食物，最终又落回到那个男人的脸上。

这个男人似乎也不正常。还是说，他们想要撑死她？

朝玉思考了片刻，觉得如果他们想要她死，应当不会选择这样委婉的方式，于是她开口道：“本......我吃饱了。”

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登时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片刻后，又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懊恼的神情。但他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对着缩在餐桌旁的小妖怪们挥了挥手。

小妖怪们见状，急急忙忙地互相挤着，端上桌上的东西，一群妖怪风一样地便从房间里掠了出去，转眼便只剩下朝玉三人。

那男人这才转回头，笑着对朝玉道：“姑娘初来此地，诸事不熟。有何需要，均可吩咐小生，若有什么疑问，也尽可开口问询。”

朝玉缓缓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男人笑道：“这里是不鸣山的万妖城。旁边这位是不鸣山的妖主，小生是妖主麾下一名小将，姑娘可称我为采生。”

不鸣山？朝玉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怔住了。

若是这是她记忆中的不鸣山，那么这座以险峻闻名的荒山理应在大陆的最西边。而她在被带到这儿来之前，分明刚从鄞都出发，那可是在大陆的最东边。

眨眼之间，竟能横跨大陆东西，绝非普通人能做到。而万妖城这名字则更为直白。

朝玉从前的人生中虽常常听闻神鬼之事，却从未亲眼见过。未料到一夕之间，不但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妖怪，更是直接住进了妖怪们的城池。

朝玉在问完这两个问题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并不怎么好奇这团黑漆漆的东西究竟有何目的。两人的实力差距太大，如果他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的话，她也无力反抗。

更何况，如今她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她便懒得追问了。

能活一天算一天吧，反正如果不是这东西，她本就该死在鄞都城外那只怪物的嘴里了。

她没再问下去，三人之间便冷场了。

过了一会儿，那原本一直紧紧盯着她的黑漆漆的东西突然动了动，随后慢慢消失在了原地。

一旁的男人见他消失，忙向朝玉做了个揖，口中说着失礼失礼，告辞告辞，便从房间中走了，速度太快，竟有些像是逃命般。

房间中眨眼间便又只剩下朝玉一人。

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朝玉缓缓站起身来，她先前饿过头，现在一下子又吃了太多东西，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但好在还没有吐出来。她站着缓了会儿，才慢慢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白日里的街道上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远处，翠绿高峻的山峰上缭绕着白色的雾气，天高云淡，倒是一派好风光。

朝玉从前一直住在东边，连鄞都都很少出，更别提遥远的大陆西边。

这样壮丽秀美的山色她还是第一次见，竟比她从前读游记时想象的还要更令人震撼。一时间，她竟然完全沉迷于眼前的景色了。

等她终于看够了，回过头，却被面前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房间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个少年。细长高挑的身形，肌肤如同雪一样白，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浓黑的眼睛紧盯着她，嘴巴血一样红。朝玉盯着他的脸，一下子晃了神。

她从前也是见过许多美人的，或者说，围绕在她身边的，基本上都是美人。然而，眼前人这张脸还是太过艳丽精致，甚至美得都有些不似人类了。

“你是谁？”

迟疑了一会儿，朝玉开口问道。

“山缨。”

少年答道，声音清朗，宛如山上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