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碗筷都已摆好,却不见贺政柏的身影。
赵粤莓正疑惑,扬声唤道:“贺政柏?吃饭了,你人呢?”
话音未落,就见那人慢悠悠地从储藏室踱步出来,手里多了一瓶深红色的葡萄酒,瓶身上落着些许灰尘,显是珍藏了些时日。
“喝点吗?好东西。”贺政柏晃了晃酒瓶,暗红的液体在瓶内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赵粤莓眨眨眼,有点心动,但还是谨慎地问:“度数高不高?”
“嗯,后劲有点足。”贺政柏如实相告。
“那还是算了,”赵粤莓惋惜地咂咂嘴,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我这点酒量,无福消受。我还是老实地喝我的饮料吧。”
她可是连去酒吧都只敢点低酒精或无酒精饮料的人。
贺政柏也不勉强,转身从冰箱里给她拿出一瓶玻璃罐装的果味饮品,细心地插上一根吸管,放到她手边。
“谢谢你!”赵粤莓冲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虽说“食不言”是古训,但赵粤莓向来是餐桌上的活跃分子。
不过今天这顿饭,她却异常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话,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美食。
她觉得,用光盘行动来表达对贺大厨手艺的最高赞誉,比什么彩虹屁都实在!
她吃得投入,只在间隙偶尔吸一口冰凉的饮品,清凉甜润,正好解了菜肴的丰腴。
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赵粤莓这才抬起头。对面,贺政柏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那杯红酒,姿态优雅。
浓郁的酒香在整个用餐期间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尖,此刻她才注意到,他用的不是寻常的高脚杯,而是一只杯壁切割出无数棱角的漂亮玻璃杯。
室内灯光透过杯壁,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像捧了一掌心流动的星星。
或许是这流光溢彩的光晕迷了眼,又或许是那持续飘来的酒香勾起了潜藏的好奇心,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蛊惑了,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跃跃欲试:“好喝吗?”
贺政柏抬眸,对上她亮晶晶、写满“我想试试”的眼睛,唇角微扬:“想尝尝?”
内心天人交战了三秒,好奇心最终压倒理智。赵粤莓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地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就一点点!真的只尝一小口!”
贺政柏眼底笑意更深,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
赵粤莓像是被催眠般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醇厚复杂的果香和单宁的微涩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滑下,留下悠长的余味。
“嗯…还不错。”她眯起眼睛,像只品尝到美味的小猫,客观地评价道,然后将酒杯递还给贺政柏,动作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郑重。
贺政柏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看着她那副一本正经品尝又果断交还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然而,没过多久,那“一点点”的后劲便开始悄然显现。
赵粤莓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像有两团小火苗在烧。她小声嘟囔,像是自言自语:“这酒劲儿还挺足。”
一种莫名的、迟来的食欲忽然涌上心头。
她眼神变得有些迷蒙,望向贺政柏,声音不自觉地拖长了,带着点软糯的鼻音:“贺大厨,再来一小碗饭好不好?”
贺政柏拧眉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和明显开始迷糊的眼神,心里顿时掠过一丝后悔,就不该让她碰那口酒。
“不行,晚上吃太多积食,对胃不好。”
“就要嘛!”
赵粤莓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看他,眼神可怜得像只没吃饱的小奶猫,让人硬不起心肠。
贺政柏在她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坚持了不到五秒就宣告投降,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又给她盛了半碗饭。
结果就是,赵粤莓不仅吃完了那半碗饭,还无意识地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光盘行动,桌上的菜几乎被她扫荡一空。
贺政柏中途试图阻拦未果,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这下,赵粤莓是彻底满足了,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一脸餍足。
贺政柏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失笑,以为这场由一口红酒引发的闹剧总算可以收场了,便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谁知,对面的女孩像是突然被按了启动键,腾地一下站起来,几步绕过桌子,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动!洗碗这种粗活,怎么能劳烦我们贺大厨呢!”她语气豪迈,甚至还踮起脚,煞有介事地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您今天辛苦啦!”
虽然隔着一层毛衣,贺政柏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以及那没什么章法却异常柔软的触碰。
刚刚压下的某些念头像是被火星溅到的干柴,轰地一下又蹿起了火苗。
他眉头一蹙,反手精准地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肩上作乱的手,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赵粤莓的动作瞬间停滞,有些茫然地对上他深邃的视线。
“赵粤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怀疑,“你……是不是醉了?”虽然难以置信只一口就能醉,但她现在的行为轨迹实在有些偏离正常轨道。
这句话像是一盆温水,让赵粤莓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立刻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醉没醉!绝对没醉!”
准确地说,她现在的大脑大约有百分之三十的区域暂时脱离了严格管控,比如刚才给他捏肩的举动,这顶多算微醺,微醺!
贺政柏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真的?”
“当然!”赵粤莓挺直腰板,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无比清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碗筷,端着就往厨房冲。
贺政柏一万个不放心,立刻跟了过去,伸手想去接她手里的碗碟,却被她灵活地侧身躲开。
赵粤莓一回头,看见他满脸的担忧,噗嗤一笑,眼神看起来居然颇为清明:“安啦安啦!真没醉!我用洗碗机,很快就好!”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旁边的洗碗机。
贺政柏看着她熟练地打开洗碗机门,分类摆放碗碟,动作流畅,眼神也似乎没有焦距涣散的迹象,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靠在旁边的料理台上,看着她忙碌。
当赵粤莓弯腰摆放下层碗碟时,贺政柏下意识想上前帮忙,却被她毫不犹豫地用手肘轻轻推开。
“不许碰!”她语气霸道,却带着一丝娇憨,“去客厅休息,这里交给我!”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了厨房。
贺政柏半推半就地被赶出厨房,听着里面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洗碗机启动的微弱嗡鸣,心里那点疑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取代。
赵粤莓摆好最后一只盘子,设定好三小时的清洗程序,满意地关上洗碗机门。走出厨房时,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
她猛地想起今晚白鹅潭有盛大的跨年烟花秀,十点开始。
贺政柏正等在客厅,见她出来,便走上前,很自然地问道:“老婆,想去白鹅潭看烟花秀吗?”
“好呀好呀!”赵粤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雀跃之情溢于言表,看起来活力十足。
贺政柏看着她灵动的模样,心下稍安,或许她真的只是有点兴奋,并没醉。
出门前,贺政柏拉住她,仔细地替她围上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又倒了杯温水,拿出健胃消食片递到她嘴边:“把这个吃了,免得一会儿不舒服。”
赵粤莓顺从地张嘴含住药片,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咽下。
围巾捂得她小脸暖烘烘的,她看着贺政柏:“你不围围巾吗?”
“不用,我吹吹风,散散酒气。”贺政柏答道,其实他并没喝多少。
“哦。”赵粤莓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步行前往白鹅潭。晚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节日的热闹。
赵粤莓的围巾角被风轻轻吹起,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白鹅潭沿岸早已人山人海,洋溢着节日的喧嚣。
赵粤莓拉着贺政柏,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视野还算不错的观景位置。
除了绚丽的烟花,还有传统的舞狮等表演,赵粤莓完全沉浸在这热烈的节日气氛中,跟着人群欢呼、鼓掌,小脸兴奋得通红。
贺政柏的目光却更多流连在身边这个生动鲜活的人儿身上,眼底漾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又一波绚丽的烟花在天幕炸开,化作漫天流金碎玉,缓缓坠落。
“好漂亮啊!”赵粤莓仰着头,喃喃自语,眼中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很喜欢?”贺政柏侧头问她,声音融在烟花炸开的声响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嗯!”她用力点头。
忽然,赵粤莓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抓住贺政柏的胳膊,急切地问:“现在几点了?”
贺政柏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十一点二十八分。”
啊?!!
赵粤莓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拉起贺政柏的手就往外冲,挤开人群。
“怎么了?”
贺政柏被她拉着,有些莫名,回头看了眼天空中再次绽放的盛大烟花。
“回家!快回家!”
赵粤莓语气急促,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紧紧攥着他的手,朝着香江洺苑的方向快步走去,几乎要小跑起来。
贺政柏虽不明所以,却依旧纵容地由她拉着,紧跟在她身后。
在赵粤莓一路的紧赶慢赶下,两人终于回到了香江洺苑。
赵粤莓冲进客厅,第一眼就望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刚划过十一点五十九分!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你快!到二楼客厅等我!”她语速飞快地丢下这句话,就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噔噔噔,跑上了楼。
跑到楼梯中间,还不忘回头焦急地催促:“快点呀!”
贺政柏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忍不住低笑出声,应道:“好。”
赵粤莓冲回自己房间,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盒,快速检查了一下丝带和包装纸是否完好。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跑得太急而狂跳的心脏,然后做贼似的悄悄探出头,望向二楼的客厅。
贺政柏已经依言等在那里了。
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着远处夜空中零星绽放的、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烟花,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
赵粤莓把礼物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男人疑惑地转身,她却像只灵活的小兔子,一下子从他手臂的另一边钻到了他面前。
“看这里!”她的语气上扬,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亮晶晶地凝视着贺政柏,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贺政柏扭头看了个空,转回头,目光落在她藏于身后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老婆大人,有何指示?”
赵粤莓粲然一笑,将那个系着漂亮丝带的礼物盒举到他面前,歪着头,声音清脆悦耳:“没有指示,只有礼物!”
就在这一刻——
“当——!当——!当——!”
零点的钟声悠远而庄重地敲响,仿佛穿透了时空!
与此同时,窗外,“咻——砰——!”无数烟花在同一时刻冲天而起,极致绚烂地绽放开来,将整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五彩斑斓的光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流淌进客厅,将他们温柔地包裹。
赵粤莓被这宏大的声光盛宴震撼,脸上洋溢着无比开心的笑容,心里还在小小地自豪:完美卡点!我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忽然,手中的礼物被轻轻接过。
下一秒,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好闻的酒香,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男人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伴随着烟花炸开的轰鸣,清晰地钻入她的心底:
“赵粤莓,新年快乐。”
拥抱着她的身躯,温度似乎比平时要高一些,透过衣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便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
那带着酒精味的、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赵粤莓的心跳骤然失序,仿佛也被那微醺的酒精和滚烫的体温所感染。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同样真挚的祝福:
“新年快乐,贺政柏!”
他们身旁的落地窗上,正清晰地倒映着窗外那场盛大不熄的、五彩斑斓的烟花雨,以及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