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孩子对爱情的观念是会被周边环境影响,先天的和父母看齐。
但林星对父母的记忆,已经有点薄弱了。
明明才离开自己五六年吧,但林星已经想不起他们在时是怎么相处的。只对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缩在空旷的房子里生活还有点印象。
那实在是太孤独了。
家里到处都是三个人的痕迹,三只成套的水杯牙刷,图案色系相似的床被,冰箱贴上一句句的贴心小提醒。客厅电视墙旁悬挂的小黑板上,新的一年家庭计划才制定好。
这算什么?
所以他申请了住校,从高中到大学,年年申请留校,最难受的时候,连春节也是在外面过的。
林星松了口气,鼻尖不知道怎么就红了,喉咙似乎也紧了些,说不出话来。
幸好季云深上床前就把灯关上了,林星只需要稍微收敛气息就能掩饰得很好。
季云深确实没感觉身边人的异常,见林星不说话也不催促,他想,小孩年纪还小,对情爱之间的事不了解也很正常,以后遇到适合的人、开了窍就明白了。
在他开窍之前还是会好好和自己一起生活的。
至于开窍后……
季云深莫名有些生气,不知道是因为未来小孩会和别的男人女人生活而离开自己、离开雨城,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心情就是低落了下去,不太爽利。
气氛又沉寂了下来。
林星暂时将某些不好的回忆抛之脑后,准备好好睡上一觉。不知道明天早上吃什么,听浅浅说疗养院的每一顿饭都很好吃,不止有雨城菜系,更有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有意思菜肴,希望明天能吃到。
身体扭了扭,整个人往下一锁,很好地被舒适轻薄而不失重量的棉被包裹,又暖和又有安全感,只露出鼻孔及以上的区域在外负责换气,他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疗养院的钟声轻而远地响了一次又一次,直至传到漆黑的天边。
有人的声音轻轻浅浅,几不可闻:“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
“早呀,小哥哥!”季云浅捧着新鲜出锅的鸡汤饭喝了一大口,被烫得不停伸舌头吸气,都这样了,还不忘和刚出房间的林星打招呼。
“早啊浅浅,昨晚睡得好吗?”
季外婆年纪大了,觉少,早早的就起床预订了早饭,看两个孙子孙女的房间都没有动静,又非常机智地改成送餐上门,还要了保温盒,自己先吃了早饭出门遛弯了。
“睡得很好呀,小床软软厚厚的,很舒服!”季云浅对昨晚两个哥哥给她铺的爱心小床给了极高的评价,“虽然比家里的床要小一些,但睡起来也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呢!”
林星笑了:“那就好,我还怕床太小会摔着你。”
“不会啦,浅浅已经长大了哟。”小孩姐拍拍胸脯,努力展示自己的靠谱。
此时季云深出来了,深色冲锋衣工装裤的显得腿长腰瘦,很有魅力。
但昨晚他好像没睡好,即使洗了热水脸醒神,脸色也仍有一丝倦色:“既然你已经长大了,那周末都作业就不需要哥哥催促了吧?”
作业永远都是小孩的一道命门,季云浅焉了,扒完饭就自觉回房补作业。
林星喝着鲜嫩可口的鸡汤饭,眼睛却悄悄黏在了身旁的男人脸上,犹豫了一会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我睡相很不好吗?”
季云深动作一顿,看了过来:“怎么这么问?”
“你好像没睡好。”
“……”季云深沉默,战术喝汤,好一会才答话,“昨晚,有些工作,临时处理了一下。”
林星歪头,肯定不是甜品店的事,这活也临时处理不了。那就是传说中季云深远在首都市的公司吗?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好奇了:“我听说你研究生毕业就办了个公司,是和朋友一起开的吗?做什么的呀?”
季云深见林星没深究他俩睡的房间里根本没电脑、自己也没有带笔记本电脑来等等细节,也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引开注意:“和我研究生时的室友一起开的,就是给我寄假发的那个人,主营业务是信息安全。”
“不太懂,信息安全是什么?防火墙吗?”林星专业和电子信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本身对计算机也不是很感兴趣。
季云深笑了笑:“有点像,说起来比较复杂,你可以当做我们就是给其他客户加强**保护、防止机密泄露的工具人。”
这个时代信息科技太过发达,很多机密机要文件都会有电子存档,那怎么不被对家公司、同行、黑客窃取,确保机密数据不外泄,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季云深当年也是从导师那得到了启发,抓住了信息安全这个市场领域的缺口,及时入行,赶上了这一波风口。
林星隐约懂了:“真厉害,但你在雨城,公司又在首都市,远程处理得过来吗?”
“创业最开始是很忙了,什么都没有,资金、人才、客户都很缺。但熬过了那段时间就好,公司现在的运营模式已经成熟,只有很少的决策、技术问题需要我处理。”
他们就是一家小公司,赶得早赶得巧,才在市场上啃了一块蛋糕,大头还是被一些老牌企业所把持。不过这一小块蛋糕带来的利益就相当可观了,目前公司也没有上市的需求,收益和付出的正比却远远超过当初的预期。
“你真厉害。”林星双手捧着脸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在侃侃而谈但并不高傲的季云深,心里里莫名悸动。
季云深被这小眼神看得莫名脸红,感觉心里痒痒的,逗趣似地压低声音,轻轻的问:“那你叫一声哥给我听听?”
“哥?为什么?”
这人是有什么非要当老大的嗜好吗?
这种可能性让林星莫名有些不痛快。
“这个嘛……”季云深说不出个原由,其实他是想让小孩叫“哥哥”的,但不是季云浅叫的那种哥哥。但他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口,不仅是不太好意思,更好像说出口了后,两人的关系就会有一种质的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季云深也说不准,所以宁愿暂时忍一忍,直到他有十全十的把握,才敢面对。
说来也奇怪,季云深也不是非要成功率百分百才敢下手去做的人,当初创业不也凭着导师指头缝里漏出的消息就胆大包天地去创业了,背上百万贷款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种怂逼样子。
太奇怪了。
这些念头在季云深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子,见林星迟迟不叫,沮丧不说,心里的火似乎也灭了些,正打算说些其他的绕开这个话题,自己拉个台阶下了,却听到——
“季哥。”
这一声脆脆的,像天山风雪融化的寒水伶仃作响,冷但并不冻人,反而给山脚的枯苗带来勃勃生机。
也激起季云深心里的那一股意。
他愣神了许久,才低低哑哑的应了,婆妈得不像自己:“……欸。”
刹那间冬天快进到了春日,万千绿意抽条。
当然了,“季哥”心里这些绿啊水啊的,没什么文青素养的林星全然不知,自觉给付“押金”后,又兴致勃勃地追问:“当初你怎么就决定回雨城了呢,你那合伙朋友没意见吗?”
“怎么没意见。”季云深定了定神,“你也看到那些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假发了,全是他的意见。至于为什么回来……”
他苦笑:“家里除了我就是老弱了,我还能不回来?”
这么说好像显得季云深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林星看尽了他眼底的遗憾,忍不住蹭到他身边,暖和的手搭上宽厚的肩,轻声安慰:“逝者已逝,阿姨并不会怪你。”
好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一朝成人有了出息、选择在千里之外成就自己的事业,少少回来。但这并不就意味着他远离了这个家,只是世事难料,都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能够陪伴,却不料意外来得那样快。
季雨病发时已经是肝癌晚期,季云深连滚带爬赶回老家也只陪了母亲最后的几个月。经此一役,他太明白生命的脆弱了,也太害怕仅存的亲人再出什么意外,年幼的妹妹、年长的外婆,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羁绊。
所以才会寸步不离,一心守在雨城。
“好啦好啦。”林星又蹭近了一点,暗自后悔为什么要提到这个话题让他难受,“外婆现在好好的呀,浅浅也很懂事了,万一你朋友那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我嘛,我可以帮你照顾她们的呀。”
向来独立的季云深没有一口拒绝,反而追问:“真的?”
“当然,都是朋友,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
季云深直接忽略他不爱听的词,再三确定:“假如我要离开很久,你也会在老家替我照看好外婆、妹妹?”
“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林星打包票。
季云深满意了:“如果有那一天,就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我愿意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照顾好浅浅和外婆呢,再说了,她们对我也很好……”
后面的不爱听,自动省略。
季云深只记住了这个双眼亮晶晶、自己还很小很青涩就说要帮自己打理家事、照顾亲人的人了。
真是用什么样可爱的词汇去描述他都不够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