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花生过敏?!」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绷断的琴弦!她猛地推开我的手,脸上因愤怒和恐惧而涨得通红,双眼圆睁,燃烧着熊熊怒火!
「你爸花生过敏多严重你不知道?!什么叫‘只是’?!这搞不好会死人的!你不是说交给你处理?!你就把你爸‘处理’到急救室来了?!」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字字裹着冰碴,狠狠抽打在我的心上!
我担心她情绪激动伤及腹中弟弟,连忙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体,承受着她无意识的捶打,急切地解释:
「妈!冷静!听我说!我发誓!我只放了一丁点!真的只有指甲盖那么点!我算过剂量的!爸最多就是起疹子喘不上气!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我…」
话还没说完,我妈已经拎起包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够了!」医生的呵斥声在急救室门口响起,「这里是医院!要吵出去吵!谁是程实家属?」
我和妈妈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同时扑过去,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
「我爸怎么样了?」「我老公怎么样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正在输液,急性过敏反应。家属一定要注意,有明确过敏史的东西绝对不能碰!这次算幸运,摄入量极少,送医也非常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出院。」
妈妈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瘫软下去,被我用力架住。她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瞪着我,眼神里是后怕和残余的怒火,语气缓和了一丝,却依旧严厉:「下次!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事!听见没?!再小心也不行!这是赌命!」
看着她眼中的惊悸,我的心揪成一团,挺直腰板敬了个礼:「Yes madam!绝对没有下次!」
这时,病房里传来受伤雄狮般的咆哮,瞬间打破了这短暂的缓和:「让她滚进来!这个畜牲!!」
心猛地一跳。这医院的医术也太神了!一小时前还奄奄一息的人,现在就吼得中气十足,感觉能震得吊灯晃!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不希望他恢复得这么快?)
下一秒,强烈的懊悔和心虚淹没了我——真希望他能虚弱点,没力气抄家伙。
僵在病房门口,脚像生了根。
溜?还是赶紧溜?
脚尖悄悄转向逃生通道的方向…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妈妈站在门口,脸上写着「爱莫能助」和「自求多福」。
完了!躲不过了。
心如死灰地挪进病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病床上,老爸脸色因过敏后遗症显得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燃烧着被至亲「下毒」背叛的怒火和被忤逆的痛心疾首!没有半分虚弱!
「你这个畜牲!敢给你亲爹下毒?!!」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胸膛剧烈起伏,手背上的输液管跟着晃荡。他猛地挥手扫向床头柜!
「爸!小心针!」我惊呼。
晚了!水杯、药瓶、果篮遭了殃!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病房瞬间狼藉!
我在「枪林弹雨」中左躲右闪,还是被一个苹果砸中肩膀,一个药瓶擦着额角飞过,火辣辣地疼。
「爸!听我解释!」瞅准一个空档,我扑到床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他没输液的那条手臂,眼泪说来就来,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忏悔」:
「爸!我对天发誓!没想下毒害您!就想让您过敏!就一点点!拖住您!不让您签那个要命的合同啊!爸——!」
「过敏?!一点点?!」老爸受了更大的刺激,猛地把手抽出来,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你…你咋不干脆说想我死一死算了?!咳咳咳…」
咳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
「爸,真的就…半颗花生米的碎末!算过的!」我小声嘟囔着辩解,极力强调「剂量」。
「半颗?!」老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挺直腰杆,双手抱头,摆出认错姿态。
老爸剧烈地喘着粗气,妈妈在一旁给他拍着胸口顺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咳声渐渐平息了些,但老爸脸色依旧难看,怒火似乎被一种更深的焦虑取代。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现在…那边…签约…怎么样了?」眼睛紧紧锁住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期盼。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谷底,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我…没签…让…让江伯签了…顺便…那五十万定金的收据…也…塞给他了…」
「你…你…你!!!」
老爸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滚圆,情绪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败家女!五十万!五十万啊!!!」他捶打着床铺,发出「咚咚」的闷响,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脸憋成了酱紫色!
「咳咳咳…老子的血汗钱…棺材本啊…咳咳咳…」五十万!对这个省吃俭用、起早贪黑的小饭馆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是父母几十年血汗摔八瓣攒下的全部希望和养老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叮咚。」
我口袋里的手机,清脆地响了一声!
心脏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来了!
一定是杨勇!
我颤抖着手,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眼睛生疼。
点开信息,一个视频文件正在接收!
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视频开始播放。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画面清晰地呈现眼前时,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愤怒,瞬间席卷全身!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充满恨意的尖叫冲口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肝区传来阵阵尖锐的绞痛!
视频里:
江永年那张虚伪谄媚的脸,正凑在房东李胖子耳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比划着。紧接着,李胖子就带着几个痞里痞气的跟班,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我家小饭馆门口,开始打砸…
售楼部王经理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头(显然是杨勇偷拍的)得意洋洋地比划着,口型清晰无比:
「老江介绍来的,五套!签下来,10%返点立马到你账上!三百个W!够你潇洒好几年了!」脸上那贪婪的笑容令人作呕!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一份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无比清晰的文件上——
恒一集团内部财务危机报告截图!
上面清楚显示:巨额银行贷款逾期!资金链彻底断裂!多个项目停工!
铁证如山!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向江永年伪善的面具!将恒一肮脏的内幕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
我强忍着滔天的恨意和身体的剧颤,将还在播放着关键画面的手机屏幕,缓缓地、不容拒绝地,递到父亲眼前。
父亲的咆哮和咳嗽,戛然而止。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块小小的屏幕。
起初是茫然,似乎不明白我在做什么。但很快:
当江永年撺掇房东李胖子的画面出现,他浑浊的眼球猛地一缩!
当售楼部王经理那**裸的「10%返点三百W」的口型被他辨认出来,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
当那份恒一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的内部文件清晰定格,他整个人像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肩膀猛地垮塌下去,颓然地陷进枕头里。
手机里无声的画面,像世间最锋利的针,一下下扎进他二十年深信不疑的「兄弟情谊」幻梦里,扎进他对「安身立命之所」的全部渴望里。
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暴怒,渐渐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颓然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巨大的伤心。那是信仰崩塌,被至交好友从背后捅穿心脏的剧痛。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手机视频无声的画面在闪烁,映照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庞,和他眼中那一片死寂的灰败。
那无声的画面,仿佛就是我们一家人曾经触手可及的「家」的梦想,在眼前轰然破碎的残酷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