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奉命值守在大殿门外的犬族精英死士,远远便看见他们的小王子一溜烟跑了来,满脸满眼的怒气。
死士战战兢兢,也不敢问。小王子冲他生气的命令道,“把剑给我。”
死士不敢迟疑,忙将小王子日常用的,犬太子命国境内最厉害的铸剑师傅,专门为他量身铸造的那把五岁幼童专用儿童剑,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
小王子一愣,顿时气炸了,冲他直吼,“我说你的剑!!”
死士不解,但也不敢违抗小主人的命令,忙又解了腰间的佩剑给他。
小云契端详着那把比他身高都高的利剑,一只手拿起着实有点费劲,但他不管,他今天就要把那嚣张的狼女门牙削掉两颗,让她跪下认爸爸。
一边想象着她下跪认错的场景,小云契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命令死士道,“幻原形,跟我走。”
死士不敢违抗,忙幻化了原形,云契揪着巨兽颈侧黑色麻绳般又硬又粗的长毛攀了几次,旁边的死士见他腿在那划拉半天上不去,忙上前顶着他让他坐稳在巨兽前颈。
于是一人一犬呼啸而去,不久便消失在宫苑内。
死士心中感觉不妙,看小王子这气势汹汹,似乎是要闹事干架去,在人家狼族的地界上,人是主你是客,何况你这次还是来干正事的,还是少造次的好,别赔了夫人又折了兵,死士一边心想,一边一溜烟跑进大殿告状去了。
彼时,嵬萨幻化成银毛巨狼,和其余六匹白狼正低着身四散在草甸上仔细嗅探着。
他们早已经远离了偏殿,来到了山阴一侧的峰顶,笋布尔峰。
峰顶积雪尚未全化,阳光并不刺眼,只是满目苍茫白雪,裹着冷风习习,颇为寂静,整个山谷里只有狼群四散嗅探的鼻息声。
两天前嵬萨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异人探子,骑着一不知名异兽在山巅久久徘徊,不时往偏殿方向窥视。
嵬萨沉了脸,忧心忡忡。她知道事情已经渐渐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大夏国国土上长期共生着三种氏族。狼族,犬族,异人族,三族鼎立,皇权各为分治,民众自由混居,三族皇室达成互不干扰,互为尊重,友好通商之契约,已在这广阔国土上和睦共居多年。也许是先前忌惮狼族犬族继承于先神的“识神”与“灵神”的强大势力,异人族对两族一直是做小伏低,尽量减少自身存在,供奉两族的年贡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及时送到,不敢短缺有失,生怕一普通部族触了两神族后裔的逆鳞。
不似狼族与犬族,异人族先天不足,本身只具备最为初阶的“元神”,除了最基本的“吃”“喝”“呼吸”“□□”“造粪”等基本生命体征,在犬族和狼族看来,再别无他物,仿佛一空心的直筒,似乎来到这世上,就是日月精华,食物水源在身上过滤了一遭,过滤完了也就完了。
异人生来两眼混浊,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从众趋利,不假思索,毫无克制;沉迷声色犬马,酒池肉林,颠鸾倒凤,快意无比。男盗女娼,频频发生,天罡倒反,只道平常。
可近些年,不知是得了谁的庇护,异人族实力逐渐壮大,变得再不像从前那般蛰伏低调,野心和獠牙是一点一点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
先是异人族派十二监军司监理野利大军持续对外征战扩张,先后攻破强占燕赤,酉戾等周边小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流民饿殍遍地,屠戮众生。后,一边在境内大肆修建承天寺用以供奉新神“荆宋”,又一边修建开张“龄星館”“娑心院”等男女妓院在民间大肆敛财,所作所为颇为割裂,为人不齿。
一番操作,多年经营,异人族羽翼已是颇为丰满,**野心也不再压制,爪牙开始步步伸向狼族,毫不掩饰地疯狂试探。
前不久鸽子关的两军交锋,狼族军士死伤惨重,却尚未退兵,还在强应着。嵬萨的外祖,年事已高的狼族皇帝,高祖李弥卫,尚在前线亲自督战指挥,朝政则由舅父监国代理。
照理说,母亲长公主尚待字闺中,久居深宫,并不常亲临这深山偏殿。而嵬萨,作为一来路不明非婚生公主,连能不能姓上皇姓李姓都尚未可知,更别说继承皇位的可能了。出生没多久便被隐匿在这深山偏殿中,且至今未有正式封号,外祖等亲眷也只在幼时尚在宫中时见过一两面,便被像避嫌似的打发出宫去,安在这偏殿,虽然日常饮食,宫女侍卫都是按照公主的等级,但却和宫中并无往来,宫内也有意隐瞒她的落处。
那么,异人族是怎么知道这偏殿的?暗中窥探究竟是何用意?显然不是为了一个毫无用处并无朝政影响力的公主,那难道是为了长公主?或者是提前得知了犬族父子来求亲的消息?敏感时节如此不怀好意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嵬萨深知异人之所以步步为营,小心试探,和狼族仅在鸽子关冷兵交接,没有纠集主力大军一举歼灭,屠城灭国发起总攻的原因,一是先来试探狼族皇室兵力虚实,二是异人主力大军一举屠灭多个西边小国,野心越发膨胀,乘胜追击,长驱直入,直捣西边大国匈烈国边境,匈烈国强硬迎战,目前两方大军正在国境焦灼,大战一触即发,异人分身乏术,只好先将主力兵力征西应战,对狼族的全力攻破不得不暂时搁置一边。
第三,这锡兰山脉实在是隔离异人大军和狼族皇城的绝佳天然屏障,山中终年积雪,山势陡峭崎岖,山中瘴气环绕,山谷精怪灵兽常有出没,异音震耳,危机四伏,一旦迷途尸首难寻。异人未探明虚实前不敢轻举妄动,且碍于狼族犬族契约联姻多年,若狼族遭难,兵力更为强盛的犬族皇室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种种原因之下,这才保了狼族至今。
但嵬萨知晓,这安稳日子不会有多久了,不管异人族征西之战胜利与否,狼族早已是异人的眼中之盯,异人想做大夏国国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且消灭吞并狼族怕只是异人的第一步,异人真正的心头之恨,是兵力国力更为强盛,拥有最为高阶“灵神”的犬族。
嵬萨的这位外祖,虽年轻时大杀四方,雷霆手腕,冷血无情,本只是先皇的外侄,父母早逝,孤苦无依,先皇看他可怜,养在宫中,却不想惨遭反噬,外侄血洗皇城,谋权篡位,强行占了舅母,踩着亲舅父的尸首,爬上了皇权顶峰。纵是早年励精图治,近几年,也早已被异人族供奉的“烟”与成群的“妃妾”,掏空了身体。
而至于嵬萨的那几位舅父,更是没一个能成事的主,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更歪,舅父们也整日沉迷于“烟”中早已迷失了识神斗志,荒淫无度,心无所依,□□,毫无自知,犹如困兽。
国之将倾,安有完卵。嵬萨只是一未入皇册的私生女,若他日异人大军兵临城下,嵬萨唯有弃宫携母逃命,这世上无人护的了她周全。国覆之时,皇权交替,早先造的孽,终有一天要偿还。先皇的血脉,早已被外祖屠戮殆尽,以异人的凶残程度,狼族皇室唯有殊死抵抗,若最终真落到异人手里,恐留全尸都悬。
国兴时并未享受到其他皇室血脉都享有的亲情与尊荣,国破时却要因为占了他的血脉而承担他的罪孽,实在是不公。
可,毕竟外祖给了她一口饭吃,还是皇家套餐,也侍女成群,风雨未淋的长了这么大,虽总是感觉心里缺点什么,但已比大多衣不蔽体流离失所的女子强了千百倍。
就为着这一点,吃人多少饭,替人办多少事。嵬萨决定静观其变,尽己之责,守好偏殿,守好母亲。
嵬萨那硕大的鼻头在冰雪下仔细翻找着,鼻头都有些冻僵了,可还是一刻不停努力的嗅闻着,试图找出那日异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嵬萨心中满是担忧,异人族并无灵力,无法像狼犬两族幻化兽形,低级的只能两脚直立行走,且压根也不具备驾驭灵兽的神力。
可那异人探子却骑着一斑纹巨兽,嵬萨以前从未见过那样的兽,体型竟有宫苑墙那么高,比成年狼体还大出许多,四个巨爪坚韧锋利,力可断木,闪着猩红光的眼在黑暗中凶猛窥探,饥肠辘辘。巨兽嗅觉机敏异常,性冷嗜血,能轻易捕捉到顺风飘来的细微血肉腥味,一经察觉,便目露凶光,兴奋异常,瑟缩着脖子嘶吼着召唤同类,恨不能掘地三尺挖出来就地撕裂呑肚,实在是恐怖难缠。
上次嵬萨就差点葬身这巨兽之口。
那日嵬萨正散漫巡视山林,不巧迎面撞上这一人一兽,还好嵬萨反应神速,不等被看见便忙化了人形三步两步攀上树去,隐藏在树峰之中。可是那日嵬萨刚在耳骨穿了洞孔,就那一丝丝细微血腥都被那异兽巨大的鼻孔灵敏地捕捉到,巨兽简直饿的两眼放光,死活不走,来来回回在树下踱步足足两个多时辰,巨爪不停在树身兴奋摩挲,力大无比差点把嵬萨晃下树来。嵬萨牢牢攀着树枝,硬是一声不吭,最终,巨兽直守到大半夜实在扛不住了,才终于撤了去,算是一场虚惊。
所以今日嵬萨格外小心谨慎,不敢怠慢,特意召集了精锐分队,以防不测。
忽然,嵬萨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急促的粗喘声,那是已进入林子深处巡视的一只白狼发来的警报声。
众狼瞬间警戒,汗毛倒竖,狼头低埋,眼睛死死盯着林子,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前方巨兽出没!!有两只,不,三只,不!!前方出没巨兽十五只!!”
嵬萨吃了一惊,浑身紧绷。
十五只巨兽?!我们才七只!!个头还比我们大那么多!!力量如此悬殊,今天怕不是要死在这里!!
慌了一会,嵬萨连忙强迫自己沉着冷静下来,这越慌死的越快,得赶紧想办法!
嵬萨推测白狼之所以没有昂首嚎叫是因为这些巨兽应该是暂时还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于是嵬萨也低声传达命令,
“你趴下,别动,其他狼,跟在我身后,不许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