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落地窗洒在地面,形成橘黄色的光晕,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被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眼前是一台电脑,左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沈文琅坐在办公椅上,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懒散的靠在了椅背上,双手自然的交叠在一起。
他的西装笔挺,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腕,腕上带着一块宝石蓝的手表,秒针滴滴答的转动着,沈文琅短暂的放空了一下大脑。
视线却无意识的挪向门口。
那里摆着一棵发财树,叶子绿油油的,长势非常惊人,一看就被照料得很好。但其实办公室里一开始是没有这颗树的,沈文琅不喜欢花花草草,也并不迷信,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是高途来了之后才开始收拾的,沈文琅挑剔难伺候,一开始高途找了一颗散尾葵,养的也很好,寓意也不错,说是四面腾达,祥瑞吉利。
沈文琅听说是高途在私下里跑了好几个花鸟市场,好不容易才挑了最好的一棵散尾葵。
他一开始是没有注意到的,直到某天他推开门被那撞入眼帘的绿色吸引,当时高途就跟在他身后。
高途小心的打量着沈文琅的脸色,不知道沈文琅喜不喜欢。沈文琅只是盯着看了两秒,然后转身对高途皱眉道:“谁选的这么丑,没有审美吗?长得跟葱似的,我的办公室变成蔬菜养殖地了?”
高途看了一眼散尾葵,试图解释:“沈总,这是散尾葵,寓意四面腾达……”
沈文琅不耐烦道:“我没兴趣知道一棵草叫什么名字。”
高途被骤然打断,讪讪的低下头,沈文琅看着高途微抿的唇角,手指动了动,从心底蔓延出一丝微弱的愧疚。
最后沈文琅撇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本来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那棵散尾葵会一直待在他的办公室,可是高途没有留下它,他又跑了一遍花鸟市场,最后换了一棵发财树。
那几天高途的眼睛有点红,可能是熬夜造成的,毕竟他的工作很多,花鸟市场晚上九点关门,公司八点下班,高途要去花鸟市场就只能把工作带回家做。
其实沈文琅对散尾葵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换不换都无所谓,他只是单纯的要找高途的麻烦,斥责高途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高途把这棵发财树养的很好,每天定时浇水,比对自己还上心,他记得高途脸上挂着一丝浅笑说:“沈总,这个是发财树,办公室太空了,总要养点什么才不显得寂寞。而且寓意也很好的。”
按照沈文琅一贯的作风,他应该斜睨一眼发财树,然后冷冰冰的嘲讽:“寂寞?高途,你是太闲了吗?这么多工作还有时间让你感到寂寞?我花这么多钱是为了让你伤春悲秋的?别一天到晚花心思在这种没用又无聊的事上!”
但是看着高途微微弯起的眼睛,沈文琅突然说不出那样刻薄的话,他的心轻轻跳动着,胸膛一起一伏,最后语气平缓的说:“封建迷信。”
像开玩笑。
于是高途愣了一下,莞尔一笑,眉眼舒展。
沈文琅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开,转身往办公桌走的时候,声音带着一丝僵硬道:“既然你非要养,就好好照看着,要是树死了,断了我的财路,我一定找你的麻烦。”
高途满含笑意道:“好的,沈总。”
电话铃声响起。
沈文琅的思绪被拉回来,他看了一眼手机,顺手接起来,道:“说。”
电话对面是个年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活泼,带着一丝散漫,跟沈文琅开玩笑:“文琅啊,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沈文琅:“……”
沈文琅:“怎么才叫不冷漠?”
宋绍远扯着嗓子道:“三年不见你就不想我吗?你不应该对我声情并茂的说,绍远,我好想你——”
沈文琅无语的打断:“有妄想症就快点去治!国外待几年,脑子坏了?”
“切,没意思。”宋绍远不服气。
“我今天回来,你不给我接机就算了,今天晚上总得来给我接风洗尘吧?”
沈文琅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闲?我哪有空去给你接机。”
“沈文琅,你真的有点过分了!你要气死我吗?别扯开话题,今天晚上啥安排啊?有啥你都得给我推了,必须来给我接风洗尘听见没?”
沈文琅顺手翻开桌上的文件,漫不经心道:“看情况。”
宋绍远气急败坏:“看什么情况!你要是不来你给我等着吧!明儿我就扛着大炮把你公司炸了!”
沈文琅轻啧一声,“挂了。”
宋绍远骂:“挂什么……嘟嘟嘟——”
沈文琅顺手把手机放到桌上,捏着钢笔在刚看完的文件上签了字,下一秒手机就嗡嗡的震动起来了。
宋绍远:“我在御水湾,叫了几个朋友,大家都认识的,你最好来!”
他先说了地点,随后又附带了几句威胁:“你要是不来,等着我上门找你麻烦吧!”
沈文琅看完,顺带瞄了一眼时间。
已经下午四点了,高途怎么还不进来?往常这个时候高途应该进来给他添茶加水了,人呢?
沈文琅不悦的抿着唇,站起来就往门口去。
高途端着茶水在过道同秘书长讲话,秘书长笑道:“高秘书,给沈总送茶吗?”
高途点点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那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笑,高途对所有人都一样。
“秘书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高秘书来这里两年多,我还没和高秘书喝过酒呢,明天放假,高秘书跟我去喝两杯吗?”
沈文琅皱眉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唇线绷紧,他关上门,大步走到办公桌前,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下一秒,他抄起玻璃杯摔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透明的玻璃杯四分五裂,凄凄惨惨的躺在地面,杯底弧形的碎片晃了晃,反射出一道白晃晃的光。
不到十秒,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打开,高途一手端着茶,一手握着门把手,一脸担忧,他背后还跟着秘书长。
高途眼神快速的扫射了一下沈文琅,没看见他受伤顿时松了口气,视线落到地面的玻璃上,他犹疑的往里走了几步,迟疑着开口:“沈总,发生什么事了吗?”
秘书长也跟着问道:“沈总,出什么事了吗?”
沈文琅阴沉的视线扫过秘书长道:“没事,手滑。”
秘书长被看的头皮发麻,作为创业初期就一直跟着沈文琅的人,他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沈文琅在生气,接下来就要发火了,心说不好,立刻道:“那沈总,我先走了。”
高途回头看了一眼秘书长,秘书长转身时回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三年前沈文琅刚大学毕业,立刻开始筹备公司的雏形,那一年是最艰难的一年,沈文琅的脾气非常暴躁,秘书长跟在他身边时常心惊肉跳,因此练就了看沈文琅眼色就能知道情绪的技术。
直到高途来公司以后,沈文琅的脾气才收敛了许多,最开始的三个月,沈文琅简直跟被鬼附身了一样,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春风拂面。
所有人都以为好日子来了,几个beta还抱在一起感动好日子来得太快,眼泪哗哗流。谁知道突然的一天,沈文琅的脾气光速恢复到以前,甚至比以前更难伺候。
不过比起以前还是有区别的,以前公司的人无差别被他攻击,现在他的火力主要集中在高秘书身上。公司的人都知道高途为他们承担了多少,为此看高途的眼神总是带着三分敬佩。
高途是不懂的,偶尔听大家聊天也从来不觉得有那么夸张。他并不觉得沈文琅刻薄,也没觉得沈文琅在故意为难他。
沈文琅看着高途端着茶,带着一丝茫然的看着自己,心里的火气慢慢的就消散了。
高途走过去,把茶水放到桌面,他摸不准沈文琅的心思,便试探道:“沈总,那我叫人进来收拾?”
沈文琅绷着脸看他,也不说话。
高途被他盯了几秒钟,无师自通,又道:“我去打扫。”
沈文琅这才看似随意的“嗯”了一声。
高途一向是自己打扫卫生的,他的家虽然小,破,旧,但是被他收拾得很温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他做惯了这种事,所以也不觉得自己一个总裁贴身秘书去打扫卫生有什么不对。
甚至还会觉得是应该的,毕竟他拿的工资很高,已经远超贴身秘书的薪资了,所以扫地也应该他来做。
同理,他偶尔去沈文琅家里帮忙打扫卫生,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高途手脚麻利的拿来扫帚清理地面,仔仔细细,生怕有哪里没清理干净会在后面导致谁被割伤。
沈文琅就端坐在总裁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途半蹲在地上用帕子擦去水渍。
沈文琅的视线从高途毛茸茸的头发落到肩颈处,然后滑到窄细的腰线处,最后又回到高途的侧脸。
高途站起身,捏着帕子走出去,半掩着的门传来他和保洁阿姨的对话。
“啊哟,高秘书啊,沈总怎么叫你干这个啊。”
高途笑笑说:“没什么不好,一样的工作。”
保洁阿姨不赞同道:“哪里一样啦,高秘书是文化人嘞,哪里干这种事啊。”
高途笑了一声,道:“阿姨,我在家也打扫卫生的。”
他把帕子给了保洁阿姨。
高途性格温吞,和善,跟谁说话都是面上带着三分笑,语气亲切,不会让人有半点不舒服,一向受人欢迎。
沈文琅盯着门口看了又看,心里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高途还在外面和保洁说话。
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他又开始不高兴起来,带着一丝怒意喊:“高途!”
高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保洁抱歉的笑笑,便赶紧回了办公室。
他站在办公室中间,看着沈文琅,不明白沈总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文琅皱眉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跟你说话也要扯着嗓子喊吗?”
高途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波及也并不生气,只是一头雾水的上前几步,看着沈文琅一直臭着脸,他只好继续往前。
直到他站在沈文琅办公桌前一步的距离,才看见沈文琅的表情好了些。
但是沈文琅依旧不高兴,他冷着脸说:“高途,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我花大价钱找你来是来工作的,不是让你跟别人发展交际关系的!工作时间,少做跟工作没关系的事。”
这话就差把没事别跟别人说话说出来了。
奈何高途听不懂,他已经习惯沈文琅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怒意,当即点头道:“抱歉,沈总。我会好好完成我的工作的。”
那一句“抱歉”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沈文琅的怒意,他看着高途的眼睛,高途的眼睛很大,黝黑的瞳仁里只装着他一个。
心里好不容易被压抑的情感再次蠢蠢欲动。
沈文琅嘴唇动了下,最后也只是道:“晚上跟我走。”
高途快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沈文琅的行程,并没发现今天晚上有需要外出的事,他问:“沈总,是临时有事吗?”
沈文琅轻描淡写道:“嗯。”
他看着高途转身往门口走,视线一瞬间放空,好像在看高途,又好像透过高途想起什么令人难过的事。他的眼里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最后一点一滴都归为平静。
他低下头,开始处理公务。
高途的手握着门把手,离开的刹那忍不住看向沈文琅,视线在对方冷峻的面容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对方握着的钢笔上。
那是一支蓝色的钢笔,而他之前送过沈文琅一支银色的,那是他省吃俭用了好久才买下来的,沈文琅嫌弃了一番,但还是将就着用。
每次看见沈文琅握着钢笔的时候,高途心里会闪过隐秘的欢喜,但是今天,沈文琅没有用那支钢笔了。
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心头,像雨后的天气,湿漉漉的,带着沉闷的气息。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疼。
高途坐在驾驶位,修长的手指牢牢的握着方向盘,沈文琅坐在副驾驶,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半垂着的眉眼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两指夹着一根烟,并没有点燃。
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是宋绍远发来的信息。
“不是,大哥,你人呢?真放我鸽子啊?”
“你要是不来我真的会被气死的好吗?”
“沈文琅,你到哪儿啦?能不能回个话啊?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好意思吗?”
沈文琅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按着语音道:“你赶着投胎吗?催什么?”
高途分心听着沈文琅的动静,询问:“沈总,是太慢了吗?我要开快一点吗?”
沈文琅瞥他一眼,道:“你也急着抢饭吃吗?”
高途有驾照,会开车,但开车的时候一向稳扎稳打,速度不算快。他不太喜欢开很快的车,那会让他觉得不安全,沈文琅从来不催他。
高途不再说话,车子略过路边的商户,一路来到御水湾,车子停在门口,一会儿会有人来开去停车场。
酒保在前面领路,沈文琅冷淡的跟着他,高途就在他后面。
走廊尽头的房间热闹极了,宋绍远叫了几个玩的好的朋友一起,还点了四五个美女陪酒,中间的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堆东西。
宋绍远瘫在真皮沙发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给沈文琅发消息。
左边的男人搂着姑娘,问他:“人呢?还没来啊?”
宋绍远叼着烟,道:“这不是在催呢吗,你急着投胎啊?”
“怎么说话呢?听着一股沈文琅的味儿。”
宋绍远哼哼笑着,道:“他就是这样说我的!”
说着他抬脚抬了抬茶几道:“唉,把你们东西收一下啊,这谁的皮带啊?让你出来玩儿不是出来嫖啊,能不能放到它该去的地方啊?”
右边的男人笑骂了一句,伸手拽过去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我这不是吃多了,解开松个肚子吗?我又没脱裤子!”
宋绍远还没罢休呢,道:“这乱成这样,文琅一会儿来了肯定不往这儿坐。”
对面的男人道:“多大点事儿啊,那就换个地儿呗,叫他来摸两圈。骨牌都带来了。”
“什么骨牌啊?还劳你大驾亲自带一副,这儿没有吗?”
“这儿的货色哪能跟我的比?我把老爷子的心头好拿出来了,说是梁城的玉打的,前两年得到的时候可喜欢了,爱不释手的,没事儿就摸两把。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提不起兴致了,不然我还拿不出来呢。”
宋绍远笑:“呦,我这么大面子啊?”
“可不是。”
门无声的滑开。
原本充斥着交谈声与杯盏轻碰声的房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声音的源头。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像是被拉长。
努力更新中[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好了,正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