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已经化完妆,眉锋挺拔,眼尾扫了层淡影,偏冷的色调将眼神衬得格外凌厉。
他身上穿了一件雾光缎的白色夹克,立体裁剪的走线锋利,衣摆不对称剪裁,内搭同色高领衫,勾勒出极致干净的线条感。裤子是收脚款,配着一双白色军靴,像是从极简主义风格的杂志大片里走出来的。
他靠坐在沙发边,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上,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保温杯,没带一丝多余配饰,却冷得耀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气质,像初雪落在烟火陨落后的凌晨街头。
樊策的目光几乎一瞬钉死,脑子里没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
冬天的天台,塑料棚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耀靠在他怀里,整个人冰得发抖,却硬撑着一声不吭。
那时候他手忙脚乱地脱下羽绒服把人包住,还嫌不够,干脆搂进自己衣服里。林耀当时嘴唇冻得发白,眼角却红得惊人,像刚被吻过一样。喘气都是烫的,湿的,后来——
他没忍住。
也没后悔。
只是现在——
他突然发现,那个当初说着“别太认真,我们迟早会散”的人,如今冷眼看他时,比当年蜷在他怀里发抖还要让他心疼。
他早该习惯林耀的冷脸,可偏偏每次看到都还是想伸手去摸一摸,问一句:“是不是又没吃饭?是不是又冻着了?”
林耀看他一眼,没动。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冷了些:
“樊总不愧是玩资本的,真会做局。”
樊策刚要张嘴解释点什么,林耀食指微微一抬,像弹走一段聒噪的广告。
“打住,别再费心编什么‘节目人手不够’的借口。听得烦。”
樊策站在原地,倒也没恼,反而笑得欠扁至极,嘴角一挑:“行,那我不编了——我是故意的,林老师满意吗?”
尚一鸣在旁边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沙发缝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这节目怕是要变修罗场了……
他开始认真思考退赛的可能性。
林耀已经开始低头翻手机,头也没抬,语气冷淡:
“工作就是工作。樊总只要够专业,我没别的意见。”
这算是准了。
樊策挑了下眉,笑得比刚才更放肆了些,慢悠悠走到沙发另一侧,在尚一鸣旁边坐下,架势一副“我就待这儿了”的理直气壮。
尚一鸣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弹起来,连背都挺得笔直:“那哥,我、我就先走了啊,麦我给你放这,水也放这,有事你叫我……”
林耀点点头,眼神仍旧是那种“谁再惹我一下我一定给他两拳”的冷劲儿——只是那股杀意,已经从尚一鸣身上,转移到了樊策身上。
尚一鸣心头一颤,赶紧拎起包逃也似的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他甚至深吸了口气。
房间里只剩下林耀和樊策两个人。
一时安静。
樊策撑着沙发扶手看着林耀,忽然笑了:“林老师今天妆造真不错。”
他语气认真,像是在点评什么高级藏品,“这发尾,眉骨,啧……今天的观众有福了。”
林耀没搭理他。
樊策换了个姿势坐稳了,侧过身看着林耀:“今天的主题是什么来着?「我就是我」,对吧?”
“挺有意思的,你选哪首啊?”
林耀没应声,懒得搭理他。
樊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说你报了两首,《无事勿扰》和《沉船》。”
“《无事勿扰》是代表作,歌迷肯定都盼着你唱。但……我个人更喜欢《沉船》。”
他顿了一下,侧头看林耀:“更像你。”
“樊总。”林耀终于开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没有摄像头拍的时候,能安静一会儿吗?我还要准备上台。”
樊策眨了眨眼,点头:“我懂,我懂。”
一副“艺术家要空间”的样子,还顺手往旁边挪了挪,装模作样闭上嘴,拿起手机玩自个儿的。
不过刚过一分钟,几名工作人员就扛着摄影机进来了,低头快速安好角架、调好镜头,没说一句废话,转身就默默退出。
林耀看着那些设备愣了两秒,眉头微动:“……?”
樊策收起手机,偏头冲他一笑,无辜又理所当然:“现在有摄像头了。”
林耀:“……”
樊策清了清嗓子,一秒切换成“节目陪伴者”的状态,微笑得体,语气温和。
“林老师,听说您这次原本报了两首歌——《无事勿扰》大家都很熟,是您出道代表作之一,不少观众可能就是从那首歌认识您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您的《沉船》——是您上个月生日那天发布的新歌。上线后也引发了很多讨论。有人说这首歌像求救,也有人说像告别。”
“所以——您能跟大家聊聊吗?这首歌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耀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那么复杂。”
“那天刚好有点空,就写了一首歌。”
樊策听着,轻轻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我注意到一句歌词,很打动我。”
“你写:「我是一艘失联的沉船,不等风,不念岸。不问你还记不记得哪年哪天。」”
他顿了顿,忽然看进林耀眼里,像是随意问起,却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是哪年哪天?”
林耀本来安坐的身体像是被那句话轻轻击中,他看进樊策的眼,像确认,也像回避。
樊策看人,太准了。
不管是看别人,还是看他自己。
这人十年没出现在他面前,可一开口,还是能直插他心口。
一刀致命。
林耀指节微微收紧。
他当然知道是哪年哪天。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过去了。
写这首歌的时候,他可以一遍一遍唱出「不问你还记不记得哪年哪天」,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可现在。
被樊策当着镜头,用假模假式采访提问的方式,一句句地剖开来放在光下,林耀忽然就想笑了。
怒极反笑。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好笑樊策装得像个局外人,好笑他自己居然会以为,这首歌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
最可笑的是——樊策当然知道是哪年哪天。
镜头还在拍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耀缓缓扬起嘴角。
“你问我是哪年哪天?”他说得轻描淡写,“是之前谈过的某一任男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天。”
话音落下,空气静得仿佛被真空抽走。
摄影机还在运转,镜头后的几名导播却都下意识停住了手上的操作。
监控主屏里,林耀那副带笑不笑的神情一帧帧出现,让人脊背发凉。
控制室内,节目总导演白竞舟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开口下令:“这一段——林耀第一次在镜头前谈感情。加急剪出来。”
“放进预热采访片段里,热搜通稿现在就安排上。标题我都想好了——‘林耀十年未提旧人,综艺首谈感情史,冷笑回应:某任男友失联那天’。”
“然后给我买个词条:‘林耀沉船哪年哪天’。”
镜头里的林耀仍是带着笑看向樊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樊总?”
樊策沉默了一瞬,笑容温和如常。
“原来是这样。”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感慨,又像是为观众代问:
“那如果这个人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了,你最想对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林耀笑了一声。
他看着镜头,又像是看着樊策,语气轻得可怕:
“我想——打爆他的狗头。”
他停了一下,勾着嘴角补了一句:
“然后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林耀话音落下,导播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场的樊策却一点也不气,仿佛要被“打爆狗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点了点头,语气像真在主持节目:“怪不得这么多歌迷喜欢您喜欢得发疯,林老师这份真性情——太动人了。”
林耀没说话,眼神却更冷。
而此时的樊策,笑意不改,心跳却奇异地快了几拍。
他不是没听懂林耀在说什么。每一个字都像往他脸上甩的巴掌。而他却像接住了一场暴雨,冷是冷,却淋得痛快。
那句“打爆狗头”,落在他心口时,竟像是一种久违的回应——情绪还在,火还没灭,说明战场还在。
而只要还在,就有机会翻盘。
有了前面那轮针锋相对,樊策倒也识趣,后面收敛许多。
他不再提往事,只是规规矩矩地问起一些创作理念,林耀最近的音乐方向,还有对音乐行业生态变化的看法。
林耀也都一一回应,语气冷淡却不敷衍,字字精准。
他始终明白,这是工作,而他向来敬业。
摄像头缓缓关闭灯,拍摄环节结束。
不多时,节目正式开始。
休息室里的电视屏幕亮起,主持人开场后,很快请出第一位歌手。
黑暗中,一个人影缓步走上舞台。
屏幕尚未亮,四周一片沉默——
下一秒,“砰”地一声光柱落下,聚光灯直打人影中央。
LED屏骤然亮起,他的名字以金色字迹腾空而出,周围是他“亲自作曲填词”的过往代表作,还有获得过的各大奖项。
现场爆发出一阵惊呼。
林耀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忽然微微前倾,他眼神一沉,盯着屏幕。
然后,他缓缓开口:
“高子谦。”
樊策一愣:“你认识?”
林耀冷笑:“不止认识。”
“……在圈子里,算是为数不多能让我骂脏话的那种人。”
林老师到这里,锋芒开始渐渐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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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