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萍城,观音庙。
突然,观音殿外又传来了叩叩之响。
苏涉一把抽出剑来,握在手中,警惕道:“谁?!”
无人应答,大门猛地向两边弹开!破门而入的风雨之中,一道灵光流转的紫电正面击中苏涉的胸口,将他向后掀飞。
苏涉重重撞到一只红木圆柱上,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守在庙内大门左右的两名僧人也被余波震及,趴地不起。
一道紫衣身影迈过门槛,稳步迈入大殿之中,右手紫电的冷光还在滋滋狂窜。他脸上神色,比这雷雨之夜更加阴沉。
金凌一下子坐了起来,叫道:“舅舅!”
江澄的目光横扫过去,冷冷地道:“叫!你现在知道叫我,之前你跑什么跑!”
说完,他调转了视线,有意无意朝我们这边投来。知道了金丹的真相,他怕是心里也不好过吧。尤其是这十几年中的恨意未消,便更难消化此事。
我已有魏婴在身侧,此刻看到江澄,之前的怒意消减一些,对他反倒生出一丝同情。
被魏婴瞒了这么多年,如今知道自己恨的人,竟然无私地给自己奉献了这么多,这滋味儿定不会好受。
苏涉起身,用他的佩剑难平支撑着勉力起身,朝江澄刺去。江澄还没出手,几声犬吠,那只黑鬃灵犬一条飞鱼一般从庙外飞入,直直朝苏涉扑去。
魏婴一听到狗叫,登时汗毛倒竖,往我这边缩来,魂飞魄散般喊道:“蓝湛!”
我早已自觉地护住他,应道:“嗯!”
他道:“护住我!”
我:“嗯。”
他:“护紧我!!!”
我用力便将他护得更紧了。
原来,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如此美妙。
不觉间,眉眼上弯,虽然此刻心情愉悦并不适宜,但是,谁知道呢,去他的吧!
就让我遵从本心。
殿后冲出数名兰陵金氏的修士,持剑围来。
江澄冷笑一声,挥起右手,在观音庙之内舞出了一条炫目的紫虹,被这道紫虹沾身的人都被击飞出去。
苏涉则被那条黑鬃灵犬缠得怒吼不止,金凌在一旁叫道:“仙子!当心!仙子,咬他!咬他手!”
兄长则喝道:“江宗主,当心琴声!”
话音未落,便从观音庙后方传来一两声琴响,必定是金光瑶在故技重施。
江澄在乱葬岗上已经吃过这邪曲的一次亏,自然警觉非常,那声弦响刚发出来的时候,他便在地上一踢,用足尖挑起了一名修士跌落的长剑,左手抛开纸伞,接住这把剑,右手拔出腰间的三毒,双手各持一剑,猛地相交一划。
两把剑相互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噪声,盖过了邪曲的旋律。
十分有效的破解方式!
只有一个不足之处——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难听得仿佛耳朵立即要被这可怕的噪音戳破,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想捂着耳朵,可是又不忍放开护着他的手。
没想到,魏婴一边听着狗叫发抖,一边伸手帮我捂住了耳朵。
他没有去捂自己的耳朵。
怎么如此~贴心。
江澄硬着一张脸,双手持剑,一边制造这种煞风景的破耳魔音,一边朝殿后逼去。可不等他杀过去擒住藏在暗处的金光瑶,金光瑶自己捂着耳朵走出来了。他手里没拉着那几根细细的琴弦,江澄便暂且止住了制造噪音的举动。
兄长提醒道:“琴弦在他腰间。”
金光瑶道:“二哥你用不着这样,就算琴弦现在在我手上,江宗主这么一直擦刮着,我也弹不了。”
江澄提剑朝他刺去,金光瑶闪身一避,道:“江宗主!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江澄不与他多言,金光瑶灵力没他强劲,不敢直面迎击,只能不断灵活地闪避,边避边道:“是不是阿凌到处乱跑,你追着他找到这儿来的?仙子一定还给你带了路。唉,明明是我送的黑鬃灵犬,却半点面子也不给我。”
江澄不答。
金光瑶话锋忽然一转,笑道:“江宗主,你怎么回事?从刚才起,眼神一直躲躲闪闪不敢往那边看,是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他自然不好意思看过来。
只是,金光瑶消息竟这般灵通吗?才发生的事情,他已了然?
金光瑶又道:“还躲?那边没什么东西,那边是你的师兄。你真的是追着阿凌找到这儿来的吗?”
江澄咆哮道:“不然呢?!我还能是找谁?!”
兄长再次提醒道:“不要回答他!”
金光瑶惯会花言巧语,只要江澄一开始和他对话,就会被他转移注意力,不由自主被牵动情绪。金光瑶道:“好吧,魏先生,你看到了吗?你师弟既不是来找你的,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没心没肺地笑道:“你这话就奇怪了金宗主。江宗主对我这个态度又不是第一天了。”
可是,他越如此说,江澄怕是心里越不好受。
果然,闻言,江澄的嘴角一阵轻微的扭曲,握着紫电的手背青筋凸起。
金光瑶却又转向江澄,长吁短叹道:“江宗主,做你的师兄,可真不容易啊。”
金光瑶全然不理江澄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自顾自笑眯眯地说下去:“江宗主,我听说昨天你在莲花坞无缘无故内大闹一场,拿着一把剑到处跑,逢人就叫人拔啊。”
江澄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恐怖。
而魏婴也突然坐起,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了。
我伸手在他背脊上抚了两下,他这才从愣神中回转过来。
金光瑶眼放精光,道:“我还听说谁都拔不出来那把剑,但是你自己却拔出来了。这可奇了怪了,我十分好奇,能不能请你为我解惑,这是怎么回事呢?”
江澄将紫电和三毒一齐召出,怒道:“废话少说!”
金光瑶扬声道:“好,这是废话,我不说了。那我们说点别的。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轻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云梦江氏,我等佩服。不过我记得你从前从来比什么都比不过魏先生的,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的?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金丹”二字,他说的清晰锐利无比。
江澄的五官几乎都要错位了,紫电也绽出危险的白光,心神大乱之下,动作出现了一丝破绽。
金光瑶等得就是这一刻的破绽,甩出暗藏多时的琴弦。江澄立即回神迎击,紫电和琴弦缠到了一起,金光瑶感觉手心一麻,立即撤手。
然而,他随即轻笑一声,左手挥出另一条琴弦,朝我们那边袭来!
金光瑶果然好手段,利用我们让江澄露出更多的破绽。
江澄确实上当了,劈手转了紫电的方向,去截那根琴弦。金光瑶则趁机抽出一直缠在他腰间的佩剑,刺向江澄心口!
金凌失声道:“舅舅!”
江澄面色铁青地捂住了胸口。
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出,迅速将胸前衣物浸成了一片紫黑之色。紫电截住了那道琴弦之后,瞬间化回了那枚银色指环,套回他手上。
金光瑶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将他的软剑擦净,缠回腰间。
地上兰陵金氏的修士们三三两两爬起。苏涉也冒着大雨从外头回来,那条黑鬃灵犬竟是个没半点骨气的,见有人撑腰就悍勇无比,见势不好打不过就立即逃跑,并且跑得比谁都快,又没让他逮住,脸色恨恨。金光瑶扫了这些属下一眼,摇了摇头。
金凌早已冲过去扶住了江澄,兄长道:“不可乱动,扶他慢慢坐好。”
虽说受了当胸一剑,但江澄也不至于就没命了,只是暂时不宜动弹、不便强动灵力而已。
他不喜欢被人扶,对金凌道:“快滚。”
金凌知道他还在气自己乱跑,自觉理亏,不敢顶撞,不假思索地对我道:“含光君,还有蒲团吗?”
原先他们坐的四个蒲团都是我找来的,可这大殿里总共也只有四个。沉默片刻,我站了起来,把我坐的那个推到了一旁。
金凌见状,忙道:“谢谢!不用了,我还是把我自己的……”
我道:“不必。”
说完我便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在魏婴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同一只蒲团上,竟然也不怎么挤,比刚才还要舒服些。
紧紧地靠在一起,黑,不那么黑了;冷,也不那么冷了。
这就是我期盼许久的事,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执手佳人,共赴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