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29章 《魔王的眼泪》

伊莉安娜圣女死后的第六百三十五年，魔王踏足光明城！

当那顶荆棘缠绕的黑暗王座虚影在王城尖塔顶端扭曲成形，当那被最强光明魔法击中却再次爬起的魔王，当亵渎的阴影撕裂象征光明的旗帜，当“爱丽安?伊露西亚?摩根贝尔”这个名字如同诅咒般回荡在每一块洁白的城砖之间，整座光明城仿佛被投入了冰封的深渊。极致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恐慌与愤怒！

“杀了她！净化这个亵渎者！”

“光明神在上！惩罚这恶魔！”

“守卫！魔法师！进攻！”

无数声嘶力竭的呐喊汇聚成混乱的洪流。士兵们赤红着眼，举起灌注了最后圣光的长矛与盾牌，如同决堤的浪潮般涌向城门内那个孤立的黑色身影！法师们吟唱着最高阶的净化咒文，璀璨的金色、炽白的净化光束如同暴雨般撕裂空气，带着焚尽一切的意志倾泻而下！大地在魔法共鸣中震颤，空气被能量灼烧得扭曲！

然而，风暴中心的魔王爱丽安，却只是静静地站了起来。她手中的兰尾菊依旧深深刺入她的指尖，鲜血沿着金色的花瓣滴落，在脚下的白石板上晕开刺目的红。面对足以将钢铁熔化的圣光洪流，面对汹涌而至、饱含恐惧与仇恨的人潮，她甚至没有举起那柄精致的黑魔杖。

“嗡！”

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意志凝聚的黑暗力场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法则般的力量！

最先冲到的士兵，手中的长矛在距离魔王身体还有数尺时便如同刺入了凝固的万年玄冰！矛尖瞬间弯曲、崩碎！紧接着，他们身上的铠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惨叫着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撞翻了身后更多的同伴！净化光束如同撞上了绝对光滑的镜面，无声无息地被折射、散射向四面八方，在周围的建筑和地面上炸开无数焦黑的坑洞，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力场之内，爱丽安毫发无损。她只是微微抬起了头，那双深渊般的红眸穿透了混乱的人群与爆裂的魔法光影，再次精准地投向了城楼高处那个纯白的身影——梅林伊娜。

梅林伊娜的权杖依旧高举着，顶端那轮如同微缩太阳般的白金圣光依旧在燃烧，散发着审判万物的威严。然而，她的动作却凝固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城门下那个在圣光与刀兵中安然伫立的魔王身影，映照着她指尖滴落的血染红的兰尾菊，映照着她那双红眸中……某种难以解读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梅林伊娜使者！”达利尤斯教皇的声音因急怒而尖锐，他指着城门下那个在混乱中如同礁石般稳固的黑暗核心，“她已践踏光明城！亵渎神庭！您的誓言已被打破！为何还不动手将其彻底净化？您还在犹豫什么！”

梅林伊娜的指尖在宽大的袍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权杖顶端的光芒微微摇曳。她看到了。看到了爱丽安脚下那片被她的魔血染红的白石，那确凿无疑地证明着她已踏入了光明城的土地。规则已破，束缚已除。她只需心念一动，那凝聚了浩瀚神威的天使巨剑便会再次斩落，将魔王连同她脚下那片被玷污的土地一同化为虚无。

可是……

“达利尤斯，”梅林伊娜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穿透力，“你只看到了她的踏入，可曾看见她做了什么？”

教皇一愣，随即怒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深的亵渎！她召唤黑暗荆棘，意图笼罩王城！她……”

“意图？”梅林伊娜打断了他，目光依旧锁定着爱丽安，“她的荆棘，可杀死一人？她的魔杖，可曾指向一个生灵？”

达利尤斯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这才惊觉，从魔王踏入城门至今，除了被动地张开那诡异的力场阻挡攻击，她确实没有主动发出过任何一道攻击性的黑暗魔法！那笼罩尖塔的荆棘王座，更像是一个宣告，一个象征，而非实质的杀戮武器。

就在这时，爱丽安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我踏进这里，不是为了带来毁灭。”

她缓缓抬起那只被兰尾菊刺穿的手，毫不在意流淌的鲜血，将沾染了自己魔血的金色花朵举到眼前，红眸凝视着那依旧璀璨的花蕊。

“圣女可以汇聚信仰，获得无上光环，以光明之名隔绝、压迫黑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那么，魔王……为何不能凝聚渴望，汲取力量？”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因攻击无效而陷入茫然和更大恐惧的士兵与法师，扫过城楼上惊疑不定的教皇与圣女，最后，再次定格在梅林伊娜深不见底的黑眸上。

“在永暗黑渊，在无数魔物同伴死去、化为新的诅咒泥沼时……”爱丽安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痛苦，“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它们的哀嚎……那不仅仅是痛苦，更是……渴望。”

她微微闭了闭眼，仿佛在倾听那些来自遥远黑暗深渊的声音。

“它们渴望触碰阳光的温度，渴望呼吸没有硫磺的空气，渴望像你们一样奔跑在开满鲜花的土地上，而不是在永恒的污秽与相互吞噬中沉沦。”她睁开眼，红眸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的同伴，也渴望温暖！它们不是生来就该被隔绝、被净化、被定义为邪恶的怪物！”

话音落下，爱丽安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低下头，用苍白的、染血的唇，极其温柔地、近乎虔诚地，亲吻了手中那朵饱含光明力量、正不断灼烧着她黑暗之躯的兰尾菊。

然后，她举起了那柄一直由骷髅左手握持的黑魔杖。魔杖顶端，那颗暗红色的宝石骤然亮起，却并非射出毁灭性的光束，而是流淌出一种深邃而温暖的、如同夜幕包容星光的暗紫色光晕。

“绽放魔法……”爱丽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最古老的歌谣，清晰地吟诵出咒文，“自由的渴求。”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法则波动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甚至穿透了城墙，向着远方蔓延！

奇迹发生了！

战场边缘，那些被践踏、被碾入泥土、被魔血污染的兰尾菊残骸，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焦黑的花瓣舒展，染血的叶片变得翠绿！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原本在魔王力场外躁动不安、形态扭曲的低阶魔物——那些被视为纯粹邪恶化身的淤泥怪、腐爪兽、阴影蠕虫——在被这奇异的暗紫色光晕扫过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们身上污秽的淤泥外壳如同融化的蜡般剥落！扭曲的肢体在柔和的光芒中舒展、重塑！痛苦而茫然的嘶吼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嘤咛所取代！暗紫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它们，如同母体温暖”的羊水，引导着它们褪去黑暗的躯壳。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个又一个人从魔物扭曲的形态中挣扎而出！他们有男有女，面容各异，皮肤还带着新生儿的粉嫩，眼神纯净而茫然，如同刚刚降临世间的婴孩。他们站在曾经厮杀的战场上，站在灿烂的金色兰尾菊花海之中，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身躯，触摸着脚下的小草，感受着阳光洒落在皮肤上那温暖而陌生的触感。

一个刚刚诞生的、由阴影蠕虫转化而来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向一丛开得正盛的兰尾菊，伸出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金色的花瓣。花瓣没有灼伤他，反而传来一种柔和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他迈开小腿，开始在花丛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精灵。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新生者加入了奔跑的行列。他们笨拙地、欢快地奔跑在阳光下的金色花海里，笑声如同银铃般洒落。阳光温暖地拥抱着他们，兰尾菊摇曳着，仿佛在无声地接纳这些曾经被视为死敌的“黑暗子民”。

光明城内外，一片死寂。所有的攻击停止了。士兵们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垂下，法师们吟唱到一半的咒文卡在喉咙里。达利尤斯教皇张着嘴，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仿佛看到了世界根基的崩塌。圣女捂住了嘴，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那泪水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颠覆认知的冲击。

“不可以！”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厉喝，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死寂的战场，瞬间冻结了所有新生的喜悦！

梅林伊娜的身影在城楼上消失，下一瞬，已如鬼魅般出现在爱丽安面前！她手中的白金权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是审判，而是纯粹的、冰冷的法则之力！一道由无数流动的、如同液态白金的符文构成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权杖顶端射出，直扑爱丽安和她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暗紫色光晕的黑魔杖！

“爱丽安！立刻停下！”梅林伊娜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严厉，“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打破亘古的平衡！你释放的不是希望，是真正的灾难！”

那白金符文锁链带着冻结空间的力量，瞬间缠绕上爱丽安的身体和魔杖！暗紫色的光晕与白金色的法则之力剧烈冲突，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爱丽安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红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她依旧死死握住魔杖，维持着那“自由渴求”的魔法！

“平衡？”爱丽安艰难地抬起头，迎上梅林伊娜那双因惊怒而不再深邃、反而锐利如刀锋的黑眸，声音带着倔强，“难道永恒的隔绝与压迫就是平衡？让黑暗的子民永远在泥泞中哀嚎就是平衡？梅林伊娜！看看他们！”她指向那些在花海中奔跑嬉笑的新生人类，“他们触碰到了阳光！他们感受到了温暖！这才是真正的平衡！光与暗，本就不该如此泾渭分明！”

“无知！”梅林伊娜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权杖的光芒再次暴涨，白金锁链骤然收紧！爱丽安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你只看到了表象！你释放了魔物，你以为你赋予了它们新生？你是在抽走堵住深渊的最后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