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尾菊之恋 第20章 《魔王的眼泪》

“邃曦阁下，”凯瑟琳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握住邃曦抱着孩子的一只手，声音带着真挚的恳求，“姐姐她其实很孤独，也很脆弱，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把自己武装得太好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您是不一样的，她愿意把母亲最后的遗物给您的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的泪水再次滑落，“求求您如果可以，请您照看好她，不是以圣女的身份，而是……以伊莉安娜的身份，她缺失的太多太多了。”

邃曦的心被凯瑟琳的话语重重地撞击着。她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颜，又想起伊莉安娜在龙族王城那不顾一切的背影，想起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想起她在旅馆黑暗中那句“孩子不能失去母亲”的轻叹……圣女冰冷外壳下那深藏的、对温暖近乎本能的渴求与笨拙的回应，此刻都如同碎片般在她脑海中拼凑起来。

“我……”邃曦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着凯瑟琳满是泪痕却充满期盼的脸，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殿下。”

凯瑟琳破涕为笑，那笑容如同雨后初绽的百合，纯净而充满感激：“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邃叶手中的娃娃，又望了望远处正在与莉亚娜低声交谈的伊莉安娜那孤高的背影，才在女官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了王城外围一座隶属于教廷的宁静修道院作为临时休憩点。古老的石墙爬满了常青藤，庭院里弥漫着安神的草药香气。邃曦抱着有些困倦的邃叶，被人引领着走向分配好的房间。巧合的是，她的房间紧邻着伊莉安娜的居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朴而洁净，一张铺着素白亚麻床单的木床，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唯一奢侈的，是窗边那个巨大的、可供沐浴的橡木浴桶。邃曦将睡着的邃叶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薄毯，自己也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解开衣襟，准备用凝聚的圣泉简单擦拭身体。

刚解开领口的系带，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邃曦以为是送热水的来了。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伊莉安娜。她已经褪去了圣袍，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亚麻长衬衣，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卸下了白日的冰冷威严，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柔美。她的目光扫过邃曦微微敞开的领口和露出的锁骨，又飞快地移开，落在床上熟睡的邃叶身上。

“我来看看邃叶。”伊莉安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她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细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步履略显僵硬地走向窗边那把唯一的硬木椅子，背对着床坐下，挺直的脊背线条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疏离，却又因那细微的紧绷感，流露出与她强大气场不符的别扭。

短暂的沉默在烛光中弥漫，并不冰冷，反而有种微妙的粘稠感，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你今日消耗甚巨。”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若是细心，便能捕捉到那冰层下竭力掩饰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关切，像是初春裂冰下艰难涌出的第一股暖流，生涩而笨拙。“圣泉虽能恢复，亦不可过度依赖。经络间的疲乏，光靠魔法无法完全涤净。”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合适的词句，最终干巴巴地补充道，“……早些休息。”

邃曦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个固执地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上。她能感觉到，这并非仅仅是出于对治疗资源的爱惜，而是更私人的、伊莉安娜极其不擅长表达的一种关怀。这份认知让她的心尖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多谢你的关心，伊莉安娜。”邃曦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如同温热的泉水包裹住对方那层笨拙的硬壳，“我确实有些累了，那你呢？”她没有直接点破对方的别扭，而是用一种体贴的、自然的态度回应，并将关怀悄然送回。

伊莉安娜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拂过手臂上的衣料。她似乎没料到邃曦会反过来关心她，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我不累。”声音比刚才更闷了一些。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但那份无形的张力却在悄然滋长。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长了伊莉安娜投在地上的影子，仿佛也拉紧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弦。邃曦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或许没有直接落在自己身上，但却无比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就在这时，床上的邃叶似乎被梦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带着哭腔的哼唧声，打破了这暧昧的寂静。

邃曦立刻侧身，自然而熟练地解开衣襟，将孩子温柔地揽入怀中哺喂。温暖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伴随着乳汁的甜香，无声地弥漫开来，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几乎是同时，椅背上伊莉安娜的脊背瞬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她猛地将头转向窗外更深沉的黑暗，仿佛那夜色中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然而，那迅速漫上她耳廓和颈侧肌肤的、连昏黄烛光都无法掩盖的绯红，却彻底背叛了她的镇定。她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连指尖都微微绷紧。

邃曦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那几乎凝滞的空气和对方极力掩饰的慌乱。她没有停下，只是动作愈发轻柔，用身体和长发为怀中的孩子构筑了一个更私密的空间。她看着伊莉安娜连发丝边缘都透着羞窘的模样，声音里不禁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安抚的笑意：“没关系的，伊莉安娜，这只是母亲哺育孩子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不必觉得拘谨。”

这句话仿佛终于惊醒了那只因过度无措而僵住的蝴蝶。伊莉安娜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让硬木椅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她依旧没有回头，只留给邃曦一个线条僵硬却泛着诱人红晕的侧后颈剪影。

“我……想起还有事务需处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强装的镇定，却掩不住底下那一丝罕见的仓促和微颤，“邃叶既已安好，你……务必早些休息。”

话音未落，她已近乎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房门，拉开门闪身出去，又迅速而轻巧地将门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仿佛生怕多停留一刻都会泄露更多无法控制的情绪。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邃叶满足的细微吞咽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独属于圣女的淡淡冷香，与那份温暖的甜香交织在一起。

邃曦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回想起圣女方才从僵硬到慌乱、连脖颈都染上绯红的可爱模样，一双碧绿的眼眸不由得微微弯起，流露出真切而柔软的笑意。褪去那强大冰冷的外壳与圣女威仪，此刻仓皇离去的伊莉安娜，分明像个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秘密、害羞得无以复加、只能逃之夭夭的纯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