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蚀 第9章 第 9 章

选举日的阳光异常刺眼。祁颜站在市政广场边缘的监控车里，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逐渐聚集的人群。她穿着技术人员的制服，胸前挂着伪造的证件，头发染成了不起眼的棕色，鼻梁上架着平光眼镜——程晋坚持要她做这些伪装。

"张维的眼线到处都是，"他今早分别时这样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伪装发丝，"别让他们认出你。"

现在，程晋应该在广场另一侧的特勤组中，随时准备突袭那辆伪装成媒体车的毒剂释放装置。祁颜的手表显示上午十点三十分——距离市长演讲开始还有半小时。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程晋压低的声音："目标车辆确认，地下二层C区。安保人员有武器，预计五分钟内行动。"

祁颜轻轻敲击麦克风表示收到。她的背包里装着父亲研制的阻断剂，已经改装成能在主控系统使用的气雾装置。计划很简单：程晋的小队控制现场，她趁机注入阻断剂。

但计划很少按预期进行。

广场上的人群越来越密集，阳光炙烤着沥青地面，升起阵阵热浪。祁颜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那种被蓝色物质增强后的感官变得过于敏锐——她能听到几十米外的窃窃私语，闻到各种香水、汗水和食物气味的混合，甚至能看到每个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耳机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

"情况有变！"程晋的声音紧绷如弦，"张维提前启动了系统，重复，系统提前启动！所有人员立即—"

通讯中断了。与此同时，广场中央的喷泉突然喷出诡异的蓝色水雾，在阳光下闪烁着不自然的光泽。人群先是惊讶，随后变得异常安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祁颜的血液瞬间凝固。太早了！阻断剂还没就位，而毒剂已经开始扩散！

她冲出监控车，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翻腾——数百人站在原地，表情空洞，眼睛反射着诡异的蓝光，像一群被编程的机器人。更远处，蓝色水雾正随风扩散，即将笼罩整个广场。

没有时间思考了。祁颜从背包中取出阻断剂装置，冲向喷泉中心。她必须尽可能靠近释放点，才能最大化阻断剂的效果。

人群中的几个"受控者"突然转头看向她，动作机械而同步。下一秒，他们齐步向她走来——显然，张维或吴世豪已经通过系统发现了这个异常因素。

祁颜加快脚步，但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李梦，穿着警服，眼睛泛着同样的蓝光，嘴角却挂着清醒的冷笑。

"祁法医，"她拖长声调，"张局说你会来捣乱。"

祁颜立刻明白了——李梦不是被控制的，她是内鬼之一。

"让开，李梦。"祁颜冷静地说，手指悄悄调整着阻断剂装置，"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参与什么。"

"哦，我很清楚。"李梦拔出配枪，"三年前程菲那个多管闲事的丫头也是我处理的。今天轮到你了。"

枪口对准了祁颜的胸口。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祁颜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看到李梦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

一声枪响。

李梦的右肩爆出一朵血花，她尖叫着倒地。祁颜转头，看到程晋从广场边缘冲来，手枪还冒着烟。他身后跟着三名特警，正与越来越多的受控者搏斗。

"系统在地下室！"程晋喊道，"张维和吴世豪都在那里！"

祁颜点头，继续向喷泉冲去。阻断剂装置已经激活，只需按下按钮就能释放。但当她到达喷泉边缘时，一个可怕的发现让她僵住了——主控系统不在广场下方，喷泉只是一个扩散点。真正的控制中心仍在计划中的那辆伪装车里！

她转向程晋："错了！主控还在车里！"

程晋立刻明白了情况："我去解决张维！你处理这里！"

他转身奔向地下停车场入口，同时用对讲机指挥特警队员。祁颜深吸一口气，看向手中的阻断剂装置。如果主控不在这里，局部释放阻断剂效果有限...除非...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如果她能利用自己被蓝色物质改造过的神经系统作为中继站，将阻断剂效果放大并扩散...

这极度危险，可能致命。但没有选择了。

祁颜按下装置按钮，但不是对着空气，而是对准自己的颈部。冰凉的喷雾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她跪倒在地，视野被金色和蓝色的光芒充满，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嗡鸣。

广场上的受控者们同时僵住了，像接收到干扰信号的机器人。祁颜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扩散，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汁，与数百个被控制的大脑建立连接。痛苦难以形容——无数陌生人的记忆、情感和思想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几乎要将她撕碎。

但在这片混沌中，她奇迹般地保持着一丝清明。父亲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响："当记忆成为武器，真相是唯一的解药。"

祁颜集中全部意志，将阻断剂的信号通过自己的神经系统放大、传播。就像一场精神上的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受控者的眼睛开始恢复清明，困惑地看着四周。

但代价是巨大的。祁颜感到温热的血液从鼻腔和耳道流出，视线变得模糊。她隐约看到几名特警正向她奔来，但声音似乎隔着厚厚的棉花传来。

"程...晋..."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意识开始滑向黑暗。

就在这时，地下停车场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连续的枪声。祁颜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向那个方向，祈祷程晋平安无事。

黑暗吞噬了她的视野。

朦胧中，祁颜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里。远处有光，她努力向那里游去。随着意识逐渐回归，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然后是静脉输液冰冷的触感。

"她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祁颜艰难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程晋的脸悬在她上方，胡子拉碴，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眼中的喜悦明亮如星。

"选举日...成功了吗？"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程晋小心翼翼地扶她喝水："结束了。毒剂被中和，张维被捕，吴世豪在交火中身亡。"他简短地汇报，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绷带，"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祁颜试图坐起来，一阵眩晕立刻迫使她躺回去。

"别急。"程晋按下呼叫按钮，"医生说你大脑活动异常活跃，像是...过度使用了某些神经通路。"

祁颜回想起那种感觉——数百人的意识同时涌入，又被她转化为阻断信号的经历。"其他人呢？群众..."

"都恢复了，没人记得被控制时的事。"程晋的声音变得柔软，"你救了他们，祁颜。用你一直认为是诅咒的能力。"

护士和医生进来做检查，程晋退到一旁。祁颜从医护人员的交谈中拼凑出自己的状况——严重脱水，轻微脑出血，但奇迹般地没有永久性损伤。

当病房再次只剩他们两人时，程晋拖过椅子坐在床边，拿出一支录音笔："张维的供词。你想现在听还是..."

"现在。"祁颜坚定地说。

录音中，张维的声音疲惫而冷漠，承认了与"新纪元"的合作关系，承认了三年前下令杀害程菲的事实，甚至承认了参与掩盖祁伟国的"意外死亡"。

"你父亲发现了选举计划，"程晋关闭录音，"他们不得不除掉他。但张维声称不知道'白房间'是什么，只说吴世豪提过那是'最初的实验场所'。"

祁颜闭上眼睛，父亲的影像浮现在脑海中——他严肃的面容，偶尔闪现的温柔微笑，还有临终时那句未完成的"找到白房间的真相"。

"我们会查出来的。"程晋握住她的手，仿佛读懂了她的思绪，"但不是现在。现在你需要休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祁颜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平静。谜团尚未完全解开，伤痛也不会一夜消失，但最黑暗的风暴已经过去。

两周后，祁颜获准出院。程晋开车来接她，却不是回她公寓的路。

"先去个地方。"他神秘地说。

车子最终停在了城郊的一片草地上。远处是连绵的山丘，近处是一座新建的墓碑——祁伟国之墓。原来警方终于找回了他的遗体，举行了正式的安葬仪式。

祁颜站在墓前，手指轻抚冰冷的石碑。她曾以为这一刻会崩溃，但奇怪的是，心中只有一种宁静的悲伤。

"我查了警局的档案。"程晋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声音轻柔，"你父亲在最后几个月一直在试图曝光'新纪元'。他录下了足够多的证据，但没来得及公之于众。"

祁颜点头，泪水无声滑落。父亲不是完美的，他参与了最初的实验，甚至让她成为受试者之一。但在最后，他选择了做正确的事，并为此付出了生命。

"谢谢你。"她转身对程晋说，"为这一切。"

程晋只是摇摇头，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整理证物时发现的，应该是你父亲的。"

盒子里是一枚老式怀表，打开后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年轻的祁伟国和一位陌生女子抱着一个婴儿，三人笑得幸福而自然。照片背面写着："给颜颜，永远记住你被爱着。"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程晋的手悄悄握住了祁颜的，十指相扣，无需言语。

在这个充满伤痕的世界里，他们找到了彼此——一个能读懂死者的女人，一个为死者发声的男人。也许答案并不完美，也许过往永远无法完全抹去，但前方，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

"回家？"程晋轻声问。

祁颜看着这个曾经打乱她一切秩序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