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像孟年说的,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总得付出点儿什么。
邹放喜欢孟年,想改变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他就应该多主动点儿。
他也没爱过什么人。他不明白他要往前走多少步才能让孟年明白他的喜欢。
总是邀约他一起出去玩,孟年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他吗?
给他住宿,请他吃饭,孟年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他吗?
他高兴,他着急,他生气,靠近他的动作,望向他的双眼,孟年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他吗?
邹放更不明白的是,他往前走,面对的会是孟年的欣喜还是抗拒。
他满怀着对自己的不确定,满怀着对孟年的不确定。
不太甘心。
在孟年面前,邹放仿佛是个落败者。
是提出分开却更感觉像是被抛弃的人。
是小心翼翼往前走同时在期待着孟年的回应——却也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的动心者。
所以,邹放在孟年面前总想要装得强硬。
不甘心。
以前,现在,仍轻易被孟年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
冷冻鸡翅被从水里捞出来,用力挤压几次也还是有水。
沾上盐,裹上调味料,更加黏黏糊糊。
像他们之间微冷、湿润、弄不干净的感情。
“要帮忙吗?”孟年晃悠着走进厨房。
手腕上被咬出的牙印还在,对邹放的态度却又恢复如常。
一如他们认识的无数天。
像可有可无,无所谓是谁站在他面前。
真的无所谓吗?
苦闷和困惑总是交替着涌向邹放。
他和孟年起初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因为开心才走得更近的,那些在一起时的欢笑和快乐的记忆都仍然清晰生动,怎么越靠近却离得越远了呢?
越来越远。
是因为他想要的变多了吗?
因为有期待,所以也有了失望。
他不该要更多吗?
他不可以想要更多吗?
“喂。”孟年用手在邹放面前晃了晃。
这人听不见他说话,腌着腌着鸡翅也突然没了动作。
邹放眼神动了动,缓慢地将目光偏移向孟年,视线渐渐恢复焦点。
“想什么呢?”孟年问。
邹放没打算和一块会呼吸的石头试图一起回忆往昔,随口道:“在回忆网上教程怎么做炸鸡翅。”
“哦。”孟年倒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从邹放身后探进视线,“下了什么调料?”
“就姜葱蒜末,胡椒、盐、鸡蛋什么的。”邹放用戴着手套的手搅动盘子里的鸡翅。
“还要放鸡蛋的吗?”孟年有点儿半信半疑,他感觉那些混在一起很奇怪。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电影里的炸鸡过程——没记起来任何有用信息,只记得里面说用了什么家族秘制调料。
那这个东西他们显然也是没有的。
邹放也不知道:“按网上教程放的。”
邹放不会做饭。
孟年不会做饭。
能相信的也就只有网上的教程了。
“你要不要问问别人?”孟年想着邹放之前在酒店餐饮部做的,又每天跟一群爱吃喝的朋友玩儿——他朋友里可不乏那种成了家开始锻炼厨艺提高家里伙食水平的人。
“问谁?”邹放脑海里倒是很快冒出了几个会做饭的人,但是哪怕是他妈妈,他也有点儿不好因为做饭这点儿小事急急忙忙去打搅人家,“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邹放有一点儿热爱生活,喜欢吃,可以喝,喜欢和朋友一起玩,常常出门寻乐。
在孟年的记忆里,邹放不怎么下厨。
他在和邹放做同事的时候就知道,邹放每一顿不是在公司餐厅吃就是在外边儿吃。
孟年是邹放的饭搭子和出门搭子。
之一。
很多个当中的之一。
“行吧。”孟年背靠着料理台,双手撑在桌边,“反正煮熟了就行,总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吧。”
他往邹放手上再看了一眼,拿起了邹放放在桌面上的娃娃菜拆开包装,剥出叶子放在菜篮里。
网上教程图文并茂,每一步步骤清晰,看着似乎很容易能成功。
邹放在厨房里找到了没开封的大桶的油,往锅里倒了个半满。
锅也大,油也多,但他第一次尝试做炸鸡,怕失败,才腌制了八个鸡翅。
邹放现在心还有点儿乱,胸闷,心悸,很轻微很轻微但是是能让他感受到的不舒服。
好像从开始当了酒店经理之后才有的毛病,又好像是从认识孟年后开始有的这种感觉,熬夜多了,压力大了。
平静无波的……好像也不该叫平静无波的日子了。
他的日子已经有了很多波澜了。
可好像这样就是生活。
不断出现问题,不断要去面对的生活。
今天邹放也很累,第一次面对镜头还是有点儿紧张。
不知道录制出来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他被呈现在观众面前。
他天天和酒店的客人和同事打交道,锻炼出来了一番能力,也留下了不少灰霾——人类,真的,太复杂了。
为了面对孟年,邹放做过一些心理建设。
看见孟年之后发现全都没用,心潮起起伏伏的,该紧张还是紧张,该尴尬还是尴尬。
好像每件事都是被推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的想法。
邹放看着孟年剥下菜叶的手指。
那漂亮得相当优越,比例堪称完美,很修长,很灵活,屈伸时指节突出的弧度分明。
一种白色,和另外一种白色。
浸过水的皮肤像披了一层隐形的白纱,移动之间微光闪烁。
像带着残影,像电影的慢镜头特写。
“你吃炸蔬菜吗?”邹放用事情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准备的裹炸鸡的粉还剩下很多。
他灵机一动,提出了这个建议。
“炸串那样?”孟年怔了一下,笑了,“吃啊,我中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就有很多那种炸串摊,五毛钱一串,一块钱一串的,我还挺喜欢吃的。”
邹放听孟年提过很多事情,好像也听他提起过中学喜欢吃炸串。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现在听他这么一提,邹放又发现,确实还记得。
还记得孟年虽然说便宜,吃的次数也不频繁。
因为没钱。
炸串,邹放的中学门口没有。
他对这东西的记忆和印象不深,碰到的时候一般也只看肉。
他依稀记得炸串的蔬菜是不裹粉的。
“弄一点儿炸蔬菜,一半炸串那样,一半裹了粉,像天妇罗那样。”邹放提议。
孟年没吃过天妇罗,孟年没什么意见:“你是大厨,你说了算。”
调味。
腌制。
裹粉。
六成油温……
邹放开火之后愣了一愣。
六成油温怎么测量?
他突然发现这个他原来对这个食谱是有看不懂的地方的。
他把火关了,又去查六成油温是个什么温度。
[等到油里开始冒出小气泡就可以把要炸的材料放下去……]
邹放重新把燃气灶打开,谨慎,认真又不得要领地盯了六分钟,终于抱着仍然不确定的心态把炸鸡放下去。
“你行不行啊?”孟年把洗好的菜沥水后放到桌面上去。
与此同时,邹放拿长筷子放下去的炸鸡也在油锅里溅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滚烫的油围着下去的鸡块不断冒出气泡,邹放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厨房桌面上堆满了邹放准备炸鸡的锅碗瓢盆。
装过生鸡翅的碟子,还装着炸鸡粉的盘,开了的面粉和生粉袋子,用过还没洗的砧板、刀和筷子,洗干净了还没裹粉的蔬菜,等等。
邹放炸鸡的神情如同要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士兵。
戴好了围裙、袖套、手套、帽子,起初以为自己准备齐全,真正站在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为什么他做的炸鸡裹上去的粉不如教程里的裹得多?
为什么炸鸡粉下去之后好像有点儿分离?
为什么教程说炸五分钟炸至金黄,可他炸了了三分钟不到炸鸡就已经有点儿要糊的节奏?
好可怕。
不断沸腾的油好可怕。
毫无征兆突然溅起来的油好可怕。
“没问题吧?”孟年看着邹放也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走在厨房最外围探头窥视。
邹放回过神偏头看孟年。
孟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拿起了案板挡在面前,漏出半只眼睛。
有问题,好大的问题。
“没问题。”邹放表面上镇静,其实内心全然乱糟糟,“你坐那边,把火锅打开吧。”
“真没事儿?”孟年看邹放,怎么都觉得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能有什么事儿?”邹放眼睛紧盯着锅,手拿着筷子,也不怎么敢往锅里搅动。
“这是不是快糊了?”孟年问。
“正准备捞起来。”邹放把火关了,用笊篱把有点儿黑了的炸鸡捞起来。
“这熟了吧?”孟年有些狐疑。
“熟了。”邹放也不知道。
他们原先对晚餐的打算是炸鸡加火锅。
最后也是炸鸡加火锅。
炸蔬菜失败了,裹粉的和没裹粉的都没有成功。
孟年在旁边看着邹放尝试,眼睛流露出担心邹放出事的信号,提出帮忙,又被邹放的故作镇定欺骗。
他始终拿着点儿什么防御工具,不远不近地呆在邹放身边。
邹放心乱乱的,在几次失败之后就没再尝试炸蔬菜。
桌面上放着洗好的蔬菜和炸得有些焦的炸鸡。
邹放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顿了顿,问孟年:“喝酒吗?”
“什么酒?”孟年把几颗牛筋丸放进锅里,把电磁炉的温度调高。
“啤酒。”邹放和孟年对上眼神,手上一紧,又一松,抬手把一罐啤酒向孟年丢过去。
孟年没想到邹放会突然把啤酒丢过来,脑海里空白一瞬,肢体却下意识先去接住了那罐啤酒。
冻过的啤酒冷得孟年指尖有些发麻。
松开手,啤酒罐身上落下一个带着雾气的手印。
“很危险的。”孟年不赞同地谴责邹放的行为。
“抱歉。”邹放从冰箱里拿了五罐啤酒过来,眼睛往下垂,没有看孟年。
“我喝不了那么多。”孟年没那么爱喝酒。
啤酒也挺没意思的。
孟年找不到它作为饮品的任何优点,不怎么好喝,没营养,只涨腹。
可孟年吃什么喝什么也不是为了好处而进食的。
吃呗。
喝呗。
谁不喜欢美食呢?
也许是因为有被邹放喝酒影响到,也也许是某次喝酒场景的氛围烙在了他心里某个角落,孟年还是愿意喝点儿酒。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客厅里门窗开着。
火锅上的雾气盘旋着在灯柱下摇晃,肉菜在红油里咕噜咕噜地翻滚。
邹放夹了一块炸鸡,在碗里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
孟年没邹放想得那么多,也夹了一块儿炸鸡,张口就送到了嘴里。
邹放抬眼,有想提醒一下可能还没熟,可孟年已经在那上面咬下了一块儿肉了。
“熟了。”孟年嚼了两下,垂眼看鸡块里的肉。
没有血色。
“哦。”邹放看着自己碗里已经被戳得没有完整样也没有血丝的鸡翅,仍没有抬头,声线里藏着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悸,“好吃吗?”
“不好吃。”孟年又咬了一口,将骨头吐在桌面上。
邹放抬起头了,看着孟年。
“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孟年把一个鸡翅吃掉了,从锅里夹出丸子,吹了吹,也咬了一口。
**的汁水瞬间溅入口腔,辛甜鲜香在味蕾里炸开。
邹放也终于夹起自己做的炸鸡吃了一口,承认孟年说的是对的。
酱油和生油余留下的味道腥得古怪,戳烂了之后冷掉的部分更是让人难以下咽。
难吃。
邹放拿起啤酒灌进喉咙,心比舌尖先感觉到冷。
啦啦啦,再说一下,这是短篇哦——不出意外,全文不到五万字,不打算入V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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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