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聿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微动,小心地掀开一条缝——天亮了。
他暗自咬牙。许世勋那老东西演技竟比自己还精湛,全滨海都认定他是个好父亲,这直接导致陈垒的怒火超出了预计!但愿这顿打没白挨,必须控制住局面,绝不能真被赶出去。
额角OK绷下的刺痛和后脑的钝麻提醒着他代价,但意识始终清醒。他判断陈垒的怒火已发泄得差不多,此刻正是“醒来”的最佳时机——既显得伤重需要“休养”,又不会让陈垒起疑。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呻吟,眉头紧蹙,仿佛刚从剧痛中挣扎醒来。然后,慢慢睁开眼,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痛楚,撑着冰冷的墙壁,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站起。他揉着后脑和额角,动作迟缓,充分展现“伤后虚弱”。
环顾狼藉的办公室——他的行李箱还在角落,散乱的文件,倒地的椅子……还有陈垒扔在一边的破人字拖。就是……人不见了?
“呵,”许聿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冷气(这次是真的),声音沙哑虚弱:“陈扒皮……你这下手……是奔着灭口去的啊……”
他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抱怨和恰到好处的“委屈”。骂归骂,陈垒的打其实无关痛痒,主要是前面挨了父亲那一脚,实在够受。中间装晕装到一半,竟真睡了过去,这会儿醒来不见人,他也不敢松懈,继续装着虚弱往外走。
通道里,几摞硬纸箱临时搭了张“床”。陈垒蜷缩在上面,身上胡乱盖着洗得发白的旧浴巾。厂区晃眼的节能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和深陷的眼窝。他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被榨干水分的躯壳,在黎明前的寒冷中无意识地微微发抖。
“没死啊?”低哑的声音响起。陈垒不知何时醒了,没戴眼镜,眯眼看向门口模糊摇晃的人影,声音带着刚醒的浑浊和刻薄,但那份刻薄里,明显掺杂了……松懈?
人没死,麻烦暂时可控。至于许聿那套“断绝关系”是真是假,他懒得深究,也无力深究。
“托您的福,差点见阎王。”许聿靠在门框上,额角的OK绷像个讽刺标签,他故意晃了晃脑袋,做出晕眩状,“你下手够黑的。后脑勺现在还嗡嗡响。”
“放心,祸害遗千年。”陈垒摸索着戴上眼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窗外未亮透的天。这一夜折腾,骨头散架,比通宵盯生产线还累。办公室被占,他不敢走远,也怕这只小猫真有个好歹被房东责怪,只能在这冷硬纸箱上熬着。
“你这后面不是有间小套房吗?至于挤这破通道喂蚊子?”许聿指了指办公室深处那扇紧闭的门,语气带着“虚弱”的好奇和一丝探究。
那是他家的产业,格局他门儿清。他需要更多关于陈垒的软肋。这扇被刻意回避的门,显然藏着秘密。
陈垒瞬间僵住,这不是猫,是老虎,吡着獠牙要将他撕碎!
那扇门后……是小婕亲手布置的小天地。碎花窗帘,软和的沙发,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淡淡香气……那是他们“家”的雏形,塞满了琐碎而温暖的回忆。
小婕离开后,他回去过几次,空旷的房间,死寂的空气,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去。他宁愿睡在冰冷硌人的纸板箱上,也不愿独自面对那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家”。
“关你屁事!”陈垒猛地扭过头,声音紧绷,压抑的痛苦几乎溢出。
许聿立刻捕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声音里的异样。精光一闪,像发现猎物破绽。他忽然“虚弱”地往前挪了两步,凑近纸箱床,俯身,带着锐利审视紧紧锁住陈垒强作镇定的侧脸。
“干嘛?!”陈垒像被烙铁烫到,猛地向后弹开,脊背“砰”地撞在冰冷墙壁上!
昨天包间里那带着甜腻香精味的冰冷触感,被强行钳制的屈辱感瞬间涌回,让他胃里翻搅,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怒和一丝生理性的厌恶与恐惧。
“嚯~这么大反应?”许聿收回探询目光,挨着纸箱边坐下,离陈垒很近,近得能彼此感觉到体温。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垒过激的防御姿态,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怎么?被我亲一下,真留下心理阴影了?还是说……”他故意拖长调子,眼神恶劣,“我们垒总其实……很在意那个吻?或者说,很在意……那扇门后面?”
他巧妙地将强吻的屈辱和套房的禁忌联系起来,持续施压,试探陈垒的底线和心理防线。
“滚你妈的!”陈垒瞬间炸毛,声音都劈叉了,“恶心!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对着个男人下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星火那合作对我多重要?!差点就被你毁了!我他妈现在全靠那口气吊着!钱总要不拉我这一把,明天我就得从这顶楼跳下去!你满意了?!”
连日压力、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找到突破口,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嘶哑的声音里满溢濒临崩溃的绝望。
许聿脸上的玩味瞬间褪去,眼神锐利,身体微微前倾:“等等!听你这意思……你和星火的合作,这都没黄?!!!”
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紧绷,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焦灼。这不符合计划!星火必须搅黄!
“怎么?你就那么盼着我死?!”陈垒赤红着眼狠瞪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你知不知道我收拾你那烂摊子有多难?!你知道我现在每走一步都他妈像踩在刀尖上吗?!”
“我不是盼你死!”许聿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近乎冷酷的认真,“我是说星火不行!绝对不行!那对你来说就是个大火坑!”
“你懂个屁!”陈垒嗤之以鼻,疲惫愤怒让他失去判断力,“你凭什么说不行?就凭你那张惹祸的嘴?”
“就凭我看得比你透!”许聿闪过一丝不耐,声音冷了下来,条理忽然异常清晰专业,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撕碎废柴伪装,“星火签主播的合同,条款苛刻吃人不吐骨头!高额保底分成先扒你一层皮!他们的流量水分大得能养鱼!最要命的是退货率!知道他们内部数据吗?行业平均的两倍还多!退货意味着运费你出!损耗你担!退回的货压库存就是废塑料!你现在账上有几个钱填这无底洞?打赏分成上限卡死,主播带不来多少纯利!全是泡沫!你现在跟星火绑一块,就是嫌死得不够快,倒贴棺材本!”
他一口气说完,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陈垒被他这连珠炮似的精准分析砸得发愣,怒火被浇了盆冰水,冷却大半,取而代之是巨大狐疑和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恐慌:“……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偷看合同?内部数据?你哪来的数据?!”
许聿眼神闪烁,迅速收敛锋芒,恢复几分懒散,掏出手机随意划拉:“啧,信息爆炸懂不懂?认识几个圈里二代,听他们吹牛听的。再说了……”他把屏幕往陈垒眼前一怼,显示一个凌晨还在直播的账号,“看看这个!我朋友的朋友,路子野,但实在!比星火那套虚的强!年轻人都喜欢他!”
凌晨的直播间,人气竟有几万。屏幕中央一个染着火焰红毛、穿荧光绿紧身衣的“主播”,正对镜头挤眉弄眼做夸张动作,活像马戏团逃出的猴子。弹幕飞刷“哈哈哈”和符号,偶有“已下单”。
“你别看这红毛像猴子,他直播间转化率和复购率奇高,粉丝粘度变态,专卖稀奇古怪玩意儿……”许聿煞有其事,“你这末日工程,正好对口。”
陈垒熬夜过度的脑子嗡嗡作响,看着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再看看旁边一脸“信我准没错”的许聿,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更深的不安油然而生——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坏掉了?这种玩意儿也能带货?这“野路子”看着比星火还不靠谱!
“滚蛋!”陈垒猛地推开手机,像推开烫手山芋,声音带着被愚弄的愤怒和一丝恐惧,“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介绍的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又想坑我一次?!星火再坑,至少明面上是正规公司!你这算什么东西?!要没你老子,谁当你是盘菜!还想我信你!”
他吼完,跳下纸箱床,脚步虚浮冲进洗手间,仿佛要用冷水浇灭脑中乱麻般的怒火和对未知的恐慌。
“呸!”许聿听到陈垒话,恶心到脱口骂了句!但又迅速掩下,耸耸肩浑不在意地收回手机,看着陈垒仓惶背影消失。指尖划过屏幕上红毛“猴哥”的账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算计:
陈垒已是惊弓之鸟,对星火信任动摇。自己分析的坑,只要他冷静查证,就能吓退他。至于“猴哥”……看着荒诞,但只要他许聿幕后操控,让“末日工程”销量数字漂亮,订单雪片飞来,由不得陈垒不动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人就在这工厂里,就在陈垒眼皮子底下。额角的伤是苦肉计的勋章,父子关系因他断裂的惨状是博同情的资本。只要他不捻走自己,只要时机一到,他就能第一时间把“末日工程”的样品弄到手,抢先一步塞给“猴哥”上架。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订单压下来,陈垒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许聿靠冰冷墙壁上,额角OK绷下隐痛,提醒着“付出”。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反让他嘴角勾起残忍弧度。他轻轻按了按伤口,眼神犀利:“末日工程”的销售命脉,必须攥在自己手里。
只有彻底掌控出货渠道,才能确保工厂按他需要的方向运转,成为掩护许家“通道”最完美的外壳。
这场困兽之斗,主动权,必须在他许聿手中。而他,才刚刚开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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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垒洗了把脸,冷静好一会才想回办公室休息。安静楼道里,隐约听到仓库方向传来细微、压抑的吭哧。
他眉头一皱,警惕地摸过去。
借高窗微光,他看到许聿背对门口,蜷缩在角落一堆废弃软包材料上。他脱掉了扎眼骷髅T恤,露出清瘦却线条分明的脊背。而侧腰靠后位置,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赫然映入眼帘!在冷白微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陈垒呼吸一窒。
许聿正拿着不知哪找来的药油,笨拙地反手往伤处涂抹,动作间牵扯痛处,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气声,肩膀因忍痛微微颤抖。那褪去所有张牙舞爪伪装后,只剩脆弱和痛楚的背影,与白天嚣张强吻他的疯批判若两人。
陈垒站在原地,脚步像被钉住。这伤……看颜色位置,绝不是拖鞋打的。所以……他下午消失,是回了家?房东说的“狠狠教训”……不是空话?就因为搞砸生意,下这么重的手?……难以置信。
一个荒谬念头划过脑海:许聿下午那疯批举动,会不会……别有隐情?不是为了报复仓库那个吻,而是……故意搅黄星火合作?
为什么?
陈垒的目光落在那大片淤青上,眼神复杂。愤怒屈辱还在心头盘踞,但此刻,一种更深疑虑和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情绪,悄然滋生。
他没有出声,沉默地退后离开。
这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似乎藏着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和……痛苦?
阿聿的苦肉计,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不过垒总偷看到你的背了……不,不是背,是背上的伤了,他已经开始怀疑,阿聿你是只浑身是谜的疯犬,你说,他会咋办???
你的猴哥直播,这张牌,能打得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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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以下是作者的个人废话时间:
写这章的时候,暴露了很多我的个人问题。我一直用五笔,一分钟能打168个字左右,老觉得拼音打不出来,一分钟在100个字以内。
但是,写欲盖弥彰的时候,我突然忘记弥字怎么写了,关联还关不到,就用了拼音,结果一直没有找到正确的,直到小孩回来,说我打错了,是mi,不是ni!
天雷滚滚啊,我突然想到我跟客户谈生意时,我们经常用到弥补这个词,也就是说,我一直念ni补???
阿咧,算了,我个潮汕佬,普通话不准有什么关系!!!!(啊啊啊~~~~其实,我内心真崩了!55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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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欲盖弥彰与猫的獠牙